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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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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霭,公鸡打鸣第一声,邱泽渊就醒了。
地生床不熟,加上昨夜姐夫的呼噜,都让他睡得很不踏实。
扯头一瞧,陈昌瑞还闭着眼,鼾声震天,他蹑手蹑脚的下床,洗漱完毕后,他打算在操场去跑几圈,活动活动筋骨。
经过老关房间时,传来微弱蚊蝇的佛教吟唱,散发出好闻的檀香味道。
这老关,还挺能故弄玄乎的。
等到在跑完三圈,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到来。
凭借着专业敏感,凭借着亲情支撑,他站在校门口,从第一个到上课铃响,他都没等到那个酷似陈璟的女孩出现。
回到旅社,大家都陆陆续续的起来,等到一行人准备好,接到金校长电话时,已经是学校的午间课间操时间。
在课间操上,金校长好好给陈昌瑞的公司做了一番宣传,说了一大段声情并茂的好话,等到学生们响完雷鸣般的掌声,陈昌瑞眼噙泪光,嘴角哆嗦着,好半天就挤出了一句话:“我是来替我女儿献爱心,她在天上会笑的。。。。。。”
饱含苦楚的话语,让现场的孩子们,谁也不敢多抬头,大家安静地等着,等着校长高喊一声解散之后,笑语欢天,好像已经忘了刚才,那一幕让人流泪的场景。
可邱泽渊,心情却完全好不起来,即使在这些充满活力的年轻孩子们面前。他甚至想:如果金钱能够买回陈璟的命,不但是姐夫,还有他,甚至整个家族,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惜,不能。
礼品分发完毕,学生老师都回教室后,金校长带着一行人朝着昨天的女孩家而去。
“白玉兰,十五岁,上到初二就休学了,已经一年,因为她爸爸白大山的缘故,村民们都不太敢接近她。唯恐有什么不周,让她老爸的算命失灵,久而久之,大家对白家父女,都是自然的崇敬之心。”
邱泽渊对镇民们的态度并没觉得有什么稀奇,近朱赤的道理,谁都能明白,他只想好好劝姐夫,不要多管闲事。
中午十二点,执拗的陈昌瑞带着老关和邱泽渊踏进了白大山家的门槛。
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就连最简单的桌椅板凳,全都是各式各样拼凑的,就连厨房里,除了一个土灶和大铁锅之外,就只有三五个破了檐的粗碗。
好在房子还不漏风,也不淋雨,白大山就睡在堂屋最里端垒砌一个半米黄土砖上,床板都没一张,好在垫絮看着还算厚实,看起来也不算特别的凄凉。床边放着三个透着亮的大钵盂,里面插满了清一色已经被摩挲成黑色,泛着光泽的竹签。
邱泽渊暗暗纳闷:抽签算命应该有赚的,不至于穷到这般地步,可当他眼神瞅到大门角那堆起来的草药包,再想到他半大的女儿白玉兰时,他明白了。
拿钱换命,大概如此。
眼瞎的人对于声音是及其敏感,哪怕来人都是轻手轻脚,他都能轻易分辨出来。
“谁啊?算命吗?今日不宜啊”。
“是我,大山。”
“是金校长啊,不对吧,来的一共四人,”他的声音瓮瓮的,像是因为长时间没刷牙的人说话,又像是因为长时间的讲话,或者不讲话形成的那种病恹恹的感觉,可语气却是坚定有力,矛盾,在他身上显现明晰:你都对你说的话都不自信,谁又会信你的胡诌乱侃呢。
邱泽渊一直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仔仔细细的观察,尽管只是一个眼瞎人,他觉得他的心肯定明澄净亮。
他不想让眼前这个看似神奇的白大山,窥探到他的任何秘密。
一番简单寒暄之后,金校长开始说明来意:“这有位老板,想要资助白玉兰继续读书,你答不答应啊?他说:可以一直资助到她考上大学,找到工作为止。”
好像生怕对方不答应,陈昌瑞也赶紧帮腔:“我可以写保证书的,不求回报,只是献爱心而已,金校长可以当见证人。。。”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白玉兰命薄,我看她无福消受,谢谢您的好意,我,白大山,不答应!”
