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录》裴宁娘子

5、第 5 章

　　我看着纪千草，认真的点了点头，诚如其所说，确有我责任。看了看手中的古琴，单手将之抛向空中，随后用内力将其震成粉末，然后挥了挥衣袖将之挥散开去。
　　“你干什么？”纪千草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望着我问。
　　“它既然害的纪千草小姐扭到了脚，作为它主人的我自然要惩罚它。现在纪千草小姐可否满意了？”彬彬有礼的说完，我想，这下应该是了了这麻烦事了吧。
　　“冯秦！”年轻的天子不知为何也动了怒，自第一次见面封我为相后，她再也没叫过我名字，今日，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直呼我名号。
　　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沸腾的涩意，我努力保持着人前最淡定的一面，躬身对着年轻的天子轻声询问：“皇上有何吩咐？”
　　“给千草赔不是。”年轻的天子也觉得突如其来的怒火发的不合时宜，于是缓和了语气硬声说。
　　毫无迟疑，转了身面向纪千草道：“纪千草小姐，冯某刚才冒犯了，望纪千草小姐原谅。”
　　“你何错之有？”纪千草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微弯着腰的我可以看见她的双手用力紧握着，圆润光洁的指甲壳深陷手掌之中。
　　“有道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吾皇说臣错了，那便是错了。”
　　“他要你去死，你也会去死？”
　　我含笑着望着她，缓慢的点点头。
　　“为什么？你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吾皇是冯某的君上。”
　　“你……”纤细的手掌向我脸颊袭来，她，真怒了。
　　没躲没闪，任那不带任何力道的巴掌脆声声的打响我的脸。而年轻的天子没想到她真会打我，阻止的手还是晚了一步。
　　我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脸颊，低声一笑，对面前有些错愕的女子说：“纪千草小姐这可是原谅冯某呢？”
　　呆愣的看了我片刻，纪千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身对着还没回过神的皇上跪下。
　　“千草！”年轻的天子慌忙去扶起红裙一地的女子，再不会因对方对我不敬而动天子之怒。
　　“皇上，可否答应千草一件事？”
　　“你先起来，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朕也必定答应。”皇上的脸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沉着与严肃，那是在多少个晚上讨论军事战略时，我常看到的神情啊，便这般用在了一名女子身上。
　　“民女请求皇上，下旨命冯秦迎娶民女！”纪千草不理会皇上伸出的手，跪在坚定的石板上执着的说道。
　　年轻的天子双手凝固在空气里，目瞪口呆的看了看纪千草，又面色复杂的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皇上，又面无表情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红衣少女，而她正急切又忐忑的等待着皇上的回答。
　　“你，这是你的真心话？”这样的语气多么像我内心的感慨，我不由又笑了起来。
　　“民女非他不嫁！”
　　“丞……你呢？”那双永远明亮如天空骄阳的眼，此时阴云密布。
　　我的皇上，臣何时做过令你不顺心的事？我不由轻叹了口气。
　　“我与纪千草小姐非男女之情，冯某已告知纪千草小姐，嫁娶之事非同儿戏，还望皇上明察。”更何况，你说嫁便嫁？自称摆在这儿，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当然此话我不敢讲，不然指不定又是一巴掌，而我的皇上显然今日没有要护着我的意思。
　　纪千草一听，怒视于我，质问道：“我哪里不够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天下的女子大概都会问这么一句，我想着，如果我非穿着朝服也一身红妆，是不是也会这般咄咄逼人、无理取闹了？那我该对谁无理取闹？皇上吗？问问她，我哪里不够好，为什么不心仪于我？想着想着就发笑了。
　　“不是纪千草小姐你不够好，而是因你太好，冯某自问配不上纪千草小姐。配得上纪千草小姐的也只有这世间最完美的人，才值得你付出一颗真心。”比如年轻的天子，世上无第二人如此般完美而强大。
　　“我觉得你就是世间最完美的人！”带着不容置疑，纪千草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丝毫不顾面前沉默不语的皇上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看了一眼隐隐要发怒的皇上，我漠然的摇了摇头，不语。
