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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在长瑞的撑伞声里,许照洲问道:“带伞了么?”

      “没有带伞,我不要伞。”这场细雨不知为何给柳萌初带来了无边的快乐,她又笑着说道,“主子,其实我爹除了给我留下客栈那笔财富之外,还给我留下了另一笔财富。”

      许照洲被她口中的那个称呼弄得愣怔了一下。

      “另一笔财富是书籍。雨夜里最适合看书了,”继元洪酒之后,柳萌初得寸进尺地说,“我能去您的书房看书吗?”

      长瑞撑着伞等着,雨丝飘到斜倾着的伞面上,温柔地几近无声。

      许照洲眉眼在晦暗灯火里显得温和,他看着柳萌初道:“掌柜可挑几本喜欢的带回北院。”

      柳萌初便先退后一步,欢喜地点头应下了。

      飘落到伞面上的雨声变得清晰起来。

      许照洲的书架占了书房一半的位置。

      书架上排满了书,无一缝隙可余。

      柳萌初专注地扫着书脊上的字样。

      许照洲大方地任她看。

      柳萌初的视线被书架最下层的一处地方吸引去,惊讶不已道:“您这儿,还有话本子呢。”

      她单拎出来一本,惊奇道:“您都看过么?”

      “无事的时候会看。”许照洲将桌案上的灯烛点燃。

      昏黄的光亮骤然映上他如白玉般的脸,他漆黑的眸底渗进了光。

      这人的眼睛里,纳得进经史子集,也容得了消遣闲编。

      柳萌初遥遥地望着点灯那人,心里止不住地这样想。

      她将手里的话本子归放到原位。

      许照洲桌案前落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隔着一张桌子,柳萌初站在他的面前。

      许照洲一笑,说道:“挑到合你心意的书了么?”

      “实不相瞒,”柳萌初微微笑,“您这里的书全部合我心意,每一本。”

      许照洲慢慢将后背靠到椅背上,幅度很小地扬了扬眉,做一个放松闲散的姿势。

      “书它须得一本一本地读,一页一页地翻,一字一字地看。这么多书,我这一辈子都看不完了。”柳萌初遗憾地说。

      “读书贵在明精要,哪需每一字都读尽。”许照洲道。

      “智人读书,愚人也读书。”柳萌初说,“愚人如何能向智人那般,懂得字里行间的珍贵处?”

      “我便是那愚人,”柳萌初笑着说,“只有当我拿我这一双眼从头至尾看遍书籍之字,我心才可安,即便我脑中依旧空茫。”

      “书海浩瀚无限,而人生有界。”柳萌初收敛笑意,说道,“我只能选择眼下最愿看的。”

      许照洲只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这人的后话。

      柳萌初就这样说:“我想看北部边境地图。”

      灯火憧憧。

      许照洲看着她。

      柳萌初抿了一下嘴唇,然后说:“您赴边境时,轻车简从至斯,想必是一种身不由己。”

      许照洲面上不见一丝波动,他问:“此话怎讲?”

      “大盛安逸太平日久,您要做的,落到旁人眼里,想必对他们所认为的平衡的破坏。他们毫无意外地会阻拦您。”柳萌初答,“您若去边地,远离众人的视线,他们必定会想法子牵制您。要么另派人与您一道行,要么,限制您的人手——即便您有心做什么,也施展不开拳脚。”

      许照洲慢慢地将桌案中央的公文书籍往一边推,半晌评道:“你当真不避嫌。”

      “我避嫌的话,就可以不被怀疑了么?”柳萌初笑着道,“我这人向来不在意别人正如何看待我、将如何看待我。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桌案上空出一大块地方来,许照洲从位置上站起身,问她道:“你要做什么事?”

      柳萌初抬头,不紧不慢地和他对视上,坚定道:“我要同您聊一聊,公事。”

      许照洲轻哂。

      他拿出地图,展铺在收拾好的桌案上。

      “图就在这里。”他说,“这公事在地图的哪一处?”

      大盛北部边境地图被利落地铺展开。线条勾画印刻,笔笔严谨严肃,变化多许,最终成型。它卷啸过历史的洪沉,却薄脆地教人悲哀。

      柳萌初垂下目光。

      九百里长的天水河在南北二朝之间划出一道天堑。

      燕北九州构成盛代的边塞保护——忽然在水流那道。

      天堑之北,阳平一路。

      “这里。”柳萌初指着三休府,说道,“我们刚从这里回来。”

      “是。”许照洲点头,黑眸注视着她,在想她将要说什么。

      “它直面北岐,又不远京师。这样的地理位置,导致了来自各方的虎视眈眈。”柳萌初抿着唇,片刻后道,“你要动在这片土地里扎根已久的人,你要把外面的人塞进这片土地。”

      她将手收回,将目光也一并收回。她望进许照洲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里,低声道:“这太冒进了,许大人。”

      许照洲看着她沉默,隔了一会儿才道:“你在代表谁?”

