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叁思

9、涂山

　　涂山是方圆数百里的重镇，人员往来众多，贩夫走卒，江湖逋客，三教九流之辈随处可见。

　　往往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大的包容性。比如这间名叫项记茶馆的小店面，就丝毫没有因为方允一身饱经风霜的行头和蓬头垢面似逃难的模样生出任何的嫌弃和不满。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这位客官，您要的凤凰水仙。”茶馆小二依旧热情招呼。

　　方允透过金色茶汤，呆呆看着倒影中如流民般模样的自己，一时陷入了沉思。

　　前些天猝不及防被洛春秋一指弹下昆仑后，方允被迫选择的着陆地点颇有偏差，一头扎进了不知名的深山老林，所以这几天基本过着以天为盖地为庐的原始生活，腹中饥饿时就跟流窜山间的猴子抢些野果打打牙祭，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在山涧溪流处捉到几只肥美草鱼饱餐一顿，也算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巧的是最近几天连日阴雨，身处荒郊野外的方允毫无遮挡，只能默默承受老天爷的洗礼，一边在心中骂骂咧咧，一边四处寻找着人烟。

　　等到雨过天晴，方允总算走出了山林，但看上去蓬头垢面已与流民无异。

　　入城之后的涂山熙熙攘攘，偶尔在车中马龙的街道上驻足，感受着世俗所独有的浓烈烟火气，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只是还没来得及在错觉中沉浸几许，腹中传来的饥饿叫声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虽说修道之人风餐露宿才是常态，但三天滴水未进还是让他多了几分憔悴感，以至于看上去更像一个流民。

　　生活的残酷在于它从来不会等你做好一切准备之后才将疾苦降临到你身边，每次都是那般让人猝不及防。

　　方允在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不得不需要直面世俗赠与他的第一份见面礼——谋生。

　　所谓入乡随俗，多半如此。

　　方允翻遍浑身上下，摸出身上仅有的五枚铜钱，寻了一处看上去不算太过昂贵的茶摊点了一壶凤凰水仙，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闻着盏中的淡淡茶香，开始默默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谋生。

　　亦或是选择重新回到山中跟猴子抢野果。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已经续杯五次，却依旧没想好要怎么才能赚到银钱，难不成要去客栈当厨子？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看到大批人群朝城西方向涌去。

　　前一刻还是人头攒动，下一刻就变得门庭冷落，便是连几家摊铺老板都早早打烊，跟着人群消失在了尽头处。

　　“这是……山匪进城了？”

　　“这位客官您说笑了！”整条街道一瞬间人去楼空，茶摊上只余方允一人不明所以，茶馆小二一时间无事可做，倒也乐意上前闲聊几句，“看客官这打扮，想必是外地来的吧？”

　　方允低头一看，他这流民模样确实不像本地人，“今日刚到涂山。”

　　“客官有所不知，”茶摊小二一边收拾茶碗一边说道：“此乃涂山邵氏发布的招贤令，大家这是都看热闹去了。”

　　“招贤令？”方允鼻子灵，从中嗅到了些许别样味道，或许能解他燃眉之急，“若要招贤，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说是招亲纳婿似乎更合适。”

　　“您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茶摊小二道：“邵府虽在涂山一带家大业大产业众多不假，可平日行事颇为低调，没少做散财济民的善事，而且邵家家风一向严谨，从未听闻族中子弟在外招惹过是非，风评在十里八乡有口皆碑，就连涂山周遭的山匪也都破天荒的从来不动邵家人……”

　　方允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听的尽是夸赞邵府如何低调做人，如何接济百姓的善举了，除此之外愣是没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甚至怀疑这小二是不是邵府专门花钱收买扔在坊间操控舆论风评走向的，“既然平日这般低调，今日为何又这般高调，引得诸多店家更是连生意都不做了。”

　　茶摊小二道：“就是因为平日行事过于低调，才会使的这突如其来的招贤令更让人好奇。”