说完这句,双肩一耸,往墙边躺下面向土墙,盖好被子,不再理会。
众人目瞪口呆,就连金校长,也是意料之外。
邱泽渊埋怨地瞥了一眼大哥:这个决定如此唐突,压根就没和他商量过,这样的大事,他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他,踱到离白大山更远的门外,土墙上的泥灰,蹭在肩膀上,扑簌簌地落在地上,他都没去擦一下。
送上门的大好机会,居然还有人拒绝?邱泽渊寻思:这不是傻就是痴,可看白大山和金校长的对话,字句清晰,有礼有节,不像是一个思维紊乱的人。
“怎么办?”金校长悄声问。
陈昌瑞显然还没回神,盯着白大山佝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老关见这兄弟俩都没回答的意思,他只好硬着头皮接话茬:“我看,今天时机不对,要不,我们直接找白玉兰谈,看她本人愿不愿意?”
“可刚才他说了,女儿去后山割猪草,一时半会回不来啊,等下你们就要走了。”
金校长急了,额头都渗出汗珠。
沉吟许久的陈昌瑞忽然加重语气追问:“你确定白玉兰一定想继续念书吗?”
“她和我老婆关系还不错,经常去我家玩,她还说想去大首都的,所以我知道啊。”
金校长笃定的语气,让陈昌瑞失望的眸子瞬间有了光彩。
“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兴许,今天是第一次上门,亲爸爸不舍得离开女儿才这么抵触的?”
身后老关这话,成功解了所有人的难。
陈昌瑞不死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枕头下:“这是我的名片,白玉兰有事随时找我都可以的。”
白大山还是置之不理,气静神平,好像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一样。
“那我们走了啊,大山,回见。”金校长高声打着招呼,白大山依然身影未动,连眸光都没扫来一眼。
可,在邱泽渊抬脚的当口,他们听到一句清晰的话:“我不能害了你们这群好心人。”
出来的时候,金校长笑了笑:“这老头子死倔,还说漂亮话,真是算命的嘴,骗人的鬼。”
邱泽渊看到他空洞的眼珠子,清瘦泛黄的脸,枯蒿般的手,一身不算破烂却透着年代感的黄色军装,他相信:白玉兰这姑娘,周遭透着一股诡谲,肯定有故事,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
简单的中午饭后,众人和金校长分别,在最后,陈昌瑞还是嘱咐了几句:“金校长,还劳烦你老婆多和这姑娘沟通沟通,我一定会善待她的,像亲生女儿那样!我甚至可以去公证的,所有财产我都可以给她。”说这话时,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
金校长明显知道背后的原因,他狠狠点头:“我一定多劝她,这么好的机会,是他家祖先在照应着,陈老板尽管放心,我一定多劝,有消息一定通知你。”
车子依然停在昨天遇见白玉兰的地方,邱泽渊看着姐夫盯着昨天和她初见的方向看了良久,好似在回忆,又好似在等待。
“走吧,老陈,那姑娘暂时和你没缘,有缘自会遇见。”老关这句话,再次让陈昌瑞收回遗憾的目光。
大方已经起先返回,小郑也将车子好好清洗了一番,众人上车,朝着虹光市的方向飞速行驶。
茫茫细雨,如细丝般缠绕在车窗上,从一丝丝,到一点点,最后断线般砸在透明玻璃上,山风吹拂在箭竹上,摇曳浓绿,春意更甚。
“这鬼天气”。老关嘟囔了一句,开始闭目养神。
邱泽渊的电话叮了一声,是一条短信:调查有进展,你先安心休假。
没有落款,邱泽渊却知道他是谁,他在心里暗暗说:谢谢了,老领导。
经过这番行程,陈昌瑞身心俱疲,车子只驶处不到半小时,他已经在副驾鼾声如雷,感天动地。
众人对他的习惯,早已熟视无睹,谁也不嫌声响太大,吵到自己。
突然,一种不同于节奏感的声音出现,他的手机响了。
陈昌瑞摸摸鼻子,迅速坐定:“金校长,白玉兰答应啦?”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陈昌瑞大叫了一声:“啊?不会吧?。。。好,我们马上回来。。。”
小郑不等吩咐,一个大的方向盘打起,车速再次加快,惊醒了车后的老关。
“怎么啦?为什么要回去啊?”
