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录》裴宁娘子

4、第 4 章

　　月悬中空，凉风习习，无星子的夜，一个人而已。
　　端坐在后花园假山上，膝上放着一把普通的黑漆古琴，双手无意识的拨弄着几根弦，时不时蹦出一些单调而乏味的声音。
　　其实，我感觉到有些冷意，只因白日发生的事太多，我需要一个空间整理整理思绪，而现在，我或许该回屋去。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就连琴音也是这般？”突然传来的声音犹若清风吹过湖边的亭子，带动了悬在门扉上的小铃铛，沁人心脾的悦耳动听。
　　望向假山下的红衣女子，我礼貌的朝她微微一笑：“也许，我便是这么无味的人吧。”所以，与她最近的距离也只能是朋友罢了。
　　“就没有能让你惊动的事情吗？”眉如柳叶，唇似樱花，三月里的春风，六月的朝霞，无论怎么看都是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裸露出的肌肤在月光下也能发出淡淡的白色晕光。
　　“冯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自然有能让我惊动的事。”比如，那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天子，我的皇上。
　　“如果你是女子，容貌定远胜于我。”她带着梦幻般的语气仰着头望着我，眼里有星星似的一闪一闪。
　　随手在琴上撩拨了两下，我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道：“纪千草小姐，你可知，你是冯某见过最美的女子，没有之一。”
　　“你，说的是真的吗？”带着小小的期待小小的笑意，纪千草这一刻的表情显得真诚而幼稚。
　　“冯某像是诳语之人吗？”不管少年天子对她如何，尽管对她的遭遇无一星半点同情，可事实永远是事实，否认又如何？不如坦诚来的痛快。
　　“那你喜欢我吗？”急切的话语脱口而出。
　　“美好的事物，是人都会喜欢，冯某自当一样。”
　　“我说的不是普通的那种，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有的那种喜欢。”光滑幼嫩的脸颊上染了些淡淡红晕，平白添加了几分诱人的味道。
　　笑着摇了摇头，双手在琴上奏起了一曲《凤求凰》，“你对冯某有男女之情？”我讽刺的笑问。
　　她低下那令万千花草为之羞愧的脸，沉默了片刻，方毅然的看着我说：“纪千草喜欢冯秦，是男女之情。”
　　没有回答她，我单手支起头，另一手依然抚着琴。
　　一阵夜风袭来，白衣翩飞，未束紧的发散开大半，张牙舞爪的在空中飞舞，我想这刻我定像一个疯子，半颠半狂，一世风流。
　　“我总觉得你就像天上的云，无欲无求，随时会被风带走，然后，消散于人间。”她走近了假山，以至于让她修长如玉的脖颈更加扬起，形成了一道犹如白练的流光。
　　“而你像彼岸花，明知是黄泉花，却让人飞蛾扑火般的爱恋。”那些凄惨的身世，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她心里一清二楚，无须多言。
　　“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吗？”
　　“喜欢，喜欢远观。云和黄泉，不止天与地的距离。”
　　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天地？天再高我也能上去与云比邻，地再深我也要掘地三尺摘得心爱之花！”说罢，她双手攀附到假山上，不顾那天价的衣衫是天子的赏赐，任薄如蝉翼的面料蹭在坚硬的石头上。
　　那些尖利的石块可会划破娇嫩的肌肤，她怕是没有想到。
　　仍如此，一意孤行。
　　终究是没有武功底子，我冷静的看着她手脚并用狼狈的爬到我身边，然后骄傲的站起，得意的俯视我，张开双臂，不无得意的说：“无论你是什么，我总能站在你身边。”
　　将古琴放置一旁，站起身与她面对站立，微微垂下头看着她的眼，用最为冷酷的声音说道：“我喜欢你，不是男女之情。”说罢，旋身一跳，稳当的落在地面上，抬起头望着站在假山上的人——红衣飘飘、面色苍白，艳丽的如同话本中的女鬼。
　　对她不带任何感情的笑了笑，这石头搭建的假山不过一丈高，她在上面吹吹风，清醒一下脑子也好。想着，便转身欲走。
　　还未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啊~”的尖叫声，我连忙回头。
　　犹如红色的蝶，在夜色中迎着风，急速落地，似要亲吻山脚边娇弱的花朵。
　　她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了，而我来不及过去。
　　黑夜里突然卷起一阵风，直去卷起了那易碎的蝶，由狂风变成清风最后是微风，拂过了我的脸颊。
　　定睛看去，一身玄色锦衣，有着俊朗面容的男子落在离我一丈开外的地方，怀里紧紧搂着“失足”落下的纪千草。望着那人挺拔的身姿，想起纪千草方才问我的话，我想这应该就是能让我惊动的事了。
　　“皇上。”毕恭毕敬的躬身行了一个君臣之礼，浑然天成的帝皇之气，即使她离我较远，也足以令我臣服。
　　“免礼。”年轻的天子没有看我一眼，专心的望着怀中的人，嘴角怪异的勾起，看不出是喜是怒。
　　“皇上深夜造访，是有要事找臣商议吗？”我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石板，内心一片澄清。
　　“没……朕是来问‘老爷’一案，进展如何了。”天子闭了一下眼，转而轻声问。
　　我站直了身体往书房方向侧了侧身，做了请的姿势对年轻的天子道：“皇上，请随臣到书房一议。”
　　听到我的话，年轻的天子却是为难的看着怀中的娇艳，踌躇了片刻才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议吧。再说千草受了惊，朕送千草回房。”
　　压下内心深处的酸涩，作为一名合格的臣子，只得识趣的点了点头，将私人空间留给我的皇上。
　　“微臣先行告退。”
　　得到同意，我转过身垂下眼睑，苦笑了一下。她是皇，纵是今日没有纪千草，以后也总要有无数个纪千草来到她身边。这不是最开始便是清楚的事实吗？
　　真是俗人啊。
　　“冯秦！”
　　刚迈出一步，那如黄鹂般的嗓音接踵而至。
　　“纪千草小姐还有何事需要冯某效劳？”终究我是女子，心胸学不会男子的宽广，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嘲讽。
　　“我……不，你的琴。”她缓慢而坚定的走到我面前，不顾身后天子一脸的难堪，双手捧着我那再普通不过的琴，眼神如小鹿般我见犹怜，望着我带着期盼。
　　“谢谢纪千草小姐，”接过琴，我强自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如无事，容冯某先走一步。”
　　她绞着双手，急切不已，却没有能留住我的话语。我礼节性的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大声的叫住我，我疑惑的看向她，“我……我……我脚刚才扭到了。”她指着自己的脚踝，对我说。
　　我想了一下，此时由天子抱其找医郎是皆大欢喜，可是我并不愿如此提议，道：“冯某马上去找大夫，请纪千草小姐忍耐一下。”
　　“忍不了了，痛死啦！”纪千草说着，身子慢慢朝我倾斜。
　　由于纪千草声音有些大，年轻的天子顾不得面子问题，立刻来到她身边，连自称都忘了，只心疼的问：“千草，真的很痛么？我抱你回房吧？”
　　“不行，这是冯秦的责任，怎么能由皇上担责。”
　　皱起眉头看向纪千草，想不通这如何变成我的责任了。要爬山的是她，要跳下来的是她，非要还琴的也是她，与我有什么关系？
　　像是看出我的疑惑，纪千草仰起头得意的看着我说：“要不是为了将琴给你，我就不会弯腰捡啦，没有弯腰捡，我就不会因为失去平衡掉下来了，没有掉下来自然不会扭到脚了。所以，你说，是不是你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