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新晓零

25、我只想要你

　　“还记得那天一夜醒来，天地之间一片素白，再也没有别的颜色。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雪。
　　“那天，我不顾爹娘的呼喊，早饭也没用，便系上娘亲才为我赶制出的红色斗篷披风，冲出了家门。
　　“我从未那样开心过，在雪地里尽情地奔跑，跌倒了便就地打一个滚再爬起来。
　　“就在我又一次扑倒在雪地里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堆会动的‘雪’。
　　“我小心翼翼地爬向那堆‘雪’，这才发现那堆会动的‘雪’竟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
　　“那就是你，九尾。
　　“被我发现时，你几乎都已经冻僵了，奄奄一息。
　　“我犹豫了一下，将你从雪地里抱起，抖落你身上的雪，将你藏在我的红色斗篷披风下带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将家里所有的汤婆子都灌满放进被窝，然后再贴身抱着你一起捂在被窝里。
　　“直到我感觉到你用温热的舌头舔了舔我。那是那天第二件让我高兴得难以言喻的事。
　　“后来我爹娘发现了你。本来对于养一只狐狸在家里，他们是有所顾虑的。
　　“我们一家一直住在降妖村里，我们村子里因为曾经出过几个大妖怪，但最后都被除妖师消灭了，后来村子便改名为降妖村，世代都居住着降妖师。我虽然不是降妖师家的小孩，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妖怪，但却是从小听着妖怪的传说长大的。
　　“我自然从小就知道，妖怪里关于狐妖的传说是不少的。
　　“但我是爹娘老来得的唯一的女儿，他们一直都很宠溺我，实在拧不过我抱着你死活不肯撒手，便同意了将你留下。
　　“记得当时，娘还微微蹙着眉同爹开玩笑说：‘这只狐狸总不可能是一只九尾狐妖吧？如果真是狐妖又怎么可能差点冻死在雪地里呢？’
　　“爹当时虽点头表示了赞同，只对我叮嘱说：‘小芩，你可以养它，但一定不能让村子里的任何人知道，也不可以带它出去。’但眼中却始终有着莫名的担忧。
　　“可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我只是开心地说：‘那我们就干脆为它取名叫九尾吧！’
　　“如今我才终于明白了爹当时眼中的担忧，可他一定也万万没有想到，九尾，你竟真的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九尾狐！”
　　我看着眼前被众人围困已经奄奄一息的他，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邻居大壮哥一边将我挡在身后，似乎怕他会来伤害我一般，一边对我说：“小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妖物的真面目，也知道他原来一直都在欺骗你，你就看着他们杀了他吧！”
　　村长闻言也站出来，对我说：“苏芩，我们知道你很难过，我们也知道这些年你只是被这妖物蒙蔽了。这九尾狐，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他潜藏在村子里这么多年，悄悄磨尖了利爪，如今他害了那么多位降妖师的性命，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饶过他！”
　　我低头看向他，看向这被火把映红的雪地，好似身处一片火海。
　　他却至始至终都低垂眉眼，未发一言。
　　我们在这里相遇，竟也要在这里道别吗？
　　我垂泪看着他，低声问：“你可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这才终于抬起头看我，他看我的眼神仍和从前一样，“一切都是我精心计划的，是我一直骗了你，人也都是我杀的。”
　　村民闻言，更是激愤，让村里最厉害的那位降妖师赶紧诛杀了这死到临头仍旧不知悔改的狐妖！
　　当降妖师准备作法布阵时，我却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前面。
　　我背对着他，抹了抹脸上的泪，说：“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中多得多。朝夕相处十几年，你以为我一直都没发现你是狐妖吗？你当真就以为自己藏得这般好，一点儿马脚也没露？
