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叁思

10、谪仙

　　方允没有听到最后几句话，即便听到了也无妨，人生在世，总要遭受几次非议。

　　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到尽头，转过几个街角，就能远远看见前方黑压压的人群。

　　两地相距不过几个街道，人气却是天差地别，足见众人对此事的狂热程度。

　　走近一看，庄重气派的邵府门前如今已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就连门口伫立着的两尊生人勿进的威严石狮子上都爬满了孩童，俨然已经变成了招财纳福的吉祥猫。

　　更有头脑机敏之人看准时机，直接在邵府对面摆起了赌局。

　　赌局内容已经从最开始的一天之内能有几人留下变作如今的一天之内能有多少人被抬出来。

　　也许茶摊小二所说迄今为止没有一人合格并非假话。

　　方允三钻五爬好不容易才挤进被围成铁桶的邵府大门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被家丁抬了出来。

　　“唉……”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叹息，外围的赌桌上也喊了起来：招贤失败者，十五人……

　　方允小声嘀咕道：“十五人？若是两天十五人倒也并不像茶摊小二说的那般夸张。”

　　“这是今天的第十五个，”一旁有个中年汉子道：“这两天加起来都快有八十个被抬出来了。”

　　“老刘头，你记错了吧，这已经是第九十二个了……”另一中年人道，“这两天为了抢个好位置，我可是日夜不离的一直守在邵府门外数着呢。”

　　老刘头道：“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那可不，”那人接着道：“你天天都被自家婆娘拎着擀面杖出来找人，就这一天三顿饭的功夫，你可是错过了不少精彩呢。”

　　被大庭广众抹了面子的老刘头一边看戏一边还嘴道：“我是没你老李头潇洒，为了看热闹，连家里婆娘孩子都不顾了，这些天我可是看见隔壁老王经常在你家门口周围转悠，你可别光顾着看热闹，让人把你家后院给抄了，到时候孩子改口叫别人爹可就惨喽！”

　　一听这话，老李头也怒了，“老刘头你胡说八道什么，老王是我兄弟，你再敢挑拨离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见老李头动怒，老刘头也不和他计较，“你要不信，就当我没说。”

　　这三人的狗血伦理关系险些把一旁的方允给绕进去，他特别留意过那些昏倒后被抬出来的人，无一不是身强体壮之辈，想必其中的练家子也不少，若是这么多人都没入得邵府法眼的话，那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人，这招贤令似乎有点意思。

　　“刘叔，跟您打听打听，”方允趁着两人争吵的间隙，朝老刘头问道，“这么多人都是被谁给打出来的？”

　　“邵府管家，邵华！”说到这事儿，老刘头也不禁啧啧称奇，“别看那邵华一副年迈老者的模样，但这几十号人，就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走过五招的，那些个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

　　“大话说多了也不怕下巴掉下来砸脚背上，”一旁刚刚消停的老李头借机嘲讽道：“你老刘头这么能耐可以去跟这些酒囊饭袋试试，看看人家能不能把你撂的后半生不能自理。”

　　老刘头被气的一阵脸红脖子粗，“你……”

　　老李头得势不饶人，“有这空说别人你倒不如腾点功夫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眼看这俩人再吵下去，非得在邵府门前再开一场擂台不可，“敢为二位，要如何才能参加这招贤令？”

　　话音落，众人齐齐朝这边看来，见方允那如不胜衣的落魄模样，不乏有好心长者提醒道：“这位公子，这招贤令并非儿戏，没几把刷子莫要轻易尝试，会出事的。”

　　他也不想尝试，但他要赚钱啊，行走尘世，没钱寸步难行，为了今夜不露宿街头，他只能一试，“多谢提醒，在下只是好奇，并非是要逞强。”

　　这两天如方允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有不少，那长者见劝说无果也就放弃了，指了指旁边，“去那边的文书处报名，然后领个编号就行了，之后自会有家丁带你进去。”

　　方允拱手一笑：“多谢！”

　　长者无奈一声叹：“这傻孩子。”

　　之前那些人无论是看面相还是看体格都似有几把刷子，但如方允这般看着身无长技的年轻人还是头一次见，以至于他往文书处走的路上，熙攘人群中竟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等到了文书处才发现，今天来应招的奇葩不止他一个。

　　同他相向而行之人与他年纪相仿，身形修长，素衣墨发间一枚淡绿色冠玉点缀其上，如脂玉般的面容下一双淡蓝色眸子仿若琉璃，千年磨砺，温润有方，煞是好看。

　　那清冷疏离的外表被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消弭了几分生人勿进的距离感，二者相衬，恰到好处。

　　遗世谪仙也不过如此。

　　看着突然出现在文书处的谪仙和落魄公子，胸有点墨的人几乎瞬间就能脑补出一位仙人的前世今生，场面一度安静的吓人。

　　二人于文书处前相遇，互看了对方一眼，那人淡淡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允也不推脱，微微点头致谢后，登记领了编号牌，回头时正好见那男子起笔落墨，狼毫游走间在宣纸上留下两个遒劲有力的字迹：陆岑。

　　“陆岑，字倒是写的不错，名字听着顺耳长得也还行，不知道性格怎么样，就是这形象对比太过明显，跟他站在一块儿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穷要饭的。”

　　待二人入得邵府之后，一旁的赌桌火速增加了几个项目，无一例外皆是看衰二人。

　　邵府演武场占地不小，方允被家丁带到一侧锦棚候场，同在此处等候之人皆是人高马大，身形健硕，还有不少人在一侧舞刀弄枪，跃跃欲试。

　　相较之下，如方允这般模样反倒显得有些孱弱，与众人格格不入。

　　方允毫不在意四周的异样目光，闲暇之余四下打量一番，未曾寻到同他一道进来的陆岑，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场中的比试上。

