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沧海惊鸿

20、第20章

　　“谈、谈什么？”温柠磕磕绊绊的。
　　“谈谈你和我——”文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特别容易引起误会。
　　“就是谈谈今天发生的事，还有……还有你哥哥。”文橙紧接着就说。
　　温柠这颗心啊，在这么三两秒之内，跟坐了过山车似的，蹭的一下蹿得老高，啪地一下又掉了下来——
　　她要是身体素质差点儿，都能当场需要救心丸信不信？

　　“你、你说……”温柠的眼珠儿朝旁边瞄。
　　因为不确定文橙会说出什么话来，而心里不托底。
　　这种感觉，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温柠觉得自己跟一包办婚姻、不知道婆家满不满意的小媳妇儿似的，哪像是平时的她？
　　平时，只有别人这样紧张兮兮她的反应的份儿，她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如果，坐在对面的人，不是文橙，温柠都想一走了之了。

　　“那好，我就先说了。”看架势，文橙是带着长篇大论来的。
　　温柠露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天知道，她多不想继续听下去！

　　“首先，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文橙还挺有条理。
　　“这里”显然指的是锦绣家园。
　　这是告诉温柠，她和她纯粹偶遇，别多心。

　　我没多心……
　　温柠面无表情，内心里则已经开始挠头——
　　她未来嫂子，是有多怕她误会！

　　我就算喜欢女的，也不至于看到个漂亮女的，就想和人家怎么着怎么着吧？
　　直女都这么喜欢自我感觉良好吗？
　　温柠就呵呵了。
　　她这会儿恐怕忘了，之前是哪个货，看到文橙的第一眼，就觉得人家哪儿哪儿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其次，今天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逗留在我的房间，才造成了后来我差点儿撞在柜子上的状况。”文橙又继续说了。
　　这是在说，温柠莫名其妙地杵在文橙身后，文橙并不知情，被吓了一跳，还差点儿受伤的事儿。
　　温柠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文橙的话，怎么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呢？

　　温柠难看的脸色太明显，文橙想忽视都难。
　　“……你后来及时抱……嗯，及时保护住我，还因此手背受了伤，”文橙说得极快，跟这话烫嘴似的。
　　“不论前情如何，你都给予了我帮助，这是我应该感激的。”她又紧接着说道。
　　温柠嘴角抽了抽，她已经不明白文橙到底要表达什么了。

　　“所以——”温柠想到了就要问。
　　却被文橙抬手止住：“先听我说完好吗？”
　　虽然她嘴上说着商量的话，温柠却知道，文橙的固执不亚于自己。
　　文橙是那种表面上平静斯文，内心里其实格外固执坚韧的性格，俗称外柔内刚。
　　温柠早就发现了。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和文橙生出矛盾。
　　温柠于是做了个“你说”的手势。

　　她不知道的是，文橙因此，很松了一口气。
　　哪怕，文橙表面上仍维持着之前的神情。
　　“我为你清理伤口，坚持送你去急诊，回来之后为你做饭，都是因为你手上的伤因我而起……这是我的歉意，也是为了一个心结……”文橙的眼神飘忽。
　　“心结？”温柠捕捉到了关键，突然发声。

　　文橙恍然回神。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神色有一秒钟的慌张。
　　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是，我从来不喜欢亏欠别人。我就是这样的性格。”

　　温柠眉头未展——
　　她探究地看着文橙，想从那张在她眼中近乎完美的脸上，搜索到什么。
　　文橙口中的所谓“性格”，就是她的“心结”所在吗？
　　温柠总觉得，不是的。
　　文橙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特别重要的秘密。
　　可惜，文橙的表情无懈可击。
　　或者说，她伪装的表情无懈可击，令温柠无从下手。

　　“所以，你做的所有这些，都是不想欠我的人情？”温柠抱着双臂，声音发冷。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疏远而强势的模样。
　　之前，被厨房的烟火气熏染出来的暖热气氛，登时荡然无存。
　　文橙脊背绷紧，饶是心里有所准备，这样的温柠，还是让她不好受。

　　“是，我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文橙定定地看着温柠。
　　她的目光那么平静，唯有失了血色的嘴唇，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脆弱。
　　“……也不喜欢，别人对我的私事，多嘴。”迎着温柠冷冽的目光，文橙坚持说着。

