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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折花令(六) ...

  •   户部上下进行了大换血,新任的户部尚书姓陈,名弦字引弓。
      是吏部尚书陈墨随之子。
      “只比你年长一岁哦,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连诚就算卧病在床了,也要拿着委任文书在他眼前晃悠。
      纪千直接夺了连诚手上的文书丢一边,没好气地说:“该吃药了。”
      “哎呀哎呀,我一边吃药一边跟你讲嘛。”连诚还算顺从地喝了一勺纪千递来的药,不等苦味散去便急急忙忙地讲,“这陈射箭,哦,不,陈引弓,是和你同一年科考的,是你那一年的状元郎。后来便被调到刑部任职,正当升官至三品之际,户部便出了这档子事儿;现今人手不够,便被他老爹从刑部提到了户部。我本想说句术业有专攻,让那陈黑炭放过在刑部干得好好的孩子,结果陈黑炭瞪我,说我目前没权力插手户部官员任职一事。”
      “我不就识人不淑嘛,说被夺权就被夺权了,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连诚故作郁闷,被纪千又灌了一勺药汤。
      “你是病得要死,师父才和几位大人商量着让你休养一段日子,可别把什么事都扣在陈大人身上。”纪千还是没好气,他本还想接一句连诚自己就目无王法和天理,但想着这是个吊着一口气的病人,纪千好心地没打算气他。
      “师弟你什么时候向着陈黑炭了?”连诚被药汤呛了一下,咳起来委屈巴巴。
      纪千放了碗,伸手给他拍背,“他是我直系上司,我不向着他就没有年末的假期了。”
      “但我是他的直系上司。”连诚不服气道。
      “但你不是我的。”纪千听他不咳了,又把碗拿上,“再喝两口就没了,你赶紧的。”
      “你就欺负我还病着吧,小兔崽子。”连诚白了他一眼,拿过药碗干脆利落地喝完,“好了,你可以滚了。”
      “蜜枣在桌上,自己拿。”纪千也不留恋,接过碗起了身,“我叫涟漪来守着你,如果不是实在要死了,别麻烦人姑娘。”
      “小没良心的。”连诚嘀咕了一两句,琉璃的眼珠子一转,便是计上心头,“话说那陈引弓算是谦儿的发小呢,六七岁的时候就一块在国子监读书。”
      纪千停了脚步,没回过脸,“是吗?”

