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的修炼人生》夏木错

21、天雷。

　　“许辛然，你疯了？”桓碧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小点声，这没什么稀奇的，当初我也是个病秧子，不也活到了现在。”许辛然平静地抿了一口茶水。
　　“这能一样吗？你能有今天是因为你能吸纳灵气，走上了修仙之路方能延年益寿，你想救的那个人，只怕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之躯吧，不然也不至于问到我这里来。”
　　许辛然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你可知道，死生乃是天道安排，你这样强行阻止，会承担巨大的代价，就为了换一个凡人一世吗？”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这一世走了，总还会投胎转世，你又何必执着于眼前？”
　　“我已经看了她太多世了。”许辛然抬头出声，眼底又有细微的猩红泛起。
　　“我看着她一世世早衰，一世世不得善终，被欺骗，被断送，永远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我不想再这样看下去了。”那些记忆走马灯般的在她眼前拉过，许辛然睁着一双眼，竟是在微微发抖。
　　“......是谁？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宫冶凛......对吗？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许辛然眼一闭，手紧紧地抓住扶手，指甲硬生生地抓进了木料内，留下深深的月牙痕迹。
　　她想起汝承简望向她的眼神，他也觉得，这么久了，自己应该放下了，于是过往的那些痛苦都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轻飘飘地散去。
　　许辛然的心脏撕裂一般的疼痛起来，可她放不下，她永远记得撕心裂肺的痛，那创口直到今日仍汩汩流淌着鲜血，她的血快流干了。
　　“还没呢。”许辛然睁开眼，调笑道：“没有撞得头破血流过，我怎么能放下呢？”
　　“你不帮我也没关系，我想做的事不是一定需要你。”她按着心脏笑着对桓碧涛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林野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十七八岁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却是娇弱得迎风便倒。
　　小时候她尚且还能四处野，如今大半日子都在病榻中缠绵，许辛然在床边照顾她时，总能看见她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窗外。
　　有一天，她开口道：“许先生，我还能活多久呢？就这么活着可太没意思了。”
　　不等许辛然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躺在这里。”
　　“我想出去，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愿意背负着，而不是躺在这里，苟延残喘。”
　　“庙里的老和尚说过，今世的苦，都是上世的罪，您说是真的吗？那我到哪一世才能有选择的权力呢？”
　　许辛然摸了摸她消瘦的脸，笑得很温柔：“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会帮你的，选择的权力，我也会帮你从老天手中夺回来。”
　　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她愿意付这代价。

　　她似乎越来越美了，每个看到许辛然的人都会跳出这样的念头。
　　还是一样披发素衣的装扮，面色倒是红润了不少，眼里也有了亮泽，看着别人的眼睛时，水波潋滟，看得人心脏砰砰直跳。
　　最令平头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是，她接过了那位好看的小师父递给她的面人，弯唇说了句谢了。
　　这难道是喜事将近了吗？
　　身处八卦中心的许辛然自然没有听到身边一干人等内心的小九九，她握着面人的签子，依旧是神采飞扬地向前走去，层层叠叠的佛珠安静地累在她的腕间。
　　汝承简静静地跟她走了几步：“看来这几日你心情不错。”
　　“是啊，都这么大岁数了，我想了想，有些东西何必执着。”她笑了笑，半张脸被阳光照得熠熠发光。
　　或许是被这样的美好震慑，又或许是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像时常洒满阳光的大自在殿，女子身上淡淡的气味与他身上的檀香纠缠紧密，二人越走越近，近得衣袍近在咫尺，他一抬手便能握住她的手。
　　“那面人有些像你。”
　　“是吗？”许辛然低头看了一眼面人红彤彤的小脸蛋，“你眼睛可能不太好。”
　　汝承简低头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确实不及你好看。”
　　许辛然站定抬头看了眼他：“听说我和魔皇打斗那一日你也去了。”
　　“是。”他泰然若素的收回手。
　　“为什么？”许辛然转过身正对着他，目光如钩子般紧紧地胶着着他的目光。
　　“魔皇身死，三界动荡，自然该去。”他回答的很有道理。
　　许辛然短促地轻笑了一下，不是讥讽，也并非鄙夷，她展袖继续向前走去。
　　“我的镯子呢？”她问。
　　他停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在大自在殿内收着。”
　　“傅士廉没跟你抢？”她踏在发烫松软的土地上，说起这些很远很远的往事。
　　“他晕了。”
　　“怪不得。”许辛然点了点头。
　　这次换汝承简停下脚步：“他打不过我。”
　　“修仙界有哪个打得过你的？”
　　“我已经找到你了。”
　　这句话的含义有些微妙，许辛然没有接着探究：“你有空帮我把镯子拿回来吧，那是凛凛送我的物件，我想留着做个纪念。”
　　“好。”

