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烦我》野焰

5、第 5 章

　　下午五点，县里的检验结论就来了：黄群死于中毒，白大山是被石头砸死，这个结论，把两个案件链，完整地结合，无懈可击。
　　同时，白大山的尸体，先黄群一步，已经被殡仪馆送到了安葬地。
　　夏沐得意地扯着两条细腿，抱着一根扫帚，在院子里跳起了蹩脚的华尔兹，引得其他民警跑出来傻笑，夏沐也不管，捂着额头的大包狂叫：“老子走了，你们可别去县城找我，我才不请客。”
　　有人扯着嗓子回话：“老子就要去找你！夏猴子！一定要请老子下馆子！还是县里最好的馆子，不然，跟你没完！”
　　邱泽渊这才知道：夏沐居然还有绰号。这名字，除了外貌之外，其他的，完全不像精明的猴子。
　　天边一抹红云隐去，明天，应该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可阴霾，在邱泽渊的心里越来越浓：黄群的动机，真就这么简单？狂恋白玉兰，不惜牺牲自己？真正的重点人物白玉兰，竟然完美避开所有？
　　邱泽渊的直觉不信，职业敏感也不信。
　　第一次，见到白玉兰的情景，在红云隐去的天边，再次浮现。
　　他清楚的记得，这是来到御龙镇的头一天，也是他被解除职务的第一天。

　　好像过了好久，再一想，也，不过是三天前。

　　**
　　4月12日。
　　邱泽渊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解开枪套，拿下警号，脱下警服，卸下帽子，在一张已经打印好的材料纸上完成签名。
　　整个过程缓慢而有序，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就像一副行尸走肉，在对着这位刚才还对着他微笑，此刻却板着脸的人，深深鞠上一躬之后，关上门，走出楼道。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可，怎么就这么刺痛眼眶呢？
　　有液体渗出眼颊，他不想去管它。
　　电话响了，叮叮叮的，聒噪得狠。
　　走到一处树荫下，调整好情绪，掏出电话一看：陈帅总。
　　嘴角微瘪：这称呼，应该也要换了吧？现在俨然是半老油腻男，比路边炸油条的强不了多少。
　　“我知道你在，给我听好了：我已经打算去捐助边远山区一处鸟不拉屎的中学，你收拾收拾，马上过来。”
　　“为什么要去那里捐助？哪里都有穷孩子。”
　　“璟璟说过，大学毕业她要去那里助学的，我前几天在她房间里找到一本笔记本。”
　　“。。。。。。”
　　几乎哽咽的声音，让邱泽渊意识到，自己的外甥女陈璟，去世已经三个月。
　　“三环路响马加油站，我过四十分钟会到。”不管邱泽渊有没有回应，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只是思考了半分钟，随后拦了辆的士，报上地址，脑袋一歪，双眼紧闭，如同摊尸。

　　陈昌瑞挂断电话后，朝车后座的络腮大胡子说：“老关，相信我，我大舅子绝对会来。”
　　老关一脸憨笑，笑脸迎合：“对付他，还是你这姐夫有法子。”
　　“因为，我们是很好的兄弟。”陈昌瑞疲累地闭上眼睛，朝司机小郑问："都准备好了，没漏什么吧？"
　　小郑是个沉稳内敛的小伙子，一听老板这么问，立马恭谨回话：“放心吧陈总，都是按照您单子上吩咐准备的，昨晚我不放心，还特意全部清点了一遍。后面货车的司机都是您指派的大方本人，不会有闪失。”
　　“那就好，那就好，这经历多了，就有点啰嗦。。。”陈昌瑞的眼袋，在他沧桑的脸上，就像两个小口袋，随时准备装下他的所有眼泪。
　　车内三人谁也没说话，一丝金色的光透进来，碾碎这阵沉默。一身牛仔衫裤的邱泽渊侧身闪了进来。
　　老关拍拍肩：“小子，你哥还是很有权威的嘛，你这队长都要听他的。”
　　“那可不，谁叫他钱多呢，走吧。”
　　陈昌瑞挤出的笑，让邱泽渊不忍去看他那下眼帘还挂着的泪珠，故意问：“小郑，洗漱包有吗？我可什么都没带。”
　　“都有呢，陈总想的周到得很。”
　　一行人，前后两辆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山区快速行进。
　　在经历了加油五次，在不知名的小镇歇息一夜之后，第二天的下午，到了陈璟向往的御龙镇。
　　整个镇，只有一条街，加油站孤零零的在路的尽头，后面，全是连绵不断，高低错落的群山。
　　一条只有一米宽的泥巴路，就在前方，车子全部开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小郑下来，去和后面的司机商量对策。
　　所有人全都下来，一面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清新无比的空气，一边舒展筋骨。