邱泽渊的职业习惯被唤醒,他看了看时间:2:45。
“白大山死了,被人用石头砸死的,就在我们刚才起步的那条路上。”陈昌瑞皱眉,朝着车后座的他瞧了瞧。
“小郑,再快一点!”邱泽渊的眼睛,瞬间精亮无比,业务本能,迅速上线。
也就是这一天,他遇见了夏沐这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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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在派出所吃的,金校长亲自送来他老婆做的四菜一汤。说是姐夫给吩咐安排的,最后,金校长还神秘兮兮地对邱泽渊说,你姐夫这次看来势在必行啊。
邱泽渊微微笑:“看来现在是十匹马都拉不回他想当大善人的心啊。”
一人吃不完,邱泽渊叫上李建设,李建设又喊了要离别的夏沐,就这样,三人呼啦啦肚子吃饱,准备各自回家。
邱泽渊满足地拍打自己的小肚子,盯着正在宿舍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的夏沐问:“这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就是简单的报复后自杀罢了。不好意思,让您这精英失望了。”边说边把最后一件行李塞进手提包:“别来烦我,让让,我得好好洗个澡,去一去来这里的晦气,包括你,邱队长大人。”
“没看出来你有洁癖啊,小夏同志。”
邱泽渊的嘲讽,并没让夏沐停止脚步,边走边回头答:“形象,是要看对象的,对于你这种人,用不上。”
桂花味的香皂在他手上,留下一走道的芳香。
邱泽渊摆摆头,吹着口哨去找李建设。
“有没有兴趣晚探一回白玉兰家?你难道不觉得这小姑娘诡异吗”
李建设端着搪瓷缸子靸着皮鞋出来,嘴里边的牙签柄也跟着他说话的速度一上一下:"邱队,有话尽管说,我也觉得这丫头有问题,15年前,她来到我们御龙镇的过程,本来就像故事,再加上现在这两起案子连接太不真实。黄群那娃,才十九,怎么可能自杀?再说,砸死白大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对白玉兰的感情真有那么深厚?除非。。。"
“除非白玉兰许下了一个什么承诺,让他觉得值得去干。”
“对,就是这样。。。”邱泽渊吐掉口里的茶叶,抿抿嘴:“李所长还真有大将之材。”
李建设笑得眼皮子都快掉进皱纹,完全找不到。
斜阳落进厚厚的云层,墨夜降临。
8点半,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邱泽渊已经将白大山的档案全部浏览了一遍。他更加确信:白玉兰,还真不是一朵娇羞花。
邱泽渊第一个出发,李建设随后跟上。小钟和老苑作为后应,随时调遣。
夏沐,被彻底排除在行动之外。
白玉兰的家在小红家的不远处,邱泽渊不到十分钟就把她家的周围摸了遍:简单两间屋,红砖黑瓦无院落,只有一个依靠一侧房屋山墙做的猪圈。
他找了处正对着她家大门的小山包作为掩体,仔细地观察着她在家的一举一动。
屋里的灯,只有堂屋的那盏亮着,十点钟过了,一次都没见她出来。
邱泽渊在脑海里将对她的所有了解再次过滤一次,最后依然断定:她肯定会有什么动作。
果然,十一点刚过,猫着腰的他在腰背已经酸疼得冷汗直冒的时候,他看到推开门的她,蹑手蹑脚地四处瞧瞧后,关上了家大门,同时关掉了唯一的一盏电灯。
这丫头,有动作。
这种认知,让邱泽渊瞬间有了棋逢对手的兴奋,心里暗笑:对手,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