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录》裴宁娘子

2、第 2 章

　　就像为兑现当初的承诺，我与她拼尽了全力。五年收复被占领的城池加周边六个小国，三年使百姓安居乐业，一年顶着风言风语坚持已见。
　　那一天，是最开心的，因为天下大定，完成了祖祖辈辈们留下的遗憾；也是最悲伤的，因为命运的流转，最终上演的惨烈由此而开展。
　　周边各附属国皆称臣，为表示各自十足的忠诚，敬献了大量珠宝马匹、珍奇玩物，当然还少不了异域风情的美人。
　　为示大国国威，皇上大摆筵席宴请使者。
　　等月上柳梢，宴会进入尾声时，皇上拉着我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只让礼部大臣们好好招待。
　　已然是三月天，嫩枝抽芽，春水初化。白天的艳阳高照不觉寒冷，晚上被风一吹，方知穿少了。但天子兴奋难抑，定要亲自巡视自己的国土，看百姓们喜庆安乐。
　　作为丞相，我只能相陪。
　　一阵晚风吹来，只着了里衣与外衫的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天子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玄色披风套在我身上，露出自己浅黄紧身外衣，并打趣道：“若朕的丞相大人这副娇弱的模样任那几国国君看去，定是无颜苟活于世，吻颈谢天了。”
　　“若知输给两名女子，尚有一口热血，不死何为？但，也非不可苟活。”没推却那诱人的温暖，惬意的吸了一口那龙涎香中掺杂着少女特有的体香，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哦，此话怎讲？”
　　“皇上乃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凡人之血自当不可敌。”
　　“哈哈，朕的丞相大人的嘴可是一如既往啊。”
　　“谢皇上夸奖。”不置可否，淡然一笑。
　　尾随装作路人的大内侍卫时不时瞟向我们，其实只要明眼人看上一眼就能知道，那身穿各色布衣、长相平凡的几人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眼神如榫，步履沉稳，呼吸如无，面无嬉戏，且几人颇有规律的四处张望的模样，任何人看着都不会相信这是夜间无聊出来走动的闲杂人等。
　　走了一段路后，天子估计是无法忍受这几人，转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几人相互看了看，又一齐看向他们的头儿，得到头儿的指示，几人如阵风般瞬间无影。
　　“皇上，月黑风高意欲如何？”我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问。
　　“朕的丞相大人啊，你不觉得他们太扎眼了么？”
　　“龙体金贵。”
　　“朕的丞相大人啊，你可别揶揄朕。”早已脱离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那比女子刚毅、比男子柔和的脸，总是让我有那么一瞬失神，特别是那难得的笑颜。
　　见我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便举起手，摸了摸自己脸，问：“怎么？朕的脸上有什么吗？”
　　“没……”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边巷子里突然冲出的一个瘦弱身影撞了一下。
　　“两位兄台救救小弟吧！”娇小的人开口就是求救，拉扯着我身上的披风，对着少年天子急切的请求。
　　虽然没有礼貌，眼光到是精准，知道我二人中做主的是谁，不过……伸出手轻轻拂开那人拽住披风的手，这披风岂是他能随便碰的？不管是其象征的身份，还是此时给予我的意义，这人都没资格碰。或许，等天子回皇宫后，我该找个时机，将此人的双手斩断才是。
　　许是他面对的那人眼神过于凌厉，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我，里面包含着千言万语，好似一双眼就能将所有的话说完。
　　这么普通的五官不该有样极美的眼，这么低哑难听的嗓，不该有这么细腻的皮肤……呵，绝妙的易容术，精巧的换声法。
　　我对着他淡淡一笑，未语。这么绝妙的易容术，应该贡献出来啊，还有这换声法——有了这些技术，这天下，哪个国攻不下？哪个人拿不下？
　　天子瞟了他一眼问我：“没事吧？”
　　我微微点头，不知将心中想法告知，可否得到认同？收回最后一个被分割出去的州时，天子已不想再扩张领土，只想将自己的国守护好，护得百姓百年无忧。我呈上的往东南继续进攻的奏折，被天子按下，连私下也未与我提起，我想，她恐怕已忘了当年的雄心壮志。
　　“那走吧。”天子伸出手拉住我垂在身侧的手，绕过那有些呆滞的人，离开。
　　“喂，你们太没人性了吧？天子脚下，竟然见死不救？”姑且算作少年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拒绝了，怒气冲冲的跑到我们面前指着我们大声责骂。
　　这般赖皮的行为，让我想起我被强行留下的那年，虽然事后解释她也是迫于无奈，只因自她独掌大权后就被满朝文武压迫，又没自己的心腹可用，便在皇家暗中扶持的天下第一楼“登九楼”中找寻人才，收为己用，然而等了三年才等到一个能夺得三冠之人，肯定是无所不尽其极的将人留下！尽管过程有点骇人听闻，但结果如人意就行了。
　　天子见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知道我在想那年之事，遂放开我的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抬头望天，装作岁月静好的模样。
　　情不自禁握了握刚被抓住的手——那温暖离开了。
　　“你们两是哑巴啊？多说句话会死？”少年不依不饶。
　　既然此人有用，我便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少年半夜，孤魂野鬼，以命易命，何苦来哉？”
　　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转了几圈后，少年大叫起来：“你认为我是骗子？”
