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新晓零

24、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六岁，我八岁。
　　那时，我正在一颗花树下洒扫，我也不知她是何时爬到了那棵树上。直到她从那树上折下一枝花扔到我的头上时，我这才发现她。
　　我抬头，便看见她坐在树杈间，对着我笑道：“树下的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笑得那样明媚，就像那些树叶罅隙间透过的阳光，春雪亦会为之融化。
　　我闻言，低头不语，继续洒扫。
　　她却继续说：“我叫瑚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我正欲开口，却听到一众人的疾呼，“郡主你在哪儿？郡主啊！郡主你听见了吗？瑚珠郡主！”
　　我闻言惊讶地抬头望向她，却见她对着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这才知道，她竟是京城庆王爷唯一的掌上明珠——瑚珠郡主。
　　后来，我默默无言拿着扫帚走开，随后将她的行踪告知了一个庆王府的仆从。
　　我第二次见到她时，她八岁，我十岁。
　　她的身量高了些，模样似乎也长开了些。
　　她站在我的面前，声音仍旧脆生生的，“小和尚，你还记得我吧？我叫瑚珠，两年前我们见过是。可是一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看着她，终于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我叫尘了。”
　　她闻言，突然心满意足地笑了，“我可算是知道你的名字了！我为此挂念了好久呢！本来去年我就要跟着阿爹一起来的，但因为我前年……不听话，所以去年阿爹就不让我来了。”
　　我知道她所说的“不听话”是指她前年偷偷爬树的事情，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她看着我，突然说：“啊！你居然有一颗小虎牙！”
　　我闻言赶忙收起了笑容，却听她又道：“小和尚，你的小虎牙好可爱呀！”
　　后来，每年年初庆王府举家来寺里上香时，我都总能看到她。
　　她总是在上香跪拜完以后，便趁着庆王爷等一众人听师傅讲经时，偷溜出来找正在干活的我。
　　她最喜欢看我在寺庙的后院里种菜，每次她都会问我，“小和尚，你现在种的又是什么菜呀？”
　　每当我细细告知她时，她也会慢慢将这一年里发生的她觉得有趣的事情告诉我。
　　每次临走前，她都会轻轻扯扯我的衣袖，说：“小和尚，每年我都觉得跟你待在一起的这一天最自在了。阿爹虽然疼我，但王府里的那么多规矩，我也一样必须都要遵守。行差踏错一步，都会受到责罚。”
　　我虽觉得她说这话时的模样有些可怜，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安慰她。
　　一直到她十五岁那年，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和尚，你怎么突然就比我高了那么多啊？”
　　我淡淡笑看着她，“因为我比郡主长两岁。”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我，“小和尚，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岁数更小的。”
　　因为我不是足月生的。生下来便一直体弱多病，家里人都怕养不活我，于是便将我送到了这寺里，与我断了尘缘，让我做了佛祖的孩子。
　　但我没有告诉她这些，只是淡笑不语。
　　她十六岁那年来的时候，我早早便在后院里等着她。但她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快活，那天的她格外的沉默。
　　一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才突然唤了我一声，“尘了。”
　　这是她第一次唤我的名字。
　　她看着我，竟在我面前怔怔地落下了泪来，“尘了，我如今才明白，你我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命运都并不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尘了，对不起，我以后都不能再来这里了。还有，谢谢你。”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那时望着她离去的孤单背影，其实还并未曾真正明白，这就是我与她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不久，我便在来上香的香客口中偶然得知了瑚珠郡主与当今太子大婚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
　　倏忽十年，我与她辗转十面，仿若春日午后的一个梦境。
　　我怀着毕生赤诚与热望跪拜在佛祖的金身之下——
　　佛祖，我此生愿以全副身心日夜供奉于你，我只有一个愿望：愿她与夫君琴瑟和鸣，白首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