　　“有道理！”方允道：“既然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所为何事？”

　　茶摊小二是个健谈之人，将桌上东西收拾停当后，手上抹布往肩头一搭，直接拖了条长凳过来，坐在方允对面，悄声说道：“据说是遭了贼人，家中丢了祖传之物，让邵家家主好生恼火，这才一怒之下发出了招贤令。”

　　方允轻抿一口茶水，一脸不解，“家中招了贼人难道不应该直接报官吗？”

　　“客官这就不懂了吧，”茶摊小二说的兴头正起，趁着这会儿老板不在，从一旁捞出两个洗净的茶碗，给自己和方允各自倒了一碗刚煮好的新茶，“报官这种事一般只有小门小户的寻常百姓家招了贼人，丢了物件儿才会闹到县衙去，求官家派人帮着找找。若是官家兴致来了，兴许会派出三两衙役了解了解情况，运气好的时候能挽回些损失，运气不好也只能认栽，好歹官家也尽了力，可若是遇上官家没有兴致，被触了眉头，轻则三两句话把人打发了，重则直接轰出县衙，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没钱没势嘛。像邵府这种十里八乡的大户人家，府上都养着专门的护院，这些人受雇于邵府，真要有什么事，那是真刀实枪冲锋上阵的，效率可比报官要快的多。”

　　茶摊小二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模样，“而且这些高门大户发迹之前，谁手上没干过几件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名声在外，前尘往事都巴不得藏着掖着烟消云散才好，若真报了官，再给搜出点见不得人的东西，又是一桩麻烦，大家面上都过不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前一刻还把邵府捧成天下无双的大善人，如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转头就成了坏事做尽、丧尽天良，这落差也太大了些。”而且方允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您刚才说据说遭了贼人？那到底是不是遭了贼人？”

　　茶摊小二从短打口袋里取出一把瓜子，边磕边说：“这谁知道！”

　　方允：“……”

　　“感情这邵府风评好坏全凭您一张嘴了，就连这原因您都信口胡来？”方允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的话不能全信，但又不能不信，得挑着信，“那他这招贤榜招的是何贤士？可有什么具体要求？”

　　“没啥具体要求，”茶摊小二大气的将瓜子分给方允，被谢绝后磕的自得其乐，“只要能打就行？”

　　“能打？”方允不解，“摆出这般阵仗就是为了招打手？”

　　“不是招打手，”茶摊小二纠正道：“能打只是招募条件，符合条件之后才会告知具体要做什么，只不过这两天十里八乡就连周围的山匪都被打遍了，也没人成功，真不知道这邵府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打遍了十里八乡？”方允眸中一闪，“敢问若是打过了会怎么样？”

　　茶摊小二撇撇嘴，“金银珠宝随便挑，邵府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方允尽量装作的不为所动，“如此热闹，你怎不去看看？”

　　“我就是一端茶倒水的活计，出不出去，能不能出去，什么时候出去哪由得自己做主，”说起这茬儿，茶摊小二一脸愤懑，“昨天就因为去凑了个热闹，结果被掌柜的罚了三天工钱。”

　　方允又与他闲聊几句，将身上仅有的五枚铜钱尽数算作茶钱后，也快步朝城西邵府方向走去。

　　“这位客官您慢点，您这小身板不禁打的。”茶摊小二平日做的就是待人接物的营生，多少能有几分眼色，在说完金银珠宝随便挑后，明显注意到方允双眼都快冒绿光了，见方允匆忙离去，多半猜到了他的意图，忍不住腹诽道：“这位客官看着像个明白人，怎么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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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
茶摊小二：打工人，打工魂，我虽是一名小小的打工人，但对这种高门大院里的有钱人是吹是黑，是捧是踩，皆在本打工人一念之间，黑粉唯粉一键切换，实时舆论导向一手把控。
邵府管家：是吗？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