　　没有来得及回答，天子却抢先道：“算你还有点脑子。本来本少爷陪你玩会儿未尝不可，只是你不该撞她！”
　　原来，是因为我么？突然有些想笑，我的天子啊，你似乎总爱忘记你的丞相非面相之柔弱啊。
　　“我……”少年还想说什么，但被身后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人群，立刻躲到了我们身后。
　　“哟呵，居然真的有人要追杀你？”天子转过头望着极力缩成团的人问。
　　“都跟你们说了，谁叫你们不信！本来可以逃掉的，就是你们在这里罗里吧嗦的，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救自己……”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
　　“走吧，夜深了。”我望向一脸兴奋的天子，建议道。
　　“喂，看你一副翩翩君子模样，怎么这么没有爱心良心责任心啊！”少年愤怒的跳了出来，对着我怒吼，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
　　“那小子在那儿！快点！”
　　“看我今天打不死他！”
　　“抓了回去给老爷交差！妈的，好久没睡上好觉了。”
　　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近，内容基本能听清。那少年的脸上除了惊恐看不出别的。
　　年轻的天子挑了挑眉，面对着那群人，挺直了修长的身躯，双手背于后，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看着这样的天子，我轻叹了口气——这是感兴趣了。
　　“喂，你们两个让开，误伤了你们，我们可不管！”穿着稍好、估摸是领头模样的人站出来大声说道。
　　年轻的天子扬起嘴角笑道：“天子脚下，有什么是我们不可管的？”
　　“我看你们穿着，定是富家子弟，伤了你们，我们也不好交差。行个方便，麻烦两位交出那人。”领头的打量了一下我们，又开口说。
　　“这深更半夜的，我看这小弟又不像偷鸡摸狗之人，可是你们欺负良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官宦富商历来爱养胬童，在各地都是见怪不怪，故天子有此一问。
　　身后的少年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背，表示自己的不满。
　　见状，我伸手拉住他，将他带到我身后。天子的背也敢随便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便是你有再多绝技，也饶不得！不然至皇威何在？处理完这件事，就处理这小子！我心里暗暗想。
　　冒犯君主，理应当诛。
　　奇怪的是，这顽劣的小子居然任我将他拉到身后，没有反抗表示不满。
　　“你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满面潮红大块头汉子，不知是酒醉未醒还是肝火太旺，说着就举起大刀冲了过来，领头的没拦住，便咬着牙带着人也冲了过来，反正不能善了，做完老爷交代的事才是正事。
　　将披风脱下小心叠好，交给一旁惊恐的少年拿稳，然后走出一步，准备拦下他们。
　　一只纤长的手拦在我身前，年轻的天子难掩兴奋的对我道：“朕……正好让我练练手，你照顾好那奇怪的小子就行了。”说罢，撩起衣袍下摆，冲出两步，脚尖轻点地面跃身飞起，旋即踢飞了两个跑在最前面的人。
　　记得刚开始我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时，少年天子力排众议让我住在皇宫数月。那几个月里，好武的天子每日早朝之前便会找我去练武场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每次都以她龇牙咧嘴倒地不起作为结束。后来终于压不住官员们的死谏，少年天子赏了我一座离皇宫最近的府邸，奢华程度不亚于亲王，也从那时起，天子不方便日日找我切磋武艺，再后来我领军作战，也再没见过她矫健的身姿。
　　等被冷风唤回注意力，地上已经倒了一片。而我的天子犹如一条盘旋于九天的金龙，她的光芒日月难掩。
　　耳朵微动，瞬间来到她身边，单手接下能粉碎石头的拳。冷风继续，年轻的天子踢飞最后一个人，看向被我拦下的拳头，眼神不明就以的闪烁了一下。
　　来者八尺有余的身形给人浓厚的压迫感。他看了我一眼，拳头在我耳边停留片刻，然后双手变换朝我袭来。
　　左手推开天子，右手数次格挡，令他近不得身半寸。
　　“我来，你去保护那小子。”天子强行加入中间，双手立刻与那人对上。
　　好强的天子，可是你不是他的对手啊……我左手挡住那人越发用力的双拳，右手蓄力，准备快速解决。
　　“救命啊！”
　　“那小子是要重要人证，你快去！”天子再次接过。
　　那小子被身后同样一身黑衣打扮的高大男子追逐。我打量了下，救下他，能在伤到吾皇之前解决这个。于是我跃身而去，搂住对少年来说过分纤细的腰身，旋身一转，脱离即将被攻击到的范围。站稳后，看向怀中的少年，隔着人皮面具，看见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那双眼是真的。
　　看着那似乎有着星辰大海的眼，我不由对着他笑道：“你的眼真的很美。”
　　感受到拳风在耳边，我用柔劲将少年推开，只想在最快的时间里解决掉这个。
　　一声刺耳的鸣叫，两名突如其来的黑衣人突然间一齐收手，丢下烟雾丸快速隐退。等呛鼻有熏眼的烟雾散去，地上倒着的数人也没了。
　　年轻的天子走到我身边，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我说：“事情很怪。”
　　我点了点头，问：“没事吧？”
　　“没事，花拳绣腿的功夫，与我何难？”天子得意的笑道。
　　或许是我看低了她，她早已不是当年被满朝臣子压迫的无助少女，对付那算不上绝顶高手的偷袭者，应该是不成问题，“没事就好，那少年如何处置？”我问她。
　　“带回你府上吧。”皇上蹙眉。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大街上的人，要在我们来打前自觉的躲避了，到也省了我做善后工作，便对皇上点了点头，恭敬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