      “谦儿这孩子性格好,小时候是孩子王;而那陈引弓又最跟他合得来,按谦儿自己的话说,就是他一句话说上半句,引弓就能接下半句。”
      “对哦,有引弓在,你也许还做不成谦儿伴郎,要不就让谦儿改改规矩,设两个伴郎......”
      门被关上了,呵,小孩儿。
      讨着便宜的连诚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涟漪轻手轻脚地进门来。
      “涟漪,喂我吃蜜枣。”连诚瞅着人进来,拖长声调嚷嚷。
      “您又把纪先生气走了。”涟漪叹气。
      “他自己要走,我怎么气他了?”连诚厚着脸皮反问。
      “他哪能走得脱哦。”涟漪坐到床边的矮凳,将蜜枣端了,拈了一粒递过去。
      连诚伸长脖子,一口吞了,含含糊糊地说:“他想走就走呗,我又没拦着他。”
      “罢了,我也不怕您再威胁我,还是把话给您摆明吧。”涟漪放下蜜枣的盘子,正襟危坐道。
      连诚歪在床铺上,“你说。”
      “对纪先生好些吧,不然您以后真的会无人可依。”涟漪说,秀眉紧蹙。
      “说得像我对他好些,他就能留在我身边一样。你看那位季大人,何时好好瞧过我?”连诚摇摇头,把被子拉高了些,“我把我一颗心都交出去了,现在病得要死,他也只会赶我去太医院,然后絮絮叨叨嘱咐,多喝热水。”
      “您真心错付多少年了,心里没点儿数吗?”涟漪小声嘟囔。
      “是啊,心都没了,哪还有数?”连诚听清了,倒也没生气,“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饶是心情被连诚搅得再不好,纪千还是得去皇宫给李曜伴读。
      不过,这次伴读倒真是收获颇丰啊。
      他撞大运了,终于见着了容月公主李盈怀的真容。
      眼下正值秋风萧瑟,而公主一袭鹅黄长裙如暖阳一束,照得整间书房亮亮堂堂。
      纪千腹中墨水晃荡好几下,也没想出能确切形容公主容貌的词语。
      真天人之姿啊。
      呃,好吧,他好像就会用天人之姿,这还是城里那位说书先生教的。
      纪千咽了咽唾沫,手心也因为紧张出了汗。
      李曜转着毛笔笑话他,“我阿姐好看吧?”
      “嗯。”纪千低头看地毯上的花纹,心不在焉地应着,但想着不能失了礼数,忙行礼道,“下官拜见长公主殿下。”
      李盈怀微微笑道:“纪大人无须多礼,也无须紧张,唤我盈怀即可,或者容月也行。”
      “是,容月......公主。”纪千收回抖得厉害的手,几步走到李曜旁边,俯身装作看他写字。
      “阿千,想看我姐直接看,不用这么伪君子吧?”李曜说笑道。
      “那曜儿,你还让姐姐站着,是不是也很伪君子呢?”李盈怀眉眼弯弯,李曜立马丢了笔溜过去:
      “好阿姐,曜儿怎敢?阿姐请坐,怎么也没来个人给阿姐上茶呢?”李曜把姐姐轻推到软椅前,装模做样地冲着外边喊。
      倒把李盈怀逗笑了,“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故意把太监宫女都支走了,是不是我不来,你就要逼着纪大人和你一块闯祸?”
      “我哪有?你问问阿千,我哪次不是跟他一块好好学习?”李曜忙指着纪千,以证清白。
      纪千眼睛瞧着书案上某本书的封皮发呆,听见有人唤他名字,呆愣愣道:“是,只不过陛下抄书老抄错字儿。”
      “阿千,你怎么这样!”小皇帝愤愤抗议,却被阿姐抬手安抚下去。
      “那你去好好抄书,阿姐陪你一会儿。”李盈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打发他去抄书。
      李曜便小跑过去,把纪千从书案后边拉出来,“那阿姐跟阿千好好聊聊。”
      纪千满脸写着拒绝,但奈何小皇帝天生神力,硬是把他扒拉了出去。
      “我也正好想跟纪大人聊聊呢。”李盈怀也这么说。
      得,行吧行吧,今日诸事不宜,全被他赶上了。
      纪千把脸上的苦相努力收敛了下去,拱手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底纪千还是任劳任怨地跑出去,通知宫女太监端果盘和茶水。
      长公主突然来访,把这群公然开小差的宫女太监吓了个半死。
      “是陛下让你们歇着的,到时候有麻烦找来,就报他名字。”纪千说。
      端茶壶的小太监手抖得差点把茶水泼了去。
      纪千只好闭了嘴。

      李盈怀吹开茶水上的浮沫,喝了一口,“我之前有听若谷说起过纪大人你。”她放下茶杯,看向纪千是无比得体的笑容,她口中的若谷,是季谦的表字。
      但纪千的尴尬并没有因此缓解,“那便是下官的荣幸了。”
      “纪大人不必与我如此拘礼。”李盈怀轻轻摇头,“你我虽未曾见面,但我确实已经把你当作了好友。”
      “这也是下官的荣幸。”纪千没词儿了,愣愣地又复述了一遍句子,然后他听见李曜怒其不争的啧啧声。
      “曜儿,好好抄书。”李盈怀帮着他把想说的话说了,李曜瞬间老实。
      “他说在槐南那三年,多谢有你。我听着他讲你们在槐南的事情,不免心生羡慕,因为我从小生长在京城,也没有机会去到别处,像槐南那样漂亮的地方,怕更是没有机会去了。”
      公主声音很好听,娓娓诉说的时候像是在唱歌。
      纪千觉得季谦应该会幸福的,公主人很好。
      他本想接公主的话说,以后和季谦成婚了,季谦会带她走遍万水千山的。
      但想了一想,自己也没跟公主很熟,就把话咽回去了。

