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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正要提醒柳萌初的长瑞被这话吸引去视线,眉头不大高兴地皱了皱。

      柳萌初抓着横木的手紧了紧。

      “差不多差不多。”

      柳萌初一脸高兴地回答完,又对伙计们交代了三两句话,便转身钻进车厢。

      她像条鱼一样,动作流畅迅速,教长瑞拦不住。

      柳萌初放好包袱,端正笔直地坐到许照洲的右手边。

      “掌柜的马车是后面的一辆。”许照洲说。

      “您太客气了。”柳萌初说,“您这辆马车这么宽敞,足够我们两个人坐了。何须再花闲钱多请那一辆呢?”

      许照洲沉默片刻,问道:“掌柜喜欢这一辆?”

      柳萌初忙不迭地点头答:“喜欢。”

      许照洲好脾气地温声说:“那便让给你。”

      说罢,他起身便要走。

      柳萌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揪住了许照洲的袖子。

      许照洲在车厢里躬着身子,喜怒全无地回头瞧她。

      “我的意思是……”柳萌初冲他眨眨眼,“我喜欢有您在的马车。”

      柳萌初叹一口气,说道:“您好生在这儿坐着,我去后头那辆。”

      她松开手,拿起自己的包袱:“您这马车不知比那临时租来的好多少倍,我哪里舍得让您弃精取良呢。”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连行多日,终于驶入盛代北疆阳平路。

      进入三休府前,许照洲特意令长瑞择了一家酒楼。

      恰好至午时。

      长瑞付钱要了个阁子。

      盛代旅店业发达,驿舍亭铺相铺于道,是以这一路上并未曾到露宿野外的地步。

      但行路总归是辛苦的,大部分时候吃喝都是在马车上,好好坐下来吃顿饭终究是久违。

      柳萌初咬了口肘子肉,和了一口米饭,放在嘴里慢慢嚼。

      她吃几口饭的工夫,长瑞已经吃了个饱。

      柳萌初抬头时发现长瑞已经吃完饭了,心里还很高兴,举着茶杯就想和许照洲碰杯:“大人,庆祝咱们俩的第一顿同桌而用的饭。”

      她特意咬重“咱们俩”的读音,惹得长瑞眼角抽了抽。

      许照洲没和她碰杯。

      柳萌初自己把茶杯凑过去,往放在他左手边的茶杯上一碰。

      瓷杯清脆一声响。

      有人含笑窃喜着喝了,有人微皱眉头将杯子换到了右手边。

      长瑞率先出了阁子。

      许照洲不多久便用完了饭,见状,柳萌初也跟着停了筷。

      许照洲喝了一口茶,无意看见她剩下的半碗米饭,说道:“不着急,掌柜慢慢吃。”

      柳萌初正用方帕擦嘴,闻言愣了愣,忙摇了摇头,说道:“吃饱了。”

      阁子里小静了片刻。

      许照洲坦白说:“我想将掌柜暂留在此处。”

      柳萌初的手微顿,余光瞥见满桌菜肴,悲从中来:“没曾想,这竟是场离别宴。”

      她放下帕子,问道:“住哪儿?”

      许照洲答:“这酒楼附近有家客栈,委屈掌柜将就些时候。我已遣长瑞去办了。”

      柳萌初扬了扬眉:“您不怕我跑了?”

      许照洲笑着摇头。

      柳萌初倏然也跟着笑。

      这里是对她而言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并不比怀渠。

      “正月里,我曾听说件事。”柳萌初话头一转,“北岐几名樵夫闯进了我朝边境,砍伐山林……最终是三休府知府派人将那山林烧了,此事才作罢。”

      柳萌初说完笑了一下:“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我本也就快忘了。是到了阳平路才恍惚想起这件事来。”

      她看着许照洲道:“大人不远万里,从京师到边地,约莫为的就是这件事?”

      许照洲的后背抵在木椅靠背上,一只手搭在桌边,曲着手指小幅度地转着杯壁玩。

      “掌柜的消息挺灵通的。”他说。

      什么样的天下,就养出什么样的百姓。

      百年以前,盛太祖领优兵良将在长达二十年的混战中一统中原。

      那二十年的枪弹雨林里,无论距战场远近,百姓都日日关心战事。

      百年以后,长久斡旋的盛代与北岐,两方和议,世界因一纸条约而进入确定的太平期。

      浸泡在太平之日里的大多数人,即使是身处边境的边民,他们更为关注的也只在自身,在日常琐碎,或日后抱负。

      边地用作防御的山林被烧毁,大部分百姓也就出于好奇,听那么两耳朵,记忆随着话题的结束而慢慢消失。

      就是离那山林远些的边民,不刻意打探,怕也是一无所知。

      所以他说,这人的消息灵通。

      柳萌初大方地应了,而后问道:“大人担心不担心我会知道您到三休府后具体要做的事?”

      许照洲如实说:“不担心。”

      “那您就带我一道去吧。”柳萌初说道,“身边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许照洲看她,扬了扬眉梢:“帮手?”

      “给您洗衣做饭。”柳萌初笑道,“您让我暂时留在此处,大抵是因为不知道该给我安个什么样的身份……就给您当个丫鬟,这样好不好?”

