《归宿》沧海惊鸿

19、第19章

　　删微博这种事，温柠知道。
　　何止知道，她还亲身经历过——
　　去年，温柠他们集团下面的一个编辑室出版的一套儿童读物，因为知识性错误和错别字太多，被捅到了微博上。
　　那个编辑室是集团内的现金牛，出版的儿童读物一直是长销产品，在小学龄段的孩子家长中很有市场。
　　然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任其蔓延，极有可能败了这套书，甚至整个出版集团的口碑。

　　当时，那个编辑室的负责人急三火四地向温柠寻求帮助。
　　身为董事长助理，温柠觉得这件事很好解决——
　　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是责任编辑，还是校对人员，抑或是印刷厂，谁的错谁负责。
　　及时向公众道歉，收回已发行的书，销毁重印，还能顺便做一波“我们极度注重图书质量”的营销，以相对小的损失，换回未来绝佳的口碑，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事儿。

　　然而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同那个编辑室负责人说了之后，对方就沉默了。
　　之后，那个编辑室负责人把这件事捅到了集团老大，也就是董事长那里。
　　温柠不知道他是怎么运作的，总之这件事温柠被彻底地绕开了。
　　最终的结果，董事长亲自出面，动用人脉，甚至不惜惊动市.委宣.传部，并且用一笔小钱来打发了那个“起刺儿”的家长……来平息这件事。
　　而删掉相关微博，就是其中的操作之一。

　　去年年底，那个编辑室的负责人依旧拿到了最高额度的奖金，依旧被评选为集团先进个人。
　　被钱堵了嘴的那个家长也再没有来找麻烦。
　　温柠猜测着，或许还有其他家长发现问题，最后都被钱堵了嘴，选择闭口不言。

　　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可是温柠却知道——
　　那套书还在市场上流通，还会有不知多少孩子读到它们，甚至可能被里面的内容误导。
　　而亲手造就了这套书的责任编辑，也就是那个编辑室的负责人，依旧如故地制造各种在温柠看来就是垃圾的儿童读物。
　　他再见到温柠的时候，依旧笑得那么恭敬，然而那恭敬之后，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已经被温柠察觉到了。
　　这种“不一样的东西”，还来自温柠作为他助理的那位集团董事长。

　　温柠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温柠，她不会用当初那种极端的方式来对抗权威。
　　但是，她依旧有她的立场，她的原则。
　　这个原则，哪怕当事者是她的亲人，在她看来，错了就是错了。

　　韩子明……
　　温柠想到她哥，心里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那么认真地看着文橙，她问文橙：“你真的打算和我哥结婚吗？”
　　温柠多想让文橙知道，文橙的男朋友，也许还会是未婚夫，会是丈夫，极有可能是在以权谋私，极有可能陷得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深。

　　抛开对与错，单单只论韩子明可能参与的事，将来他会不会因为站错了队，而彻底完蛋？
　　那个韩子明抱大腿的人，那个“齐副局长”，也许还有更高层次的官员，如果有一天，他们败落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彼时，韩子明又会如何？
　　这样的韩子明，无论人品，还是前程，真的值得文橙托付终身吗？
　　温柠为文橙的将来，担忧。

　　文橙不可能没听清楚温柠的话。
　　她整个人的动作定住，长久地看着温柠的眼睛，似乎想要从温柠的眼中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温柠被她看得，绷紧了神经——
　　她希望文橙可以通过之前在茂华小学门口见到的那一幕，甚至通过与韩子明谈恋爱其间经历了种种，推断出韩子明并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温柠不希望，由她，韩子明的妹妹，来向文橙剖析她哥。这件事本事已经很令人难堪了。

　　足足五秒钟。
　　文橙转开了目光，面无表情：“饭好了，准备吃饭吧。”
　　她竟这样说！
　　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温柠知道，文橙不是一个习惯于情绪外露的人。
　　哪怕她与文橙刚认识了两天，她也看得出来。
　　以文橙的性格，恐怕凡事都心里有数，不会大喇喇地说出口。
　　比如，和韩子明的事，无论文橙做了怎样的决定，她都不会对温柠倾吐。

　　可是……
　　可是温柠还是觉得失落，心底无比地失落。
　　源于文橙的回避。
　　因为已经决定与韩子明一刀两断，却不适合对温柠这个韩子明的亲妹妹说出这些话而回避？还是因为她依旧喜欢着韩子明，不想与温柠探讨这个话题而回避？
　　又或是，她心里根本就是矛盾着的，无法与第二个人言说的矛盾，而回避？

　　温柠看不出来。
　　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让她心焦，闹心得很。
　　甚至忽略了菜式的滋味。

　　看到温柠拧着眉头咀嚼，像是吞咽着毒.药似的，文橙也皱了眉。
　　“菜不好吃吗？”她问。
　　温柠从自己的心事里醒过神来，面对文橙，坐直了身体。
　　她这才意识到，嘴里的饭菜其实味道很好，而且——
　　温柠快速地在桌上扫视一圈，每个菜里都没有她讨厌的配菜，蒜、姜、香菜……

　　文橙不可谓不用心，几乎已经达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
　　温柠真不知道，只和她吃过一餐饭的文橙，是怎么发现她的这些臭毛病的。
　　对，臭毛病，挑食的臭毛病。
　　韩子明就是这么评价的。
　　温柠心里又不好受了。
　　她就是觉得，文橙要是嫁给她哥，就是羊入虎口，就是跳了火坑。

　　温柠撂下碗筷，试图开口说些什么。
　　被文橙及时制止：“先吃饭。”
　　温柠哑然。
　　在文橙心里，除了吃饭，天底下就没有更重要的事了？

　　我究竟是为谁担心？
　　为我自己吗？
　　不是！
　　温柠心里堵了一口气，干脆不再说话，闷头扒拉饭。
　　不知道情况的人，会以为她其实吃饭吃得很香。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闷头赌气吃饭的整个过程中，文橙都悄悄看着她。
　　文橙几乎没吃多少东西，自始至终都看着温柠。
　　这时的文橙，脸上挂着的，不是惯有的平静淡漠，而是极为复杂的表情。
　　如果温柠抬头看到，会发现那是她看不懂的表情。

　　很快，温柠就填饱了肚子。
　　“我吃饱了，谢谢你做的饭。”温柠垂着眼睛，不肯看文橙。
　　还在赌气。

　　文橙无声地叹气。
　　她迅速地吃干净碗里的饭。
　　“我们能谈谈吗？”文橙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温柠。
　　温柠被她语气之中的认真惊着了，骇然抬眸，撞进了文橙的眼睛里。

　　我觉得，你和你嫂子，还有后续……
　　程悠悠的话，毫无征兆地闯进温柠的脑中。
　　慌得她打了个寒战，眼神都变得惊悚起来——
　　不是……谈、谈……我这人，真的不谈恋爱，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