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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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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义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丝笑容。很浅,很浅。但是他的确在笑,因为花初一见到他嘴角的那一抹微微的弧线,心里已是砰砰的跳动着。
这寒冰般的公子,突然间的一笑,竟有一种足以惊艳世间的华美。仿佛冰原上,突然绽放了漫天的梅花。灿烂而辉煌。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宗时候,他反而会露出笑容。
名义已经起身,探手出袖,拨开了垂帘。
“小重楼的菜如何?”名义道。
“不怎么样。”锦衣道。
“酒呢?”名义又问道。
“酒,却是好酒。”锦衣笑道。
“那么既然来了,我们不妨下去,喝几杯。”名义道。
“好主意。”锦衣道。
花初却是有些愣了,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在这种时候,还会有这么好的兴致,眼下剑拔弩张的形式,好像完全没有看在眼里。然而转念一想,这事原本就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倒不如去酒楼里喝上一杯。
牛鼻子老道的剑还在手。名义一行人已悠闲的走进了酒楼。
当然就是小重楼。
小重楼的确不小,光是楼下就有二十几张八仙方桌,条凳更是不计其数。只是和人一相比,就不算很多了。
三人方一进楼,小二已经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楼上请。”小二躬身引路。
楼下满了,当然就得去楼上。人多了,味道自然是重了一点,但是人太少,倒也见不得有什么好处。
三人就在靠街边的栏杆旁就坐。方一坐下,花初已经吃了一惊,因为对面的桌子上坐着两个人。
桌子上坐了两个人,并不值得吃惊。
当如果这两个人是你认识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两个人花初当然认得,因为那两人正是方才消失了的一老一小。
谁能想到那老婆婆竟是带着孙女上这来吃饭了。然而她们的确来了,而且吃得正香。
花初又不禁苦苦一笑,难道适才真是自己多心了?
“三位要点什么?”小二笑道。
“酒。”名义道。
“还要你们这儿的最好的菜。”锦衣道,“因为我倒是有点饿了。”
“几位稍等,马上就来”小二道,小跑起来,一溜烟就不见了。
“你还盯着人家看什么?”锦衣从取出一支竹筷,轻轻在花初的面前敲了敲,问道。
“谁盯着你看了。”花初回过头来,不屑的道。然而一瞥之下,竟是锦衣的一脸苦笑。花初这才恍然大悟。连连掩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锦衣还是在笑,慵懒的笑容里仿佛还带着一点坏坏的意思。
“你还盯着人家看什么?”花初见状,突然来了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锦衣的原话来反问了一句,锦衣立时窘然。
“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佳人近在眼前,小生也不过多看了几眼,难道有错吗?”锦衣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道,“姑娘若是执意不肯原谅,那我也只有将这双贼眼挖出来,以向姑娘谢罪了.......”
“够了够了,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劳烦您收手吧。”花初连连道。
锦衣立时便回复了往时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慵懒而儒雅。就在刹那间,已是判若两人。
花初摇摇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人缘那么好了。”
锦衣道,“哦?”
“因为你实在很能逗人开心。”花初道。
“是嘛?”锦衣道。
“是的。”花初道。
“可是我好像还没逗他开心过呢。”锦衣笑道,目光投向了一脸冷冰冰的名义。
方才还轻轻一笑的名义,此刻又已恢复了往日的表情。所谓往日的表情,当然也就是面无表情。
然而此刻,他却缓缓睁开了眼,道,“其实,看着你逗别人开心,本身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笑容呢?”花初不解的问道。
“人在开心的时候,一定要笑嘛?又或者,在笑的人,就一定开心呢?”名义反问道。
“哇,好深奥啊。”花初扬眉道。
锦衣道,“你为什么不问,他刚才下车的时候,为什么又要笑呢?”
“对呀,刚才你为什么要笑呢?”花初问道。
“你刚才为什么要盯着那位老婆婆看呢?”名义问道。
“因为,因为她刚才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总之就是很奇怪啰。”花初道。
“那就对了,你盯着人看是因为那人奇怪,我之所以笑,也不过是因为人可笑。”名义淡淡道。
“人?什么人?”花初不由问道。
“你去栏杆边看看就知道了。”锦衣道,用竹筷轻轻一指栏杆那边。
“看就看,有什么大不了的。”花初话未说完,人已站起。本来他们三人坐的,就是临近栏杆的座位。栏杆外边,就是小重楼前的大街,来来往往的车马和人流,尽收眼底。
花初在那楼前停下来。霎时就变了颜色,回头问道,“人、人呢?”