      “我说过了,”柳萌初答,“我只代表我自己。”

      “那就是你在试图劝诫我。”许照洲说。

      柳萌初看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并非劝诫。”

      许照洲问:“那我如何听它才算对?”

      柳萌初答:“您将它当做一件事情来听。”

      许照洲继续问:“怎样的事情?”

      柳萌初毫无停顿地答:“早起,午歇,夜睡。任何一件细小事,随意一件寻常事。”

      “那我便听懂了。”许照洲提了提唇角,“只是……”

      他的指尖停留到柳萌初方才指向的地方,说道:“也是在这片土地。彼时掌柜说要亲身至界河捉兵,可曾想过日后会评他人做法之冒进?”

      “那时我看不见。”柳萌初忽然松快地笑,与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我那时太想为您做事了,我想出一种办法,便只想拿剩下的时间将其付诸实际,而不会浪费时间般地去想其他兴许压根不会被想到的办法。”

      “时间只有这么多。”许照洲说,“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那日从镇国大将军所居回程的马车上,您当我身后有人,将我作个传话筒说出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地都烂在我心里。我无比清晰地可以感知到,您所要攀爬的山,其巅所处之高。”柳萌初说,“我是愚人一个,我带些小聪明,来观智人所为。境界所处不同,我自知不该多嘴,可是说到底……只是愚人在愚笨地担心智人。”

      许照洲缄默,微低下头,用目光抚过图上每一条界限,耳边仍是她的声音。

      “愚人愚钝,智人聪慧。可这只是人分两类,他们全是人。”柳萌初继续说,“我们都是人。我被山巅迷过眼了……当我深思熟虑过后,依旧害怕你在某一天里,也会看不见。”

      雨声敲打在紧闭的木窗上,滴滴答答。

      弄不清楚是风唤了雨,还是雨邀来风,书房外头的院子里,杏花树已经在顶风冒雨。

      许照洲一笑,片刻后说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明白军中的电照风行?”

      柳萌初思忖片刻,说道:“在您心里,这是镇国大将军么?”

      “不错。”许照洲颔首承认道。

      随后,他示意柳萌初看这地图。

      他道:“阳平三十六州军,尽要害之地。三十六州军皆设长官,掌一地要务,保两地安宁。长官之权来自朝廷下放之权,朝廷意志附着于长官理事之中。你见余洪业对外避让,那是朝廷曾教他避让。”

      柳萌初胶在他指尖上的目光不自觉地上移至他的侧脸。美得像玉的一张脸,侧脸线条却坚毅硬气。

      许照洲继续道:“三休府乃龙首之位,其余州军所观第一是朝廷,第二便是三休。若要走出当前困局,除了要让他们望见希望,更要让他们暖回冰凉的血液。”

      他依次指过地图上的几个重地州军,说道:“这几处长官皆是当年跟随过镇国将军出生入死的将领,显和十四年曾凉掉的他们的血液,建兴三年在挽回。”

      说完,许照洲问自己:“冒进了么?”

      柳萌初眸光微动。

      “冒进了。可是必须要冒进。边疆之事,几方商讨得不出结果。”许照洲低着头将地图卷起来。

      “可是,主子,”柳萌初说道,“电照风行未尝不是树大招风。北岐的天随时要变,所以您想快刀斩乱麻,为边境将士争取更多时间。只一点,镇国大将军复仕所任之职是否过高了?分明一步一步来后所达效果未必不会退减。”

      许照洲毫不意外她能知道这些。

      建兴年间镇国大将军的事迹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他不因一位从未曾决断过朝政大事的女子的“指手画脚”而愠怒、不屑。

      他低头,将图纸一点一点地卷起来,说道:“一步登顶或者拾级而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议。”

      柳萌初微怔。

      许照洲继续道:“我从来不曾指望过能与旁人互通思想。”

      他转过身,看向柳萌初。

      柳萌初面上绽开笑容。

      这笑容盛放在方才还沉静严肃的脸孔上,转折得有些突兀。

      但并不违和。

      柳萌初视线烈又含痴,配她那笑容。

      她迷恋地道:“您真是比高山之巅还迷人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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