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风雪》瞳涟

31、第 31 章

　　陈慕山跪拜在地上，泣涕齐流，对满屋的人哽咽道：“我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怎么就……是有人告诉我这里可以……”

　　陈交扶着桌角，一阵又一阵的眩晕直逼他而来，急道：“那人是谁？那人在哪儿？你倒是全部说出来啊！”

　　吴闲道：“陈相，孔鹤已死，这当立案走程序才是。”

　　陈慕山一听立案腿都软了，口不择言道：“是有人要害我！有人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时间和地点，说可以求欢！”

　　求欢、求欢……

　　陈交支撑不住，跌坐到椅子上。

　　盛乾帝皱了皱眉。

　　吴闲问：“那纸条何在？”

　　“我怕被我爹发现，早把它烧了。但我记得上面的内容！我可以把它背出来！”陈慕山为了撇开责任，什么都想说，“玫瑰之约，性感火辣小野猫，尽在……”

　　“孽障！”陈交一脚踹过去，跪到盛乾帝身前道，“陛下，是臣教子不周，教子不周啊！”

　　盛乾帝伸手，示意他别再说话。

　　他望向陈慕山问道：“如若那纸条当真存在，那你是何时得到纸条的？”

　　“就在刚刚！”陈慕山道，“我在外面闲逛的时候，手里突然就被塞上了。”

　　关涧楼无法再恢复安静。

　　许照洲用目光细细地将屋内的角落看了个遍，一无所获。

　　屋里气味并不好闻，有人把窗户全部打开了。

　　许照洲透过后窗，看见了树下的水井。

　　——

　　而渡观池西南角热闹如旧。

　　有人抱怨，有人开怀，有人漫不经心，也有人勤勤恳恳。

　　“渡观池内禁止垂钓！”

　　早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兵却突然出现，将这群人全数遣散。

　　这也惊动了在此处赏花的姑娘们，她们纷纷而散。

　　许照洲沉默地蹲到池边，花树在他的背后寂寞，池水在他的眼前吐泡泡。

　　片刻后，有一双手从池中探出，按到岸边，这似乎只是一个试探。试探过后，手的主人冒出了脑袋。

　　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冷水里面泡了多久，只觉得她的脸色苍白的近乎病态。

　　“今日是什么缘分？”水里的人弯着泛上了青紫色的嘴唇，说道，“光是上半午就有幸同您会面两次。”

　　许照洲也弯了弯唇，问道：“掌柜已经直接在池里捉鱼了么？”

　　“是啊。”柳萌初笑道，“谁教许大人公正板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官兵不让垂钓，我不藏进池里，还怎么给赚钱给许大人买泥人呢？”

　　许照洲不开口说话了，双眼幽黑无量。

　　柳萌初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才想起来抹把脸，带离掉一些水珠。

　　许照洲说：“我看见那口水井了，通的是这里的水。”

　　“井河相连，”她笑道，“我早前朝想到，你大抵看见那口井，便能明白了。”

　　许照洲一直看着她，抿了抿唇，片刻后说道：“你先上来，回府再说。”

　　他顿了顿，伸手想去拉她一把。

　　柳萌初却避过去，笑着道：“我这么个大活人，还是这副形容，就这样跟您出去了，遭人看见怎么办？”

　　“您误会了。”柳萌初再抹一把脸，面容变得清晰无比，对他笑着说，“我不是在等您来救我。”

　　许照洲想握她露在外面的手腕的，但她把手腕藏进了池里。他的手上被溅上了两三颗水珠。

　　柳萌初说：“我就是想告诉您，今日可能没法同您一道用晚膳了。”

　　许照洲有些发怔。

　　“泥人也没法在今日给您。”柳萌初又说，“不是有意骗你的。”

　　时近正午，大好的晴天。太阳在天空上摆得正正的，往水面上洒下一圈金辉。

　　看起来很温暖。

　　柳萌初把整个身子缩进了水里，露出一个脑袋让许照洲看见，仍笑着对他说：“那我先走啦？”

　　她等了一会儿，没见许照洲说话，笑着提醒道：“您不跟我说再见么？”

　　许照洲低垂着眼看她，乌黑的眼睫似是颤了颤，像是蝴蝶的翅膀，漂亮极了。

　　也有阳光洒在了他的肩上，他沉默而内敛，在这一刻像与太阳比肩的天神。

　　柳萌初的笑有一点挂不住，她道：“您没生气吧？”

　　“没生气就给我留个门吧。”柳萌初最后道，“我还想回头找您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柳萌初缩进水里，悄无声息地游走。

　　万青走来，刚要说什么，却被许照洲抬手打断了。

　　许照洲站起身，不自觉地缩了缩指尖，沉声吩咐道：“去找一份渡观池的建造图纸来。”