　　他们就那样自然的并肩而行，像什么都还没发生时的那些日夜，女子亲昵地与他说话，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汝承简记着许辛然的拜托，很快便择一日赶回大自在殿，大自在殿的阳光正好，他行至殿宇内，眸光扫过以前她最爱拿来发呆的角落。
　　如今她既已放下往事，想来重回修真界也是很快的事。虽说这些年她修炼耽误了不少，不过她天资卓越，只要勤加练功，并不算什么大事。况且，他会帮她。
　　他很快走进内室，屋内的摆设单调无聊，没有任何装饰。在桌子上有一深红色木匣，不甚起眼。汝承简伸手解了匣子上的禁忌，将那匣子托在手中，掀开来。
　　里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有干燥的野花，各式的灵药，甚至还有一把梳子，她塞给他时满脸狡黠，说着：“虽说你是用不到了，但能看看也是不错的呀。”
　　她送给他的并不止这些，她总是眼也不眨地将这些物件捧到他的面前。他拒绝了很多，但总有那么些漏网之鱼留了下来。
　　汝承简从里面拿出一个面人，已经变得干裂难看，但还能看得出来捏的是个光头小师父，眼睛大大的，不笑。
　　他看了一会，轻手轻脚地将它放了回去，将碎裂几段的玉镯拿了出来，皱眉看了一会，将玉镯揣至怀里，把木匣放在原位，很快就走了。
　　这玉镯已经无法佩戴，他打算去找擅长炼器之人将这玉镯修补完好，再带回去给她。
　　从大自在殿迈出来后，乌云便漫了上来，他们不是簇拥的声势浩大的蜂拥而上，而是一缕缕，一寸寸，逐渐的，扼住了日光。
　　汝承简只淡淡地瞥了一眼，继续赶路，天气变换于他们修仙之人并无阻碍。

　　乌云越来越重，重得几乎拉不住，几近要落向地面，许辛然只觉得雷声便在耳边轰隆隆的响起，这是天道对她的警告。
　　林野满脸通红地躺在院中，紧闭双眼，额间的发被汗水打湿，卷曲地贴在脸旁，已是昏迷不醒。
　　许辛然则是立在一旁，左右手腕皆有未干的血痕，流下的血像有知觉一般蜿蜒爬行，将林野包围其中。无穷无尽的血从她的身体里爬出，她的脸已变得惨白之至。
　　可她眉头也不皱一下，迅速捏了个繁复的法诀，淡蓝色的灵力瞬间源源不断地输送至林野体内。雷声愈来愈近了。
　　许辛然抬头望了眼这乌云密布的天，突然觉得些微的畅快，她厌倦望不见未来的前方太久，只一日一日这样苦熬着，如今这样的日子总算是能结束了。
　　她抿着嘴笑起来，与往常笑得都不同：“桓桓，小练，停手吧，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了。”
　　桓碧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的发梢已开始变得些许透明。这天下无数人，只有那么几人知道，许辛然温柔软语的外表下是个倔性子。
　　偏偏其中就有自己，拦不了这个人，那只能，送一送这个人。
　　“姐姐！”
　　“然然，你如今收手，还来得及。”
　　而许辛然笑说：“停手吧，接下来就不是你们能帮忙的了，天道要降罚了。”
　　“我很快就可以长眠了。”
　　“请你们相信，我深爱着你们。”
　　“可我也不想再走下去了。”
　　“抱歉。”

　　说话间，天雷如一道鞭子自上而下的劈下。第一道是警示，第二道是制止，第三道是惩戒。
　　三雷之下，她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许辛然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继续输送灵力，她得尽快将自己的血与灵换到林野的身体里。
　　很快，你就能好好的，像我希冀的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你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