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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金 ...


  •   “死人了!死人了!”

      叶陵闻声眼眸一紧,下意识的提剑起身推开屋门,随着那道突兀的尖叫声涌出之际,其余迎屋之中的艺妓惊慌失措之余前后推搡着跑出屋内,原本寂静的长廊内顿时喧嚣的混乱。

      李择喜听着尖叫声眉宇不留痕迹的皱了皱,便起身走出了屋内,正好一位面色苍白的小娘子被身旁的艺妓推了一把撞到了一旁的石柱上,小娘子一个踉跄正要向后倒去,李择喜见状侧身揽过小娘子纤细的腰肢让她稳当的倒在自己的怀里。

      小娘子许是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面前之人温柔的面容顿时愣住了,片刻说不出话来。

      李择喜看着怀中发愣的小娘子不由得轻笑出声,眼角的余光落在了小娘子别在华发之间快要掉落的玉簪,便伸手替小娘子顺好发丝挽好发簪,动作轻柔的像是害怕弄疼怀中之人一般,那冰凉的指尖顺着小娘子俏丽的面颊直至脖颈之处,小娘子的脸顿时娇羞的一片通红。

      李择喜轻声问道:“怎么了?”

      小娘子这才从面前之人的温柔余留中回过神来,涂着红甲的手指向一间迎屋,李择喜顺着小娘子的指尖望去,那间迎屋屋门大开,屋门上镶嵌的杏色缎布浸染着大片的血污,顺着门檐滴落在昏暗的长廊上。

      “跑慢些,知道吗?”李择喜伸手替小娘子拭去面上晕开的胭脂,笑得温柔且多情,那小娘子听话的点点头,抬眸问道:“我还能再见到大人吗?”

      李择喜闻言一愣,看着面前之人期许的目光,柔声道:“自是见的到的。”

      小娘子眉眼之中顿时覆上了难掩的欢喜,朝着李择喜摆摆手便害羞的提着裙摆离开了。

      李择喜回头看向那小娘子的背影,不由失笑道:“挺可爱的。”

      叶陵提醒道:“大人要去看看吗?”

      “嗯。”李择喜收回落在小娘子背影上的目光,回头看向叶陵,道:“你先去吧,我还得和楚儿说我今日不能去她那了,免得那小姑娘又说我食言生我气了。”

      叶陵笑道:“大人行情不错。”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话音刚落,面前之人便拂袖离开了。

      叶陵略显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入了那迎屋之中。

      花船上的迎屋修筑的错综复杂极其繁琐,若从外进来之人若是不留心便看不到这扇门,应当是原本在屋内服侍的艺妓从里侧出来之时瞧见了,这可倒好,一嗓子吼的整个花船上人心惶惶,死了人的事也越传越远。

      其实这么一滩血散出的阴气按照平常李择喜不会察觉不到,只不过这落徽河此时虽是花好月圆灯火通明的繁华模样,可到底还是淹了不少死尸沉了不少棺椁的地方,加上方才李择喜的迎屋之中聚集的艺妓皆是厉鬼,倒是阴差阳错的盖了过去。

      这间迎屋虽是不大可却是雕梁画栋典雅富贵,屋内没有点灯幽暗的很,唯有一面朝着河边的疏窗撒下了一抹冷白细碎的月光,夜风涌进屋内散开了些浓厚难闻的血腥味,那扇疏窗正对着一张红漆浮雕的槐木床,床榻上飘扬的金锻垂缦有一道醒目的裂痕,锦被上沾染着一滩血迹,其余古董字画是摔的摔,裂的裂。

      迎屋正中摆着一张厚重的金丝楠木桌,桌下有一具应该没死多久的的女尸,女尸画着极其厚重的妆容,胭脂青黛,花钿铅粉一个不少,女尸面色苍白异常,起初叶陵以为是面容上了铅粉的缘故,可细看女尸的双手和脖颈也是白的诡异,应该是常年不见日光养出来的。

      女尸死的极其不安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瞪得极大面朝横梁,脖颈之处缠着一根极细的金色琵琶弦,女尸脖颈被琴弦勒的几乎折断,血肉模糊之中已经可以看见外露的森森白骨。

      此外女尸的左手紧紧的攥着一支翠玉碎花簪,簪子雕花之处被女尸死死握住,簪子尾端之处有一处莫约一寸不到的血迹。

      叶陵看着女尸手中的玉簪不由得拧眉思虑起来,正好李择喜与那名为楚儿的艺妓道了别,顺手将这间迎屋的声响与外头的喧嚣隔开,随即推门入内,便看见了那具倒在地面隐没在月色之中的女尸。

      李择喜道:“怎么样?”