“什么人。”锦衣笑笑,道。
“刚才街上那么多的人。”花初道。
“现在街上的人,难道少吗?”锦衣道。
“我是说刚才那几个人。”花初道。
“你没看见他们。”锦衣故作惊讶的问道。
“这不是废话么。”花初道。
“那自然就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锦衣道。
“......”花初彻底无语。
“名义不是说过的。”锦衣道。
“来了?”花初道。
“恩,来了。”锦衣道。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花初道。
“我不是说过的。”锦衣一脸失望的说。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花初窘然。
“完全正确。”锦衣点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花初又回到桌边,双手支着下巴,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
“我们需要怎么办吗?”锦衣摊开手,问道。
“可是,可是,可是那群人摆明儿就在搞什么鬼。”花初道。
“你终于看得出来,那群人是冲我们来的啦。”锦衣做叹息状。
“你去死吧......”花初道。
“我只希望,这顿酒,还是来得及喝上一口的。”锦衣摇摇头,道。
一旁的名义只是摇了摇头,缓缓起身,竟然离席而去。花初不解的望了望他,又转向锦衣,然而锦衣只是笑笑。
“你还笑。”花初埋怨道。
“我为什么不能笑。”锦衣反问道。
“他去哪儿?”花初道。
“你为什么不问他?”锦衣道。
“...这个...”花初说不出话了,原本这个问题的确该去问名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名义走开的时候,她却仿佛被禁锢了一般,只能呆呆的坐着。然而转身看见名义远去的单薄背影,突然又觉得悲伤,秋瞳里荡开了一抹幽幽的怜惜。
所幸名义并没有走远,他缓缓的步子,从容的神色,突然让人看到了一种凌压世人的高贵之气,虽然剑法名家已经隳灭,但他坐下来的时候,已将那一份名家的傲气,现得淋漓尽致。
老婆婆看到名义缓缓坐在他面前,也不禁微微变色。一边的小姑娘也睁着明珠般的眼睛,呆呆望着名义。
“公子有何贵干?”老婆婆缓缓道。
“不过是为了寻杯酒喝。”名义缓缓道。居然自己伸手取了只小碗,从老婆婆的面前取过了酒壶。
“老身一向不喜欢请人喝酒。”老婆婆道。
“你不喜欢情人喝酒,难道还喜欢请人喝汤?”名义虽然在问,但脸上却一点问的意思也没有。
“公子见笑了,但老身正是此意。”老婆婆道。
“唉,可惜了。”名义道。
“可惜什么?”老婆婆道。
“可惜孟婆婆的汤虽然好,但却是喝不得的。”名义淡淡道。
“哦?你不敢?”老婆婆道。
“普天之下,恐怕还没有人敢。”名义道。
“可我就知道有一个人敢。”老婆婆道。
“哦?是吗?”名义道。
“是的。”
“原来如此。”名义道。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婆婆问道。
“不想。”名义道。
“好,好一个不想。”婆婆冷冷一笑,她不笑的时候,已是面容可惧,这一笑起来,却更显得狰狞。每一条皱纹,都仿佛一道不可见底的深渊。“不愧是名家公子义。”
“过奖。”名义冷冷道。
“但我还是要说。”孟婆婆道。
“孟婆婆要说,也绝没人敢拦的。”名义道。
“恩。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中,像名公子这样的人才已少见了。”孟婆婆道。
“是么?”名义冷冷一笑。
“能杀了铁老三的剑,不愧是名家的剑。”孟婆婆道,“但是还有个人,他的剑也不慢。”
“哦?”名义道。
“呵呵,他的剑有多快,你应该见过了的。”孟婆婆道。
名义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他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惨烈。他恍然又回到了一个月前,堂堂剑术名家,那座如白玉铺就的庄园,气势之恢弘,本不下去皇城御殿,然而那天,却是一片血光。尸横遍野。竟然忽的成了人间炼狱。名义的心里,毕竟有些绞痛。
那个人,自然也就是灭名家满门的人。
名义冷冷笑道,“的确很快。”
“可是还有你想不到的。”孟婆婆道。
“是么?”名义道。
“你绝对想不到的,那个人,他的名字,也叫名家公子义。”孟婆婆的眼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嘲讽。
“我为什么想不到?”名义道。
“你真的想到了?”孟婆婆仿佛竟有些吃惊。
“为什么他能想到的,我就想不到。”名义道。
“因为他不是人。”孟婆婆道。
“那是什么。”名义道。
“是神,也是魔鬼。”孟婆婆道。
“他救人的时候是神?”名义道。
“杀人的时候是魔鬼。”孟婆婆道。
“你见过他?”名义道奥
“没人见过他。”孟婆婆摇摇头,长长叹息道。
“他见不得人?”名义道。
“他不见人。”孟婆婆道。
“他一定是觉得世上没有人值得他见了。”名义道。
“老身觉得,有一个人,还是值得他一见的。”孟婆婆狞笑道
“他想见我,我就一定想见他?”名义冷冷道。
“他不想见的人,一定见不到他,但是他想见的人,他就一定能见到。”孟婆婆道。
“所以我从来不急。”名义道。
“因为你相信他一定会来找你。”孟婆婆道。
“所以现在,我只想借杯酒。”名义道。
“好。你喝。”孟婆婆道,眼里突然现出了杀机。
名义的嘴角又淡淡一笑。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扣住了酒壶,然后轻轻的提起。他的动作的确很轻,并且极其缓慢,因为他的人却并不轻松。而孟婆婆此刻却一动也不动,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已凝固了一般。
名义的眼中,隐隐一种逼人的锋芒。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那一抹微微的笑容,然而他的动作却愈慢。满的几乎是没有动,所以那杯酒,很久才倒出来。
名义轻轻举杯,长饮。
孟婆婆的眼神依然诡异,但是刹那间,她却已仿佛衰老了不少。
“你走吧。”孟婆婆顿了顿,道。
“我还有一句话。”名义道。
“讲。”孟婆婆道。
“人只道孟婆婆的汤天下无双,殊不知孟婆婆的酒,也是世间珍品。”名义道。
“可惜能喝到这杯酒的人,已不多了。”孟婆婆道。
本来已经转身要走的名义,听到孟婆婆的这句话,不由闭上了眼。那话里的沧桑,他只是淡淡的一笑。
“慢着,我也还有一句话。”孟婆婆缓缓道。
“请讲。”名义道。
孟婆婆闭上眼,道,“今天是我孟婆婆请你喝汤,可是你自己不喝,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可能就是我给你灌汤了。”
名义不语。只是默默的走远了。
那边的桌上,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
锦衣的笑容还是那么慵懒而儒雅,而花初的眸子里仿佛淡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