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风雪》瞳涟

21、第 21 章

　　孔鹤捏着扇柄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躺着不动的人对柳萌初道：“这是你什么人？”

　　柳萌初低头答：“我们是一同做事的丫鬟。”

　　“感情不错吧？”孔鹤慢慢地蹲下身来，眯眼瞧着柳萌初。

　　锦衣华服压着他的阴森气息，他偏要教其拼命往外显。

　　“这一个怎么都不醒，恰巧又送来一个。那小爷要她做的事，只得往你肩上落了。”孔鹤审视般地道，“敢一个人往这里闯，看来是个敢成事的人。”

　　柳萌初瑟缩了肩膀，勉力镇定道：“您先放了她。”

　　“小爷做什么要先放了她？”孔鹤用扇尖把柳萌初的脸挑起来，又狠狠地将她的脸抵开，“你这样的人，也配和小爷谈条件？”

　　柳萌初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不是……不是要和您谈条件。”她颤抖地说，“奴婢……奴婢是在向您交投名状。”

　　“投名状？”孔鹤听得稀奇。

　　“是。”柳萌初面色苍白，“投名状。”

　　“行啊。”孔鹤勾起嘴角，悠闲地靠到一旁的窗台上，说道，“小爷也不惧你坑害。就算你现在把天底下最大的人搬过来，也没人会给你主持公道，小爷不会损失一根毫毛。小爷没和你说笑，你最好别骗小爷。”

　　“奴婢不敢。”柳萌初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道，“劳烦您先让她醒来。”

　　孔鹤不在意地对端着水盆的小厮使个眼色。

　　“……”

　　柳萌初道：“要用这个法子么？没有解药？”

　　小厮停下动作，问询孔鹤：“主子？”

　　孔鹤烦躁地挥挥手：“给给给。”

　　小厮松了一口气，利落地从怀里掏出解药。

　　柳萌初又对孔鹤道：“您可以先暂避一下么？”

　　孔鹤掏掏耳朵，难以置信道：“暂避？让谁？”

　　小厮给阿景喂完药，又在孔鹤耳边念叨了几句，孔鹤一脸不悦地带着人走到了屏风后。

　　不多时，阿景便醒了。

　　柳萌初惊喜道：“你醒啦！”

　　阿景的脑袋尚晕眩着，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重新聚焦到柳萌初身上，疑问道：“这……这里是……”

　　“这里是阙楼。”柳萌初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我出来采买……采买完了，我付银……而后、而后……”阿景努力地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迷茫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萌初便说：“你今日出门采买迟迟不归，故而我出门来寻你，发现你晕倒在大街上了，我叫不醒你，就先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阿景摸了摸自己湿透的头发和上衣，又低头看见地上的一滩水，怔然：“这又是……”

　　“对不住。”柳萌初歉然道，“我怎么唤都唤不醒你，焦急之下，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原来如此。”阿景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她脸色微变，望着空空的两手道，“那我得赶紧去重新采买一遍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不着急，”柳萌初温声道，“你再歇会儿也无碍的。”

　　“不行不行。”阿景着急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能耽误事情了。”

　　她抬步欲往外走，临了回头询问柳萌初：“要一起走吗？”

　　“你先去吧。”柳萌初跟着站起来，笑着摇头道，“我在这里买些吃食带回去。”

　　“好。”阿景不疑有他，推开门离去了。

　　屏风后面，小厮凑在空格的耳边嘀嘀咕咕：“主子您瞧，先前被我们绑来的那丫鬟明显不如这个聪明，让人骗得北都找不着了。眼下留下的这个有些小聪明，但又不那么聪明，这样的人是最合适做那事的……更兼她将那丫鬟昏迷的事情瞒好了，现那丫鬟不至于一出门就找人……”

　　话未说完，他头上挨了一下。

　　孔鹤愠怒道：“找人又何妨？小爷有没有跟你说过，全天底下，没人能奈何得了小爷我？”

　　“是是是。”小厮拍在自己嘴上，连忙道，“奴才说错话了，奴才该罚。”

　　二人从屏风后出来。

　　柳萌初脱了力般，看着孔鹤颤声道：“您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坑害你主子的事，你敢不敢做？”孔鹤挑起嘴角道。

　　冷意蹿过柳萌初的四肢百骸，她眼里的惊惧之色满意，她张了张嘴，却一个音都吐不出来，嘴唇颤抖。

　　“哦，看样子不敢啊。”孔鹤眯起眼，声音压得又低又柔，“那小爷只能另去抓个够胆的丫鬟来了……至于你嘛……”