　　场上与那邵府管家邵华交手的中年汉子确有几分本事傍身，满身虬结的肌肉带起的一招一式都劲力十足，而且拳风颇为狠辣凌厉，招招专攻对方要害，再看身上刀疤伤痕醒目骇人，多半是在打杀中磨砺出来的本事。

　　如此手段放在寻常人当中倒也拿得出手，只可惜蛮力有余，技巧不足。面对已近花甲之年的老管家，那中年汉子的拳法根本无法伤到对方分毫，数招之后，老者趁其防守空虚之际，一掌打在对方胸口，将人送出了场外。

　　随着比试的进行，方允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减少，又一个个被人抬出去。

　　轮到他时，身旁只剩三五人。

　　进到演武场内，将手中编号牌交到邵华手上，退后几步站定，朝对方恭敬行了一礼，“前辈安好，不知这次比试可有何规则？”

　　邵华笑道：“方允小友客气了，老夫邵华，是这邵府管家，此番切磋只为判定各位是否有资格胜任府上委托之事，至于规则嘛，比试切磋，自然是点到为止。”

　　“点到即止吗？”方允再行一礼，“请恕晚辈无理，贵府既然招贤纳士如此严格，想必所托之事绝非看家护院这般简单，万一将来要面对的都是些心狠手辣之徒，那前辈此刻的点到即止岂不是成了害人性命的颈上铡刀？”

　　“说的倒也在理，”邵华将编号牌放在一边，“不知小友有何高见？”

　　方允也不故作姿态，躬身第三次行礼，“高见谈不上，晚辈只希望前辈莫要留手，尽全力才好，既是为了替贵府寻得可用之人，也能帮晚辈免去一场无妄之灾。至于比试过程中晚辈有何伤亡，权当技不如人，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邵华听完，目光一凛，虽不知这落魄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这两天确实有那么几个故弄玄虚之人，最后无一例外都被抬了出去，邵华道：“既然小友有此雅兴，只要不伤人，不害命，不行卑劣手段，老夫自可奉陪一二。”

　　“这是自然，”方允一笑，“前辈，得罪了！”

　　说完人影虚闪间，一掌劈向邵华肩头。

　　“好快。”场外众人皆被方允身手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看似落魄的少年竟有如此鬼魅手法。

　　就在他的掌力触及到邵华肩头的瞬间，老者身形微侧，轻松便躲开了方允的劈掌，趁着转身的劲力提肘后击，直直袭向方允毫无防备的后背。

　　眼看那记肘击已经避无可避，尚在前冲状态不及回头格挡的方允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下失去重心，狠狠摔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招让原本一击必中的邵华有些始料未及，担心对方留有后手，趁着方允尚未出招之际果断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

　　但看着对方脚下那道被踩出老远的石块儿留下的滑痕，又有些不确定，这少年刚才的躲避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运气使然，“小友何必如此操之过急。”

　　方允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满身尘土，尴尬一笑。

　　与之前应付那些江湖汉子不同，老管家同方允交手时似乎格外认真，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少年能在邵华手上坚持几招。

　　方允的应对次次都很勉强，却又都能在关键时刻把自己从悬崖边上拉回来，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场外赌局的庄家们安插在场地内的眼线实时汇报着场上的动态，眼看着那少年的赔率越来越低时，有人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次可能看走眼了。

　　果不其然，交手至今，原本处在下风的方允已在悄无声息之间慢慢压制住了邵华的动作，而后趁着邵华因行动桎梏造成防守疏漏的空隙，在众人不可置信的惊呼中，以一记劲力十足的搬拦锤将对方击退到了数丈之外。

　　胜负已分。

　　“好高明的招式，”邵华掸去身上尘土才发现，方允最后这记搬拦锤威力虽然不小，但也仅仅是用来结束比试的胜负手而已，并没有真的对他造成实际伤害，这显然是对方留手了，否则单单是最后那一招，他就不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果然英雄出少年，这场比试是老夫败了。”

　　“前辈言重了，”方允道：“适才便已言明，不伤人，不害命，点到即止，是晚辈无礼在先。”

　　这时一名家丁来到老管家身边耳语几句，不知说了些什么。

　　邵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既然小友已经通过了比试，便请先去歇息片刻，后续之事稍后再谈。”

　　方允也不推辞，转身朝场外走去，刚才的比试细节过程虽然冗长，没有一招制敌的快感，但整个节奏自始至终都在方允的把控之下，结局也在意料之内。

　　方允刚刚走出演武场，忽听身后传来一道乱石崩裂的声音。

　　“看到了吗？”

　　“没……没看清……”

　　“一招……就一招。”

　　烟尘散去，场中之人正是在文书处以谪仙之资将他衬托成落魄穷鬼的陆岑，而今他这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掌硬生生把方允一番鏖战后还没捂热乎的胜利变成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这家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方允才给众人创造的奇迹与震撼就这样在悄无声息当中烟消云散，变成了衬托他人英姿的背景板，陆岑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毁掉了他在方允心中原本还算不错的谪仙形象，“他是专门过来膈应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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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
隔壁老王：你们两个老东西看不对眼别把我们扯进去，我跟老李头他婆娘好着呢！
隔壁老李：……
隔壁老刘：……
PS:
陆岑：那个……刚出场，有点兴奋，不好意思啊，我做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方允：有点儿？老子攒了十章的风头都被你抢光了。
陆岑：不要这么暴躁嘛，要不我跟作者商量商量，让他多给你加点戏。
叁思：不在线，忙，勿CUE(你俩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麻烦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