      叶陵回头看向李择喜,道:“大人觉得如何?”

      李择喜无奈道:“我又不是仵作,我能看出什么?”

      叶陵道:“大人不妨试试。”

      “行吧。”李择喜点点头,便靠着那具女尸蹲下,缓缓的将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女尸脖颈上的伤口,垂眸思虑道:“这不是致命伤,她身上应该还有别的伤口,齐胸之高。”

      叶陵道:“为何?”

      李择喜伸手取下缠在女尸伸手的琵琶弦,抬手递给叶陵,问道:“这根琵琶弦有何不同之处?”

      叶陵伸手接过琵琶弦,指尖摩挲片刻后,道:“极其锋利。”

      “没错。”李择喜从袖中取出一枚绢巾盖在了女尸的伤口处,眼中满是心疼的叹了口气,替女尸合了眼后起身道:“艺妓所用的琵琶弦为了奏出尖锐之音便做的极其锋利,若是不留长甲奏乐一不留神便会划破手指,所以用琵琶弦勒人便不是为了断气,而是在还没断气之时脖子便已经断了,可她身边却几乎没有多少血迹。”

      “而你身后的那张门却溅有血迹,莫约齐胸之高,先不说是谁杀了她,即便是一个男子勒死一个人也绝不可能站着完成,而是从后至前将人仰面倒地勒死,所以这滩血绝不可能是她脖子上的。”

      叶陵闻言笑得赞许,道:“大人学了许多。”

      李择喜扬眉道:“总得学点手艺。”

      除了李择喜所说的死因有疑点之外,叶陵倒是眼尖的发现了女尸身上的奇怪之处。

      便是那女尸穿的极其厚重。

      叶陵想起曾在迎屋外见的艺妓,包括方才走廊之中的艺妓,皆是无一例外的披着轻纱,而面前的女尸却穿着一件厚重的外袍,此时已经是晚春,且不说此人是不是艺妓,即便是个寻常赴宴之人也绝不会穿着的如此格格不入。

      叶陵道:“应当是有人有意将此人的死嫁祸给艺妓。”

      李择喜皱眉道:“为何?”

      “此人穿的极其厚重,妆容艳丽精致外袍的衣带却系的匆忙,想来是为了遮住真正的致命伤,而用琵琶弦勒断脖子应该不是为了泄愤的仇杀,而是像用琵琶弦这种艺妓之物作为证据嫁祸给花船上的艺妓。”

      李择喜笑道:“还真是够无聊的这人。”

      叶陵问道:“可否唤魂?”

      李择喜摇头道:“还未入葬,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问不出来。”

      叶陵思虑道:“那边只有一个可能了。”

      李择喜道:“什么?”

      这艘花船上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而权贵门阀杀个官员臣子都不过是动动手指之事,绝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嫁祸给艺妓脱罪,若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话,那么面前的女尸的身份则不是尊便是贵。

      叶陵道:“此人不是艺妓。”

      李择喜还真是第一次见平日绝不沾染半分女色的叶陵此时居然上前褪去女尸的外袍,看着叶陵那委曲求全为了正义奋不顾身的模样李择喜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笑意之际只见女尸胸口之处的红色云锦被刀刃之物刺破,素白的里衣被血迹染红。

      其实这个办法多少有点蠢,只要有仵作验尸这么大的一个伤口怎么可能没看见,想来杀人的人只不过是知晓嫁祸给艺妓便不会彻查,城中只有三名老仵作,而故陵命案多发死尸奇多,平日便忙不过来的仵作对于这种艺妓尸体向来都是从不正眼瞧的。

      本来应该是可行的嫁祸之法却遇到了像他们这样爱多管闲事的。

      可惜了。

      “砜坊云锦贵如黄金,便是名门千金之中用得起的也是屈指可数,可.....”叶陵看着女尸面容上的浓艳脂粉顿时没了头绪,不解道:“可此人满面脂粉,凶手仓皇离开连外袍都未系好,怎会有时间替她梳妆打扮,便只可能是她死的时候便是上好妆的模样,若真是一位千金小姐又怎会画着如此厚重的妆?”