　　“奴婢投名状都交了，即便不敢，也肯为您做。只是……”柳萌初两手用力攥住自己的衣角，说道，“奴婢若是要背叛主子，究其原因就是为了摆脱眼下困境。如果事成之后，奴婢依旧会陷入困境……那奴婢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

　　“又敢跟小爷谈条件？”孔鹤嗤笑一声，随后又拖着长调道，“不过也好，人都为自己，无可厚非。你若真无欲无求，反倒猫腻。小爷这便给你个保证，事成之后，小爷保你性命，再保你后半生银两。”

　　柳萌初喉间动了一下，声弱道：“您……您拿什么作保？”

　　孔鹤拿白玉骨扇轻击着手心，说道：“小爷名孔鹤。听过么？”

　　“您是秦王的……”柳萌初惊呼出声。

　　秦王的小舅子，翰林直学士孔德第二子。

　　语速慢过讶异，她及时闭上嘴。

　　“所以别跟小爷耍把戏。”孔鹤道，“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你。也别觉得小爷是有求于你，便拿乔生歹念。你还没这个资格。实话告诉你，这事成了最好，不成也没关系，终归小爷计策时间多的是。你根本不算什么。”

　　“奴婢不敢。”柳萌初忙表态道，随后又问道，“您要奴婢办的，究竟是何事？”

　　孔鹤眼睛望着她，朝立在自己身侧的小厮伸过去一只手。

　　掌心里多出一只小药包。

　　柳萌初抖着手接过，下意识道：“毒、毒药……”

　　“毒药？”’孔鹤听笑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直接弄死他有什么好玩儿的？”

　　柳萌初将药包攥紧在手心里。

　　孔鹤继续笑，说道：“他这人不是洁身自好么？那小爷便赏他一副春/药，让他体会一下当男人的感觉。”

　　孔鹤想着那画面，笑得愈发肆意：“不是房中空空么？这包药一到，这清高无尘的许大人，总该妻妾成群了吧？”

　　笑完了，他又觑她道：“当然了，如若你动了什么歪心思，也没人会拦你。”

　　柳萌初惶恐地躲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不知道又为何而颤：“对主子来说，春/药比毒药更让恨念观者快意……您要毁掉的是……”

　　“珍重。”孔鹤说，“他用个乌七八糟的老头子随随便便顶了我兄长的职，那是我兄长为之辛苦的整十年！他将我们孔家的脸踩到脚下，陷我孔鹤于无光境地！他毁人珍重了，便有人去毁他的。且瞧着。”

　　——

　　卫武出任之期在即，许照洲桌案上堆累的公文变得更加多，晚上回府后的大多时间都泡在书房里头。

　　许照洲边看公文边听长瑞禀报：“绣春间的掌柜名花如意，蜀地人，普通的农户出身。十六岁的时候双亲去世，她独自在蜀地料理了父母的后事之后便离了蜀地来京师谋生。做了好多年的杂活，终于攒够银子后开绣春间，但生意一直不好，处处受着打压。究算起来，也是建兴元年才渐渐好转起来的。”

　　男儿对刺绣之事不大上心，长瑞为了查绣春间也是做足了功课，“一直以来，绣春间出品的绣品质量上乘。原因在花如意挑剔的眼光。像其他的刺绣商铺，除了有自己的绣娘外，还时常收外面百姓的绣品。绣春间当然也收，但数量极少，这几年能入花如意眼的更没几个。绣春间的那些绣娘本就是手艺最上层的。但就在前几日，绣春间突然外放消息，说要招绣娘……”

　　长瑞抿了抿唇，继续道：“那日同魏掌柜前后两次出府的时间都很……”

　　“为什么？”许照洲突然打断他，问道。

　　长瑞没有跟上他的思维：“什么？”

　　许照洲低头拿笔勾划着，口中状似随意道：“绣春间沉寂多年，花如意攒下来的银子够支撑京师中寸金寸土的商铺多长时间？为何数年后绣春间没有继续沉寂，甚至是倒灶，而是渐渐好转？又为何这一转折点在建兴元年？”

　　长瑞教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弄得愣怔。他满面羞愧道：“是属下疏忽。”

　　许照洲放下笔，正要说什么，守在门外的万青敲门进来道：“主子，厨房的采买丫鬟阿景求见。”

　　——

　　晚间时候，许照洲同柳萌初在膳房内用完晚膳。

　　出了膳房，柳萌初才发现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这还是她来京师后的第一场雨。

　　许照洲侧过头，看见廊檐下的人微仰了头，神色有些怔然地伸手接雨水。

　　壁灯照亮细雨棉飞的黑夜，她背着灯，双肩显得单薄极了。

　　柳萌初接了一掌雨丝后将手往回收，她转头对上许照洲的目光，她兴奋地笑道：“下雨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