　　“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一个关于狐妖的传说。传说中，我们村子里有个猎户捕杀了一只狐狸，将它那一身的雪白皮毛剥下拿到集市上去卖了个好价钱。只是第二天，这猎户一家便被人发现全都惨死家中，一家四口竟全部都被挖心剖肚，剥去皮囊。凶手的手段残忍至极，世所罕见。
　　这件事让整个村子里都人心惶惶，直到一位降妖师说，此事并非是人所为，而是妖物作祟。后来，合几位降妖师之力，终于找到了那凶手，竟也是一只白狐。降妖师说，怕这只白狐的所作所为是在为先前那只被猎户所杀的白狐复仇。所有降妖师都知道狐狸的报复心极重，所以便决定斩草除根，不仅设下圈套诱捕了那只白狐，还发现了他的洞穴所在。可当他们赶到那洞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物。但留下的狐狸毛却证明，还有一只小狐狸逃走了。”
　　说到这里，我终于转身看向他，“九尾，那只逃走的小狐狸就是你吧。而你杀掉的那几个除妖师，就是曾经杀害了你亲人的后代吧。”
　　他看着我，眼中有难以置信，也有悲戚和哀痛。
　　我对着他撇嘴笑了笑，“我是不是都猜对了？你肯定没有想到，我竟然什么都知道吧。你说我们俩之间，最后究竟是你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呢？”
　　村长闻言厉声叫了我的名字，“苏芩！你被这妖物蒙骗得太久了，可不要再执迷不悟！赶紧过来，降妖师要作法了！”
　　我却仍旧张着双臂一动不动，凄声喊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你们又要杀了他，这样一来，我们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小芩！”大壮哥也忙大声喊到，“大壮哥知道这么多年了，而且你的爹娘现在也已经都不在了，你肯定是舍不得他！但小芩你回来吧，别再一错再错了，以后大壮哥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我却面带凄然，对着他摇了摇头，“我只要他！”
　　这时，降妖师走出人群，出言结束了这场争执，“没关系，我们这就作法布阵。小芩是人，这阵法是伤害不了她丝毫的。”
　　我闻言奔到他的身边，他看着我，血混着泪从他眼中流出，“小芩，这些年除了我最初假装差点冻死在雪地里，还有一直隐瞒你我九尾狐的身份，其他的那些，都是真的。”
　　我看着他轻轻点头，泪从眼中滴落，脸上却是笑着，“我知道。”
　　他闻言也笑起来，“这就够了。小芩，走吧。”
　　我却依旧紧紧抱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死活都不肯撒手。
　　他无法，只得随了我，“也好。那你就陪我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吧。”
　　我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傻狐狸，我的秘密可比你的秘密要多得多。”
　　话音刚落，阵法启动。他现出硕大妖身的瞬间，我脸上也露出了妖冶的笑容。
　　身上的痛算不得什么，因为我的心甘之如饴。
　　围观的人群里开始出现了骚动和惊呼，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在奇怪为什么降妖师说伤不了我分毫的阵法，却怎么似乎要将我一起炼化了吧。
　　那降妖师也是没有料到，惊呼：“她怎么会是半妖之身！”
　　大壮哥见状让那降妖师赶紧解除阵法，那降妖师却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静静说：“已经来不及了。”
　　他也讶异看向我，而我只是对着他淡淡一笑。
　　我早知他是妖，妖的岁月漫长，我若作为人，又怎能长长久久陪伴着他。
　　我无意间从村里的某位捉妖师那里听到了曾有人类变成为了妖的传言，便偷偷潜入了那捉妖师的家中，偷看了他的捉妖日志，得知了人变成妖的法子。
　　也好。如果我们已经无法继续同路，那便同归吧。
　　我依偎着他硕大的妖身，当一切在金光闪耀的阵法中慢慢消散，他似乎也终于明白了，他仰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嚎叫，声音之凄厉，令闻者皆为之落泪。
　　他用妖丹护得我们最后片刻，轻声问我：“我何德何能？值得吗？”
　　我抱紧他，想永远记住这最后片刻的温暖，“世间万物都不稀奇，我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