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新晓零

7、宫苑深，深宫怨

　　胤昇，我只敢这般悄悄在心底千遍万遍地唤你的名。
　　这天下谁人不知，直呼天子的名讳，可是大罪啊。所以，那次当我偶然经过御花园，听到那声清凌凌的“阿昇”时，我的心毫无防备地就被扎透了。
　　也奇怪，那会儿我居然都没有觉着疼，只是想着：啊，原来私下里，她就是这样唤你的呀。
　　可是，如果不是有你的应允，这天下谁又敢这般唤你？
　　这锦绣江山是你的江山，这深深宫苑也是你的宫苑。可为何，锁住的却是我们？
　　宫怨声声，红颜白发，你听得见看得见的却也只有她一人，不是吗？
　　自打她入宫，一袭月白纱罗，一抹孤清高傲的背影便隔断了这深深宫苑里所有望向你的目光。你看不见她们眼中的期盼，自然也就看不见那些深似海的孤寂和落寞。
　　可我想，多年相伴，我总归还是理解你的。谁叫她生得那样美，又有一身卓绝清冷的气质。这样出尘如仙子般的女子，便是倾覆一座城池，只求得她一笑，也是值得的。
　　入宫不到半年，她便被晋升为妃，赐封号梅。而仅仅一年光景，西花园内便遍植梅花。红的似火，白的胜雪。但却就连我亦不过只能隔着那高高的宫墙，闻着那漫溢出来的阵阵清冷香气。
　　我曾听你说起最爱西花园里的景致，因为比别处的都要别致。可是，不过只是在谈笑间，你便将这座你最喜欢的花园赏给了她。从此，高高宫墙内，这最别致的景致便只有她能看，或者只有你陪着她一同看。
　　那你可知，我也爱梅。爱她在冰天雪地里，也只有在冰天雪地里才会绽放的清冷容颜，爱她那带着寒气的香，丝丝缕缕，浸入心脾。
　　夜里孤灯伴书眠，看古诗词里有个词叫“暗香盈袖”，很是惊喜。便捡了落下的还算新鲜的梅花笼在袖里，捂得久了，袖间便沾上了这种清冷的香气。你偶来看我，我递茶给你，你闻见了这香气，便问起我。我一一答你，见你眼中光彩愈盛，心里不禁一甜，却听你笑着道：“原来，你也和梅妃学了这法子吗？”
　　我笑了笑，没有答你，心却瞬间冷了。我想你是不记得了，早在多年前，在还没有你的梅妃前，你就曾疑惑过，为何每到冬日便总能在我身上嗅到若有若无的梅香。现在想来，我真是有些懊恼当初没有直接告诉你这其中玄机。而如今，在你看来，倒什么都是旁人学了你的梅妃。
　　然而，谁又真的学得了你的梅妃呢？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我入宫已有十年，年岁也不小了。这些年，虽然我一直都只是在暗地里练舞念书，可我也知这深宫里有多少双眼睛一直都在看着我。宫里也早就有流言说：皇后娘娘为了能和那梅妃争宠，平日里不是练舞就是念书呢。
　　大概等到再落一场雪，我就足足有二十六了。这样的年岁，身肢早已不够柔软，思绪也不及当年灵动，我跳舞，我念书，不过是为了打发这平日里的漫漫时光罢了。
　　说来有些可悲，这宫中竟没有一个，是我可以真正交心的人。寒香对我倒还忠诚，但她也毕竟只是一个奴婢。
　　这些心思，我也不过想想罢了，又能和谁去说呢？细细想来，我又哪里是这深深宫苑里最可怜的人呢？至少，我还有这皇后的凤冠；至少，只有我是从这大清的正门被迎入的。
　　在这深深宫苑里，红颜老，白骨枯，不知耗尽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的一生。而宫怨声声，却也只有同是孤枕难眠的人才能真正听得见。
　　也难怪，常言总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