　　如果说，她之前的话，还只是让温柠觉得“这个人的性格真是不讨喜”，那么现在，温柠则彻底被激怒了。
　　身为一个社会人，她竭力维持着她该有的克制，但是她的内心里，已经暴怒了——
　　她以为，经历了今天的种种，她和文橙已经算是熟了。
　　她以为，她好心地替文橙的终身考虑，文橙就算不感激她，至少也该体谅到她的立场能问出那种话，已经太不容易。

　　她是韩子明的妹妹，理应向着韩子明，韩子明那么喜欢文橙，作为他的妹妹，应该想方设法维护他在文橙心目中的形象，努力地撮合两个人，而不是质疑韩子明将来是否能给予文橙幸福，甚至隐晦地劝文橙，重新考虑她与韩子明的关系。
　　温柠都要被自己的公正心感动了，结果呢？
　　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文橙不仅不领情，还嫌弃她多嘴多舌！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对你和我哥的事多嘴，对吗？”温柠的嘴唇微微抖着。
　　“我……”文橙试图说些什么。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温柠猛地抬手，抢声。
　　文橙：“……”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温柠。
　　在温柠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指尖甚至向前探了探，又蓦地攥紧，手轻颤。
　　那样子，像极了想要抚平对方攒起的眉心，又要极力地克制住那股子冲动……

　　温柠撇开脸去，看着窗外。
　　她想她不是看错了文橙，而是太过先入为主了。
　　人与人原本就是不同的，难道她自以为和人家关系亲近了，人家就必须也觉得和她关系亲近了？
　　渣男惹人爱，什么壶配什么盖。
　　说不定，文橙就爱韩子明爱得刻骨铭心呢！
　　归根结底，人家男女朋友之间的事，她温柠在这跟着瞎操哪门子心？

　　这么一想，温柠更觉得自己可笑了。
　　她抿若刀锋的嘴角，突地扯了扯，扯出一个颇为讽刺的笑来。
　　文橙的眼底，因为这个讽刺意味太浓的笑，而漾开了难过。

　　温柠却根本没有看到那双好看的眸子中的难过。
　　她仍倔强地看着窗外，说出口的话，客气极了：“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替我包扎了伤口，还陪我去医院，还给我做了饭……”
　　她忽的自嘲笑了笑，鼻子有点儿酸。

　　如果能直视着文橙的眼睛，用特别正常、特别程式化的语气，对文橙说“是我不该对你和我哥的感情多嘴”，那就完美了。
　　温柠心想。
　　可是她做不到。
　　她根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错了，她为什么要说那种与道歉没有分别的话？

　　“……之前弄脏了你的裙子，我会赔你一条新的。”温柠又说。
　　没错，买一条一模一样的赔给文橙。
　　那才叫真正的撇干净呢！
　　温柠已经预想到，韩子明结婚之后，她与文橙会是怎样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顶多……顶多就是几年才见上一面，打招呼的交情。

　　“不用。”文橙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更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心里的痛苦煎熬。
　　温柠更无从知道，她甚至还嘲讽地笑了笑：“也是！你早就想到了，不然不得搭上更多？”
　　文橙的脸，瞬间苍白——
　　温柠在说，之前在医院里，她有意用温柠的钱去挂号，还用温柠的钱去付费……
　　温柠在讽刺她，她懂。

　　文橙走了，灰头土脸地走了。
　　至少温柠是这么觉得的。
　　临走之前，文橙还想收拾了碗筷。
　　被温柠不客气地制止：“不用麻烦，我这只手还没残！”
　　她朝文橙扬了扬左手，赌气。

　　文橙离开的身影，堪称窘迫。
　　温柠直盯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然后是关门声。
　　她以为她会觉得心里很畅快——
　　文橙辜负了她的一腔好意，被这样一怼再怼的，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

　　然而，畅快的感觉没有来。
　　温柠的耳朵却竖得老高。
　　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关注外面的一点点声音。
　　比如文橙走路的声音，比如文橙的房门关上的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飘来。
　　温柠不由得站起身。
　　她没心思顾桌上的残羹冷炙，脑子里不自控地飘来荡去的，都是文橙离开的时候，灰败的脸色。
　　对，就是那个灰败的表情，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文橙脸上的灰败的表情，让温柠心里十分地不舒服。
　　她想管住自己的思绪，可是最终，她连自己的腿都管不住。
　　任由两条腿带着自己，挪到了门边，扒着门镜，朝对面观望。

　　门镜里，２２０３的门口，文橙似乎在身上找着什么，但是最终却没找到。
　　温柠愣了一下之后，就明白了：文橙在找钥匙。
　　而且，好像之前离开得匆忙，文橙顺手关门，把钥匙落在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