      ——

      三休府府衙。

      余洪业正蹙着眉看案上的公牒。

      底下随侍的通吏听了传报,上前低声道:“大人,许侍郎到了。”

      余洪业闻言眉头皱得愈发紧,眼睛盯着手中攥拿着的公牒,遣他去将人迎进来。

      “直接迎到这里来?”通吏愣了愣,犹豫道,“不移步会客厅么?”

      余洪业双眸依旧胶在公牒上头,懒得同他解释,不耐道:“让你去就去。”

      通吏不敢再说。

      许照洲将长瑞留在外头,自己跟着通吏进了公廉堂。

      余洪业已经放下公牒,下了正座,见他来了,笑说道:“许侍郎舟车劳顿,何不歇息片刻再来?”

      许照洲略一弯唇,说道:“公差在身,路上已是耽搁诸多时日,怎好再多歇?”

      余洪业见许照洲不欲多客套寒暄,便就作罢,他请许照洲坐了:“按理,我该是请照洲会客堂一坐,此外再好生招待一番。但许侍郎进府不多时便来了此处,想必并不多欲与我多叙。”

      府衙仆役上了热茶,又摆上一些糕点,躬身退下了。

      许照洲面上一层浅淡笑意,显得温和有礼,他不多讲多少客套话,直截道:“边事为重。”

      余洪业想起案上那公牒,犹豫一瞬,亲手拿了递给许照洲:“这是北岐方才遣使送来的。”

      许照洲没料到余洪业能如此爽快。

      他没做停顿,敛眸看了,半晌不言语。

      桌上热茶是罕见的香兰茶,余洪业品了一口,说道:“自山林被烧毁至今,已有半月。北岐查清并处置了一个多月前不断冒犯大盛边境山林的樵夫,终究给了大盛一个交代。”

      “看来我是白来一趟了。”许照洲一笑,将公牒合上。

      余洪业嗅着香兰茶的茶香,老成道:“边地摩擦,本就是常事。”

      他话音一转,撇去自己批判朝廷小题大做的嫌疑:“谨小慎微,到哪里都不会错的。”

      许照洲不喝茶,他又看一眼公牒,起身整了整衣襟,说道:“不知余大人可方便带我去见一见那几名冒犯者。”

      余洪业愣住:“见?”

      “是。”许照洲说,“我此次既任了朝廷制使,去同他们说几句话也是理所应当的。如此我回京后才好交差……”

      说着说着,他停了下来,看着余洪业的神色,猜测道:“北岐遣使送牒,竟未曾将那几名冒犯者一并押来?”

      被人俯视的滋味并不舒服,余洪业跟着站起身子,同他对面道:“未曾。”

      许照洲一顿,像是在等他一个解释。

      耳顺之年的余洪业鬓角是遮不住的白,他的脊背比大多数的花甲老者先有了起伏。

      他尽力地挺着,并不让那起伏看起来过于明显。

      “我方才说,边地摩擦乃常事,那便是恒久绵长的。”直视着许照洲,他缓慢说道,“显和十四年,定州城下的一纸条约,那是其中一个微小的转折。”

      “转折之前,边地摩擦兴许会引发一场战事;转折之后,战事会被束缚进纸张里。”

      “两朝国玺在相同内容的纸张上留下痕迹,那是两朝君民的共同祈愿。”

      余洪业用略显苍老却沉稳坚定的声音动听又直白地亮明自己的态度,一如方才那递交公牒的动作。

      “条约寄托两朝君民的共同祈愿,”许照洲笑了一下,说道,“同时也白纸黑字地写明破坏这份祈愿者应当受到的责罚。”

      他就当听不懂人话后面的意思,询问道:“余大人可曾再移牒北岐以作回复?”

      余洪业脸色微僵,停顿片刻,干咽口水,无言摇头。

      过了片刻,他和缓了脸色,问道:“许侍郎指教?”

      后两个字被他咬得重了。

      阳平路是大盛朝与北岐的边境要地,其下一府三州,属真三休位置尤重。余洪业是三休府知府,又兼任阳平路沿边安抚使,他坐高位近十年,现在他问一远离北疆的年轻人,可否有请教。

      “请教不敢当。”许照洲谦逊得很,说道,“只是将目光放在那纸条约上,余大人当移牒北岐,令其交出昔日冒犯者。我朝对其亦有处置权。”

      阳平沿边安抚使,统阳平一路军政。这权利来自朝廷,便属于朝廷。许照洲领朝廷之命而来,他说的话,并不是没分量的。

      余洪业不赞同:“北岐已经先行对其进行处置。若是我朝依然对其进行惩处,北岐必定会故意制造舆论,说我朝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我朝反而被置于不利地位。”

      “当北岐边民的双足踏上我朝土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完全属于北岐,他们先行处置自己的子民,已是不占理。”许照洲眉眼平静又温和,言语之间却是寸步不让。

      余洪业如看天真小儿,却还是耐着心和他分析了一遍利害之处,最后道:“届时,北岐将人送来,许侍郎又当如何?”

      许照洲将公牒翻开,再看一遍里头内容,温声说:“北岐对其施杖刑作惩处,我朝愿为其寻医看治作体恤。”

      余洪业愣了片刻,竟一时片刻辨不清他话里真伪。

      他拿渐起浑浊的眼看许照洲,最终叹息道:“条约是死的啊,许侍郎。”

      日月更迭,黑字刻板白纸。

      许照洲点头应和,眼底清明:“当它议定以后,便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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