　　——

　　过了正午，太阳便似涌上了倦意，渐渐地朝一边歪斜过去。

　　柳萌初攀过岸，从河水里爬上来。

　　双腿发软地坐到了地上，她小心地避开后背，用右肩抵上树身，微合着眼略缓了缓，便睁开来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在她的面前，有一条羊肠小道。

　　柳萌初歪在树上，不想伸手去摸一摸土质，只是就这样看着，便觉得是松软的。这里大抵是鲜有人来。

　　水脉相连。

　　她想，她应该是游到了哪里的一处郊外。

　　她支撑着眼皮，尽量专注地去看稀松枝丫留给她的蓝天。

　　柳萌初眼皮很重，如果闭起来的话，也许会舒服一点。

　　可是，还有这么好的蓝天。

　　她在水里浸泡太久，又游行许久，身体早已透支，眼下还能靠着大树，悠悠地看蓝天，便是奇迹了。

　　等寒意退下去了，等她恢复体力了，她要去看一看附近有没有人家或是客栈。

　　柳萌初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左手疲惫地几乎抬不起了，她又重重地呼吸几次，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只荷包，她把里头的银子倒在地上，用眼睛清点着。过后又迟钝地把银子重新放进荷包里。

　　柳萌初动动指尖，把荷包往垂下来的衣摆里藏了藏。

　　她没有力气，再将它放进怀里了。这是很糟糕的，这说明她的体力恢复得很慢很慢。

　　柳萌初只好仰着头，继续看天，在不算清明的脑中继续为自己做打算。

　　她的银子足够她借宿一户人家或是住宿一家客栈，如果她可以成功找到的话。找到后，她还不能即刻入睡，虽然她已经很困顿了。她需要先找一位医女，她好像有点发烧了，她感觉她的呼吸是灼热的，虽然她从头到脚还是很冷。更重要的是，她要让那医女看一眼她的后背，前几天和长瑞打架的时候，她把后背弄伤了，她本来不在意的，但今天暴晒了太阳，又泡了水，伤口恐怕要出脓水了。

　　柳萌初心里松快了一点。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她现在只要等体力恢复够了就好了。

　　视野里的蓝天突然开始晃动，上下或者左右，如果今日的天不是湛蓝色，而是亮白色，她几乎会以为那是云。

　　因为只有云才能被风吹动。

　　她知道自己开始出现幻想了，更糟的是她的思维开始零散。

　　她还需要做一些思考来集中注意力，保证她不会突然晕倒，否则她方才的计划将是打水漂，并且在这里晕倒，是极不安全的。

　　柳萌初试着用右手臂撑了撑地，她把它当枕头垫在树身上靠着已久，它有点在发麻，但好像是有力气的。

　　这一发现让她高兴不少。这说明她只要保持清醒就好了。

　　她慢慢指挥自己的身体转换了一个方向，然后把左手臂当枕头垫上树身，让自己靠着继续歇息。

　　如此一来，在她眼前的，就是方才那条河水了。

　　水脉错综复杂，她就这样幸运地游过来了。

　　柳萌初把头靠到树上，让自己更为舒适。她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想起了金麟府主院前的那条美丽的月湖。

　　她记得自己曾在月湖旁为月湖的主人点亮了一树又一树的灯笼，月湖的主人肯定把喜欢藏进心里了，要不然才不会陪自己把灯笼从树上摘掉。

　　她把头重新移开树——太舒适了会教她更加困倦。

　　她把瘫在地上的双腿屈了起来，身子也移开了树身，她现在可以自己休息，不再需要依靠外物了。

　　这也是她体力恢复的另一种体现。

　　柳萌初吹着从湖面上拂来的风，好心情地弯了弯嘴角，因为她想着，度过这一晚，明天她就可以回金麟府了。

　　其实她应该谢一谢长瑞，因为他的缘故，使得许照洲对她又好了一点，她眼下已经可以同他一起在书房里看书了。

　　或许不仅仅是因为长瑞，还有可能是她自身的原因，譬如她的那幅画绣很合他心意之类的。如果许照洲对她不好的话，在渡观池的时候，他怎么会想要把她从水里拉出来带回府呢？

　　许照洲肯定想包庇自己。

　　柳萌初不自觉地想得有些入神，下颔搁到了膝盖上，想着后来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又很紧张。

　　他会不会生气了啊？要不然怎么不对自己说话了？

　　他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会给自己留门……

　　如果明天他不让自己进府的话，她就翻墙进去，她肯定能翻过去的，因为她可以翻过比主院院墙更高的墙。

　　但她要故意让守卫发现，否则他兴许要更生气的……

　　柳萌初迷迷瞪瞪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