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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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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嘉三十二年六月,刑部众官兵从吏部尚书府中搜出十三万两白银。
其中,由吏部尚书贪污的赃款足足十万两白银;其长子、次子收受贿赂的赃款,共三万两白银。
顾氏一门除逃逸在外的三子顾邢风,其余皆在午时三刻,于京城西市被斩首示众。
“罪臣顾孝、顾邢云、顾邢雨,你等可还有何遗愿要说?”
台上最前面的三人跪得笔直,掷地有声道:“我顾氏一门恪尽职守,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圣上、对不起天下百姓、以及对不起这头顶乌纱帽之事!”
台下围观百姓闻言纷纷将臭鸡蛋、烂菜叶砸向他们——
“贪官!全都是贪官!我们交的税全进你们这些贪官口袋里了!”
“你们还好意思说没做过!没做过怎么会被搜出十万两白银!”
“贪官!贪官!”
被刽子手抱在怀中的婴儿受到了惊吓,放声啼哭起来。
鸡蛋砸在顾孝脸上,霎时破了壳。
腐臭气味的蛋液流淌进眼睛当中,刺得他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
他忽而癫狂大笑起来,与过去那个被三儿子气到吹胡子瞪眼的严肃小老头不同,面上的神情凄惨又悲凉。
顾孝不顾眼中刺痛,抬头遥望那巍峨的宫殿,高声道:“冤啊!我顾氏一门何其之冤!”
身后的顾家人也纷纷大喊:“冤啊!”
“冤啊……”
在婴儿的啼哭声以及凄凉的喊冤声中,监斩官的声音响了起来——
“午时三刻已到——”
抱着婴儿的刽子手将婴儿放到地上。
监斩官拿起火签筒里的一只红头签令牌,掷向台上。
“行刑——”
刽子手们纷纷摘下面前所跪之人的犯由牌,掷到地面,而后挥起手中的鬼头刀——
手起刀落间,人头滚落在地。
顾氏一门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仍在喊着冤枉二字。
此时天空中竟下起了雪来,台下百姓们惊叫着跑散开来。
那些雪花落在皮肤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令人泛起鸡皮疙瘩。
“六月飞雪,必有冤情啊……”
庆嘉三十二年七月,由吏部尚书府上的赃款来源,大理寺顺藤摸瓜至二皇子的母族。
其暗中招兵买马意图造反,皇帝震怒,敕令诛其九族,将二皇子流放蛮荒之地,一生不得离开。
同年八月,因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办事不力,查不出太子被何人刺杀,四人皆被皇帝贬谪至地方上任职。
同时,经新升任的四位官员彻夜搜查,最终查出太子遇刺一案为二皇子母族所为。
至此,太子遇刺一案就此结案。
稻花镇,钱氏义学。
年夫子领着蔺和安来到讲堂,简单向学生们介绍完,他指着一处空位道:“你便坐在那处吧。”
蔺和安应声走至座位。
她将在年夫子处领的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好,并打开《三字经》,开始研墨。
义学当中仅年夫子一人教书,学生人数太多,夫子不够,便合为一室共同教授。
教授内容是按《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轮着教。
此时年夫子正教授学生们《千字文》,那么蔺和安这堂课便要对着自己领到的书开始习字。
她右手提起毛笔,一个扭曲的字出现在了纸上。
还不够丑。
蔺和安眉头皱了下,觉得有些不满意。
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这字还不算丑。
她回想着自己初次提笔时的样子,手抖、下笔虚浮、软弱无力。
按着印象她又试了一遍,这回满意了。
够丑。
坐在一旁同样在练字的考睿不小心看到她写的字,心下讶异。
看这人的书,明显是初学者。
可对方虽握笔的手抖得厉害,字也说不上好,却是笔画顺序都对,笔锋隐隐成势。
想到最后一点,考睿瞪大了眼,再次转头看向对方写的字。
是个可造之才啊!
只要改掉手抖的毛病,再勤加习字。
假以时日必定能写出一手的好字!
“考睿,你在看甚?”
突然被夫子点名,考睿一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禀先生的话,考睿……考睿……考睿脖子酸痛,正在活动筋骨。”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皆忍不住轻笑出声。
年夫子摇了摇头,明显没信他的话,却也不再说什么,只让他好好习字。
这件小事没让蔺和安侧目半分,她沉浸于笔下,时刻控制着运笔,以保证能时刻写出最丑的字来。
院中的钟声响了三下,这堂课结束。
待年夫子走后,蔺和安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将东西放到斋舍后,再前往食堂。
“你是叫季承光对吧?”