      李择喜闻言若有所思的看向女尸安静的面容,垂眸片刻后道:“倒是有一位。”

      叶陵道:“何人?”

      李择喜双手环胸侧身靠着门檐,沉声道:“故陵孙氏独女,安宁侯的掌上明珠孙奈落,据说当朝太后十分喜欢她,这位千金向来温婉贤淑少言寡语的好姑娘模样,可最近却从坊巷之中传出孙奈落痴迷上了戏曲,因此时常满面脂粉红妆厚重。”

      李择喜一言倒是提醒了叶陵,想起先前在岸边听到的那声惊绝的戏嗓,叶陵问道:“这艘花船上的艺妓可会唱戏?”

      “唱戏?”李择喜垂眸笑道:“谁不知道令帝的老相好死后便禁止城中唱戏了,之后除了门阀世家偶有招戏班入城偷摸着唱曲祝寿的,秦楼楚馆皆无人敢唱戏,便是敢唱,那也是唱一个落一个人头给那令帝旧爱陪葬。”

      虽说这令帝在有些地方略显荒唐还有些暴君的模样,可平心而论,在百姓心中令帝到底是个治国有方,爱臣惜民的皇帝,所以百姓虽是会私下议论些,却也是打心眼里尊敬这位年轻有为的帝王。

      至于那位害的故陵从此无戏的女子,众人便说是红颜祸水一笔带过了。

      叶陵道:“方才我在岸边听到有女子吟戏,想必就是这位孙小姐。”

      李择喜闻言眸子闪了闪,覆上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神色,温声道:“有意思啊,这名门千金死在了花船之上,面容如此艳丽,那皇室权贵一群喋喋不休的嘴,还不得让这千金遗臭万年身败名裂?”

      叶陵听着便知道李择喜又动了恻隐之心了,平日遇到些无名女尸李择喜几乎都会替女尸好生安葬,此次面前的女尸出身显赫,倒是不用担心丧葬之事,不过按李择喜的意思,还是得替女尸梳妆得体的像个千金一般,免得受人非议。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叶陵始终不懂,同为女子的李择喜为何总是在女人身上浪费钱财,别说是怜香惜玉了,简直就是普渡众女啊。

      叶陵问道:“这件迎屋是给何人的?”

      “是故陵城景家少公子景书楷的屋子。”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外头传来,随即屋门被人推开,一位捕快扮相的男子朝着李择喜微微作揖行礼,道:“李大人。”

      李择喜懒散的抬眸,便是应付都有些草率了,道:“陆捕快?怎么是你?”

      陆焉识道:“这凡是死了人还涉及权贵的事,不都是我来办吗,方才在屋外听到了两位大人谈话,至于这件屋子我也问过了,便是景公子的屋子。”

      叶陵问道:“这位景公子何许人也?”

      陆焉识道:“公子如何称呼?”

      叶陵道:“姓叶单名一个陵字。”

      “叶公子,在下陆焉识,故陵城南都捕快统领。”陆焉识弯腰作揖,答道:“这景公子常年抱病,久病不起可唯独痴迷戏曲,平日景府便是戏声不断。往年这花会还有唱戏的艺妓,景公子便买下来这间迎屋,不过令帝即位之后,京城便不许唱戏了,这景公子便再未来过。”

      李择喜道:“一人唱戏,一人听戏,满面脂粉的死在一个戏痴的屋子里,未免太巧了。”

      陆焉识闻言颔首,道:“李大人所言陆某定会彻查,至于这女尸是不是孙千金,我会通知孙府的人,还有景府的人我也会询问一番。”

      “尽善尽美,不必强求。”李择喜缓缓起身给叶陵递了个眼神,随后朝陆焉识行了薄礼,道:“那我就先走了。”

      “大人慢走。”

      说罢李择喜提步出了屋门,叶陵立即跟上,回头看向那间迎屋:“有古怪。”

      李择喜笑道:“何止有古怪,这陆焉识一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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