　　前方，一株高大的箭竹挡住视线，等到意识到有人走近时，那人已经背着明显高过她身高的竹篓，杵着一根手臂粗的竹竿横着走了过来。
　　三人赶紧让路。
　　女孩子穿着一身扎染蓝布粗大卦，宽松的大裤脚蓝布裤子，脚上一双绣花的黑布鞋，已经沾染了不少的黄泥，就连后腿裤脚，也有了零星的泥点子，土黄色的泥点子在湛蓝色的土布裤子上，甚是显眼，邱泽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也许是对于陌生人特有的警觉，女孩在路过的时候是低垂着头的，等到走过了，又有些按捺不住好奇，抬眼朝他们三人和身后的车队踮脚瞧了瞧。
　　邱泽渊最先注意的是她那两条盘在头顶的粗大麻花辫，在丝丝雨意中泛着淡淡的光，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当今社会居然还有如此原生态打扮的年轻女孩。
　　“天啊，泽渊泽渊，她是不是璟璟？难道她还活着？”
　　陈昌瑞的惊叫，让他的头隐隐作痛，他拉着想要追上去的人，冷静无比地回答：“姐夫，别想了，她明显不是！”
　　“可，眼睛，眼睛，还有脸型，脸型，是不是很像？难不成她是不想在我身边，躲到这里来了？她说过的，她想支教！她想教孩子们知识！就在这御龙镇！”
　　“哥，你清醒一点啊，陈璟早就死了！她胸口的大洞你忘了？她的白裙子你忘了？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歇斯底里，邱泽渊头痛欲裂，他的嘶吼，仿佛带出他所有的憋屈，可他，还不能崩溃，因为，他的痛，他感同身受。他要狠心戳破哥的美梦，同时给自己打上一顿疼痛的针剂。
　　老关和小郑看着纠缠在一起的兄弟俩，面面相觑。

