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录》裴宁娘子

3、第 3 章

　　下了朝，临走天子给我暗示，晚上去我府上。
　　当天子要我把那“少年”叫出来问话时，我低下了眼，本能的抗拒。可惜，她是我的王，我一心效忠的主，我不可能拂了她的意，且，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身着一袭水色长纱曳地裙的人出现在年轻的天子面前时，我就知，我的感觉从未错过。天子目不转睛好似看到什么绝世珍宝般望着来人，我几次低声呼喊，她都未闻。不得已，我上前轻推了下，无论何原因，天子风范不可丢。
　　“丞相，她……她是？”天子仍舍不得离开眼，只是问我。
　　“回皇上救命恩人，小女子姓纪名千草，纪千草。”清脆犹如银铃的声音欢快的在耳边响起，如若我是男子，只听此声必倾心，何况她还有那百年难出的绝世容颜。
　　“纪千草……你是……为何做那般打扮？”
　　“回皇上救命恩人，可否等民女慢慢道来？”说罢笑眯眯的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对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的天子说道，“皇上救命恩人，您可否允许民女与丞相大人坐下来吗？”纪千草嘟了嘟樱色红唇，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见一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我，天子似乎才回过神自己的失礼，忙不迭的让我与纪千草坐下。随后早已向我坦露所有的纪千草又绘声绘色的向天子一一道来。
　　其实我不太明白，那样凄惨的生活，有什么值得她这样炫耀似的毫不保留的向他人诉说一次又一次，难道不疼吗？
　　纪千草的父亲是二十年前使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毒王纪松，传说中他能用一指甲的粉末毒死一城的人，可即使纪松杀人无数，却无人见过他真实面容，只因他又杀人无形。
　　天才总有异于常人的一面，为了研究一种毒药，以进入癫狂状态的纪松将目光放在了刚满一岁的纪千草身上，把她当做药人泡在满是毒药的坛子里，任他妻子如何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都曾不放弃。一泡便是五年，期间与他青梅竹马、过着朝不保夕的女子，后唤他为郎君的妻子绝望的自尽于他面前，活活忍受各种痛苦的纪千草终于被放了出来，却不是因良心发现，而是纪松觉得药人已成。迫不及待的抓了几个人，将纪千草的血喂给他们，等待着药效，但最终结果没能如纪松所愿。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五年里上万种毒药毒物相互排斥又相互兼容，误打误撞之下，令纪千草百毒不侵，她的鲜血更具有解各种毒的功效。一生都在研制毒药立志杀遍天下人的纪松受不了这个刺激，暴毙身亡。
　　说到这里时，纪千草笑出了眼泪，边说边拿手绢拭去眼角的浅泪，还问着好不好笑，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且特别荒唐的事。
　　失去双亲的年幼的纪千草凭着微末的记忆和母亲身前留下的书信，找到了从来没联系过的舅舅，祈望能有一个遮风避雨、吃饱穿暖的地方。身为一方首富的舅舅确实对她很好，虽然舅母总是暗地里对她冷嘲热讽，但纪千草很满足，能过的像个小姐，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从未体验过亲情的纪千草越来越信任舅舅，直到10岁那年。身体发育比同龄人稍快的她在房间洗澡时被突然闯入的舅舅侵犯，幸而舅母早有所觉阻拦了这一□□，只是此后她的生活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泼辣的舅母认定是她勾引舅舅，于是将她赶到柴房居住，并暗地里指使下人对她各种折磨，舅舅自知理亏，更说不上半句不可。可是她没有想过离开，因为她不知道离开了这里，还能去哪。一个雨夜，她喂完马厩里的马，累的动都不想动的她回到简陋的柴房，尽管一天只吃了一个馒头，但她还是想先睡觉。刚进屋脱掉湿透了的粗布外套，就被舅舅强行压倒。纪千草在奋力挣脱中抓住了白日里劈材的砍刀劈向了舅舅，带着惊恐，舅舅倒在了血泊中。看着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亲人，后来又给自己失望的禽兽，纪千草不顾外面的大雨，离开了。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没想到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的房子，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在那里纪千草用了数年时间专研纪松留下的所有书籍，可能是身体异于常人的原因，纪千草的领悟能力非同一般人可以比拟，几年的时间不仅读完了纪松所有的书籍更是成为一个不输于纪松的医者。迫切需要他人温暖、需要人气的纪千草说服了自己，想着自己一身本领行走江湖谁能伤害的了自己？可是她忘了，自己还拥有人人趋之若鹜的绝世容颜。纪松不止给了她百毒不侵的体质，还给了她细腻柔滑的肌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于是就这样，在行走江湖时，因单纯而数次被道貌岸然的人们所骗，幸而一身本领也算侥幸脱身，随后纪千草精通了易容术，只是内力怎么也练不起来。练不成武功，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有一利必有一弊吧。
　　讲着自己往事的纪千草，时不时看向我，眼睛里有光亮一闪一闪，好似天上的星星般明亮动人。
　　而这次被我们遇见的追杀，是因她下毒令那所谓的“老爷”唯一的儿子死不了，又活不下去，让人觉得还不如死了好。纪千草之所以给那公子下毒，是因“老爷”家大业大，唯一的宝贝儿子自然宠得无法无天，不知是算走运还是倒霉，看见了纪千草没有易容的样子，于是定要娶她为第七房小妾。纪千草百般躲避都无法，只得佯装嫁给他，然后在新婚之夜给他下毒，借机逃走。因逃走时易容成少年的模样，被家丁们认定是“挟带夫人毒害少爷逃走”告诉了“老爷”，而一直没来得及换装的纪千草就顶着那副初见我们时的面容东躲西藏着。“老爷”见一直拿不住她，于是派了杀手，且派出来的杀手一次比一次强。本来她是打算拿我们当挡箭牌，没想到我们却轻而易举击败了他们，见我们像是武林高手就想死缠烂打跟着我们寻求保护，没想到我们为了调查这起莫名其妙的案件，要带她走。后知晓我们的身份，便把自己的身世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希望凭借我们的力量给那“老爷”警告，让她能得到安宁，不用每日小心翼翼唯恐枉丢性命。
　　说了近两个时辰，我垂下眼，不动声色。
　　没想过世间还有此等惨事的天子，微红着眼眶站起身握住纪千草的双手，真诚恳切的说：“放心吧千草，朕定当为你出这口气！”
　　直接从“纪千草”到了“千草”，我勾了勾嘴角，天子呵，年轻的天子。
　　“谢谢皇上！”纪千草不留痕迹的拿出自己的手，给天子屈膝行礼。
　　“丞相听令！即日起追查真凶，朕要让他们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天子身穿紧身玄衣，勾勒出的矫健的身形，就像一只看见猎物的黑豹，尽管她下的命令带着那么明显的个人意愿，我仍被她的身姿所吸引，站起身弯下腰领命。
　　“臣遵旨。”我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忽视了一旁纪千草投来的热切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