被人喊住,蔺和安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我叫考睿,就坐你隔壁。”考睿指了指自己的座位,又指了指对方的座位。
蔺和安点头:“我叫季承光。”
“我看你刚来义学,肯定有许多地方不懂的地方,不如我与你一同去食堂,路上为你解答一二,如何?”
不喜与人太过亲近的蔺和安张嘴便拒绝了。
考睿失望地看着对方走远,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与将来的书法大家交好的时机。
他看人一向准,上回同村的一个人字写得不错,他就觉得对方是个可造之才。
结果最后对方真的考上秀才了。
因着慢了“季承光”一步,考睿往斋舍走时,便已见到对方走出斋舍,往食堂走去。
义学的晡食是一碗稀得近乎看不见米的粥,以及两个番薯。
看似与平安家的饭食差不多,却在根本上有着天差地别。
前者碗中是稻米,后者碗中却是难以下咽的稻糠。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爷爷奶奶此时在家中是否依然两人分食一个番薯。
坐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着“季承光”吃饭的考睿面露稀奇。
他只觉对方吃饭特别斯文,就像是夫子吃饭时那样,不会发出丝毫声响。
“看够了吗?”
双方眼神对上,考睿一惊,立马低下了头。
片刻后,他悄悄抬头,就见对方依然盯着他看。
他慌忙摆手:“我、我就是看一下。你、你吃饭不像别人,别人吃饭就跟猪抢食一样;可你吃饭跟夫子一样,很斯文。”
“……”
这个问题蔺和安倒是没考虑过,主要是让她学着他们吃饭的样子,她实在是做不到。
“……你也可以做到像我一样的。”
“真的吗?”考睿眼前一亮。
天知道他多想像夫子那样,当个斯文的读书人,而不是一看就是刨地的。
“首先——”
“首先?”
“首先你要做到吃饭时别出声,以及眼神不要乱瞟,比如像方才那般看着我吃饭。”
“……”
考睿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我、我知道了。我不看你了。”
匆匆吃完饭,就见对方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想了想,他还是选择端着空碗走开了。
待蔺和安吃完饭出了食堂,就见树下站着一个人,见到她时扬起了一个颇为傻气的笑容,而后快步朝她走来。
“我们一同回斋舍吧!”
“……”再拒绝会显得为人孤僻,蔺和安勉强点头同意。
考睿心下一喜,便开始絮絮叨叨讲起同窗之间的事情。
没人理他,他却也能一个人说得高兴。
蔺和安不禁想起顾邢风来了。
那小子也是这样,话多起来没完没了。
“承光兄,你家住哪里啊?”
“季家村。”
“巧了!我们村就在你们隔壁!我是考家村的人。”
“嗯。”
“那往后旬休我们结伴回去吧?”
“不了,有人来接我。”
“哦。那……”
“到了。”
“啊?”考睿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斋舍了。
两人进了同一间屋子。
蔺和安皱眉转头:“你也住这屋?”
“你也住这屋?!”
他们的异口同声吸引了屋中其他人的注意,转头看了过来。
有一人笑道:“你是叫季承光对吧?大家住一屋也算是缘分,今后就互相关照。有什么难事尽管开口,我们能帮的都会尽力帮的。”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而后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等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蔺和安作了揖,道:“还请诸位兄台今后多多关照。”
天色尚早,众人都拿出书翻看了起来,一时间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头蔺和安平静如水的入学第一日就算这么过去了,那头大虎和二虎刚回到家里。
“你俩去哪里了?”孙三花的眼神剐向他们。
他们不禁心虚了起来:“不是娘你让我们去镇上打听吗……”
“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越说,他们的头埋得越低。
“是不是打听到平安上义学读书去了?”
“娘你咋知道的?!”
“我咋知道的,”孙三花瞟了他们一眼,“人山根叔回来就将这事传遍了全村!我就不信你们路上没听见他提这事!”
“这不是……铜板都交了嘛,不去白不去。”
“你们半路回来,山根叔还会好意思收你们的钱不成!哎呦气死老娘了!白白浪费了一个铜板!”
大虎和二虎对视一眼,低头乖乖认错:“娘,我们错了。”
“我明日就带你们去义学找夫子。”
“啥?娘你说啥?”
“我说从明日起你们也得给我上义学读书去!可不能被那傻子给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