　　“她，不愿意，你还要强求吗？”年轻的天子问的毫无感情，轻飘飘的，怕是只有我一人才能听出她内心处的愤怒。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千草愿用一辈子时间令冯秦爱上我。”
　　“何苦？”我十分不解。同时遇上的两人，何况我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她为何就偏偏选择了我？九五至尊的皇上，不应该是上上选吗？
　　“冯秦啊冯秦，你竟不知你自己是如此温柔之人吗？那日深夜，你舍身相救，未因千草只是一名平凡的小子，仍给予了你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能给予的所有关切，这样不求回报的你如何不令千草倾心？”纪千草的双眸带着迷蒙之色，似乎回忆着那日的种种。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除了想要在事后判她死罪和套出易容之术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关切”一说。难道是因她童年过的太凄惨自己臆想出来的？如若不是皇上对她的事情感兴趣，就算她长得再倾国倾城，身世再离奇残酷，现下也当是京郊外的一缕孤魂。
　　“想必纪千草小姐连日逃难导致精神压力过大，冯某并未在那日有多关切与你，当然更谈不上温柔。”我据实以告，还稍微为其留了点颜面。
　　却不想她只是一笑说：“为何别扭如你，也会让人如此着迷呢？”
　　“够了！”年轻的天子怒了，一甩衣袖，愤恨的望着我，那眼神中的绝望却多过了愤怒。我想，她仍然在乎着我，在乎着我哪一方面胜于她。
　　我缓慢跪下，没有说任何话，尽管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仍然选择了臣服。
　　纪千草还未见过对她温润如风的皇帝会有这般愤怒的表情，单薄的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抬起巴掌大的绝色面孔，带疑惑之色，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直直望着俯视冯秦的皇帝。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吹起一阵沉默死寂。
　　也不知跪了多久，久到一直娇生惯养的身体不堪重负的开始叫嚣。一旁纪千草的身体也慢慢的伏了下去。尽管面上露出无法忍耐的神色，她却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总是经过那般残酷岁月的洗礼，执拗的性格再也改不了。
　　纵是双膝如跪在针尖上，后脊背麻的如蚂蚁满背，我依然面色不改，跪姿不变。我的皇上，她的威严如我之命，我必须以我的性命来维护她的皇威。皇帝不能有妇人之仁，今晚之事来的突然来的莫名，可不能否认其带来的好处。
　　我不舍得说，她无概念，君不君臣不臣，军功多、权利大，在他人眼里岂不是对皇位最不利的存在？惹人微词之余，让年轻的皇上如何树威？如何做一名流传千古的帝君？
　　我年轻的少年天子呵，只有让你对我狠下心，他日才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而一个合格的帝王不止要有一颗仁慈的心，更要有一颗狠绝的心！高处不胜寒，臣并不想陪你一直走下去。
　　总归是不忍吧，对纪千草那样绝色女子的不忍，纵然同为女子却有不同的相待，她暗哑着嗓子道：“冯秦，你若与千草、千草情投意合，朕，允诺便是。”
　　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直视着那双令我内心动荡不安的眼，努力平稳着语气说：“吾皇之命，臣不敢不从。”想了这么久，年轻的天子就想出了这么个决定？实在对不起我的双膝。
　　纪千草瞪大了双眼，看看我又看看高高在上的皇上，我却目不转睛的望着闭着双眼痛苦挣扎的吾皇。
　　儿女情长可不是一个英明的帝君该玩的事，我想着，但英明的帝君也该是有伴侣的，只要不将半生心血投入进去，爱美人不爱江山，无论最后的抉择是什么，我想我都可以接受，就算是这来路不明的纪千草，我也有把握假以时日必能钳制住她。
　　像是想通了般，站立着的身子都不甚稳当，却仍保持着一名尊贵的天子该有的风度，继而缓缓开口道：“朕念丞相经年为国操劳，方得四方稳定，金银珠宝乃俗物恐辱丞相之清誉，今日便将，”顿了一顿，“今日便将朕的义妹纪千草赏赐与冯丞相，择吉日完婚。”说完不等我们谢恩，逃也似的离开，徒留一道龙涎香在空中若有似无。
　　垂在身子两侧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皇上呵，你可知你是我在这世间最不愿伤害的人，却没想偏偏是我伤你最深，如何是好，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