      从皇宫里出来,纪千回吏部处理了些事情,碰上陈大人,陈大人又夸了他两句。
      他不想回话,就装作乐呵呵的,默默听着。
      “什么时候让你和我们家引弓认识认识,你们同龄人,应该有很多话说。”陈大人和蔼得如春风化雨,“大嵩有你们这群年轻人在,万世无忧啊。”
      纪千想,这次可以说大人谬赞,但他嗓子疼。
      也许是在和长公主说话时喝多了茶水,涩得糊住了嗓子。

      纪千回到连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涟漪说厨房在备饭,让他等等。
      他顺便就问起了连诚的情况。
      涟漪说好了许多,让他不用担心。
      纪千轻笑了下,想他担心个啥。
      连诚卧床不起,没打算吃晚饭,所以这晚膳就简单了些。
      纪千没挑嘴的毛病,厨房做啥吃啥。
      晚饭过后,他从走廊踱步到院子,又从院子踱步到走廊。
      夜空无星无月,就走廊挂着的灯笼在风里晃啊晃。
      棠雪提着盏小圆灯笼从走廊另一头来,软声软语地问纪先生,您今日睡哪一个房间。
      纪千想也没想便说,当然是自己的。
      说完莫名生出点儿尴尬,小丫鬟也看出来了,忍笑好一阵子,才恢复面无表情说,那我这就下去为您准备。
      纪千有些奇怪,问:“我直接回去睡就是,还要准备什么?”
      棠雪回道:“前几日您都是在大人房里留宿,所以奴婢几个就把您房间的被褥清洗了,还没来得及给您换上新的。”
      “那也不用这么麻烦了。”纪千说,“我今晚还是去师兄那儿睡吧,他那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发作,得有个人看着。”
      棠雪应了声是,便提着灯笼退下了。
      纪千一个人倚着廊柱站了会儿,觉得这夜风确确实实有些凉了。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纪千只是觉得犯困,便摸到了连诚房里,打算今日又趴床沿睡一夜。
      前些天是连诚病得最厉害的时候,整晚整晚地咳嗽,纪千把涟漪棠雪赶去休息,自己整夜整夜地陪着。
      他也算是苦出身,照顾人虽没有姑娘家精细,但也足够周全。
      连诚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清醒的时候还笑得出来,说他怎么还不睡,会耽误第二天的早朝。
      纪千便面无表情地回,说连诚吵得他睡不着。
      糊涂的时候便揪着纪千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嘟囔,让他喊自己的名字。
      纪千喊了两声连诚,都没让他满意。
      “连从言,从言?”纪千试着这么喊。
      连诚平静了下来,抓着他袖子乖乖的。
      他便接着喊:“从言,从言,从言......”
      跟哼催眠曲似的,一声高一声低,对连诚也管用,他抓着他袖子,很快就睡着了。
      今天连诚很安静,估计真如涟漪所说,好许多了吧。
      纪千轻手轻脚地过去,摸索到床边的矮凳,刚打算坐下,便在这一片黑黢黢中扫到猫一样的目光。
      连诚还醒着。
      纪千也不惧他,只说:“我来守着你,怕你半夜出人命。”
      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连诚似乎在挪动身子。
      “把外衣解了吧,上床陪我睡。”连诚说。
      纪千迟疑了一瞬,而后开始解衣带,睡床上自然更能保证睡眠质量些。
      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意,钻进被子里时,周身倏忽被暖意包围。
      连诚在这床上躺了一整天,不暖和才出问题。
      纪千仰面躺着,也看不清床帐子上的梨花,但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
      “师兄,我今天见着容月公主了。”纪千说,他想连诚没睡着,应该能听到他说话。
      “很漂亮,是不是?”连诚果然回应了他。
      纪千想自己应该笑了一下,他听见自己笑了下,他说:“是啊,很漂亮。”
      连诚往他身侧挪了挪,跟个软和的大暖炉似的。
      纪千说:“别靠过来了,我身上冷。”
      连诚说:“我身上热。”
      他挽住纪千胳膊,纪千想了想,把他整个揽进了怀里。
      连诚身上有药草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很助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折花令(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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