　　老关，盯着那女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扯开兄弟俩，沉声道："别拉扯，这女孩有煞气，小心为妙。"
　　这句话，成功的让激动的兄弟俩停了下来。
　　女孩背着她的竹篓走了。至于她的竹篓里背了什么，谁也没去留意。
　　***
　　小郑和货车司机大方商量好了：由小郑派人先去镇上换三轮小车或者板车来，把后面的货先卸下来再说。
　　安静下来的陈昌瑞开始和联系好的金校长打电话，学校派人带路，把货物顺利安全地运到学校操场上进行堆摆，明天发放。
　　课外书、各式本子、各种笔、书包、胶雨鞋、牙具、肥皂，甚至于女孩子用的卫生巾，陈昌瑞都准备了不少。
　　从路到镇上，走路只需十分钟，可要在泥泞的泥巴路上搬运东西，着实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等到一行五人，加上学校的三名老师一起，搬完所有东西，邱泽渊一看手机：已经是晚上7点40。
　　金校长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在御龙镇中学，任教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年。整个镇上，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孩子。
　　“我们这吧，虽说交通还算比较方便的，只是乡民们思想闭塞，接受新鲜事物程度低，喜欢躺在国家扶贫的政策下吃好处，所以，经济怎么也发展不起来。俗称一个字：懒。”
　　说到这里，爽朗的金校长和三位老师笑了。
　　校长老婆的饭菜已经布好，简单的家常小菜，却也不失地方风味，一行人，菜饱饭足之后，陈纾看着大哥将金校长一起走了出去。
　　他不看都知道：大哥肯定拿着侄女的照片去问下午见到的那个女孩了。
　　摇摇头，烦躁的他将面前一碗紫米茶，一口喝光。
　　老关小声问：“你哥呢？那个女孩。。。千万不要招惹。真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能招惹？我们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听我的，不会错。。。小邱，你要劝劝你哥。”
　　邱泽渊叹口气，瘪嘴苦笑：“他要是听得进去就好了，只要想到陈璟死前的模样，我也不忍心劝我姐夫看开，因为，这个仇，不说他，就连我，也是一定要报的！”
　　放下杯子，他一脸恨意站起来，留下老关在那苦思，望着他的背影发怔。
　　异乡的夜，黑墨神秘，耳边传来的，不再是吵闹的汽车鸣笛，偶有几声狗吠惊起静谧的夜，让邱泽渊的脑海里闪回的，一直是下午见到的那张脸。
　　不算漂亮，起码没有侄女好看，可她的两条淡淡的眉毛，还有眼尾微微翘起的眼，叫什么眼来着？邱泽渊在脑海里将侄女曾经调侃过的话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在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杏眼，对，是杏眼。
　　是的，眉眼很像，别说挚爱她的爸爸，就连他这个不经常见的舅舅，他也觉得像。
　　不怪姐夫失控，如果不是为了安慰他，邱泽渊相信自己也会上前，拉着那女孩问问：你是不是陈璟？厌恶都市精致女孩的好日子，来这里体验生活来了？如果觉得差不多就回去，别让你爸爸牵肠挂肚，让人看了心碎。
　　“回吧？都累了，洗洗睡，明天还要忙活呢。”陈昌瑞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朝着他的屁股拍了拍，打断他的思绪。
　　“你问了？”
　　“嗯，回去躺下再说，累死了。”
　　老关和金校长正谈笑风生地说着什么天罡八卦图什么的，听不懂，他也没那份闲心。
　　兄弟俩很有默契，一前一后，朝着住地走去。

　　招待所就在学校的对面，虽然简陋，可也算比较干净，小郑早就开好了三间房，在二楼，正等着他们去住。
　　老关和金校长显然遇到知音，两人意犹未尽地走进了一间。
　　小郑和领队司机大方一间，剩下的一间，就是兄弟俩的。
　　等到洗漱完，邱泽渊听到了金校长和老关告别的关门声，陈昌瑞端着手机，不知在扒拉着什么，直到找到一张图，送到他的面前：“我就是拿这张照片问的，既然他几乎认识所有的孩子，我想，像璟璟的这个女孩，他一定认识。”
　　一袭黑色运动装，脸庞清丽，微笑的样子，像把黑夜都照亮。
　　他不忍多看，他只是瞅了一眼，将手机还给了姐夫。
　　忍着心痛，强装镇定的他问：“校长怎么说？”
　　“他说。。。这个女孩很玄乎，镇上的都认识。”
　　“是吧？老关也是这么说的，那就不要找好了。”盖上薄被，他随意地应道："都说玄乎的孩子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你看刚才他们谈的都是什么天罡地卦之类的。"
　　见大哥盯着照片如老僧坐定，邱泽渊以为说服了他，继续说道：“天地之大，人口众多，有点像的孩子岂止璟璟，对不对？说不定哪天你会遇到一个和璟璟更像的女孩子对不对？你只是思念太多的缘故。。。”
　　“不，我一定要找到她，还有她的爸爸。金校长跟我说：还没看出来她有多玄乎，只是她爸爸，风湿病严重，眼瞎的人，算起名来却准确的可怕。整个御龙镇的百姓，简直将他视为神明。”
　　“　算命的爸爸，玄乎的女儿，这不挺正常吗？父女俩，气场相同嘛。”邱泽渊把被子往上一拉，坐了这么久的车，腰酸背痛的，他只想蒙头大睡。
　　姐夫却依然在那喋喋不休："即使不是璟璟，我能从她那看到一丝女儿的样子，我也心满意足。所以，我一定要再次见到他们。"
　　他闭着眼睛听，最后，嘴角好像只是说了两个字：疯了。

作者有话说

　　收养是有收养法的，不要感情用事啊，陈昌瑞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