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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陈仓 ...

  •   等三人拖着残躯出来的时候,你搀我扶,倒是少了针尖麦芒的针锋相对,多了几分互帮互助的情真意切。

      沈念寻了处石阶,身上火辣辣的疼,不敢实坐,只能稍稍倚靠,“秦勉这王八蛋忒不是东西,下手真他娘的狠。”

      另外二人同样不好过,但还不至于这般死去活来,“刑罚司办事向来如此,从不徇私也是件好事。”

      “好个屁,这叫泯灭人性。”沈念只觉得背上,腿上,手臂上,没有一处不是肿的。

      “你们……”江宁看看方允,再看看沈念,哪儿还有刚才你死我活的样子,“这是和好了?”

      “好歹也在刑罚司一道滚过一遭,算是共过患难了,”沈念换了个姿势倚靠,“怎么也该肝胆相照了不是!”

      “不对劲!从刚才开始你俩就不对劲,真要这么容易肝胆相照,刚才何至于那般水火不容,都要约私架了。”江宁摸摸自己额头,“不会是被打傻了吧,不应该啊!”

      方允看了眼沈念,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不再隐瞒,“他没傻,我没疯,你也没看错,之前那般针锋相对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逢场作戏?”江宁纯真的脸上大大的问号,“什么意思?”

      方允长叹一声,“这要说起来可就说来话长了!”

      “还是我来说吧。”沈念接过话茬儿,“江师兄也算是从头到尾全程参与,难道没发现其中缺了一环吗?”

      “缺了一环?”江宁努力回想,口中念念有词,没想到还真被他看出了一些问题,“缺了一环,缺了……缺了起初那个报信的人?”

      江宁恍然大悟,仔细分析道:“那人字迹那般难看,偷偷送出消息却不敢表露身份,只怕多半目的不纯,藏于暗处怕是想要作壁上观……此人举动如此诡异,莫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

      “难看?阴谋?”沈念一脸看不懂,“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江宁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方允连忙止住,再让他这般“合情合理”的推断下去,这人怕是要变成世间第一大魔头了,“别瞎猜了,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在……”江宁四下好一顿打量,最后极不情愿的看向沈念,“是他?”

      “师兄好眼力,”沈念胸膛一挺,朗声道:“正是在下!”

      “我只是脑子转的慢,但我不瞎!”

      见江宁这般笃定自己的恶人身份,基本也就可以骗过其他人的耳目,但一想到自己莫名变成了心机深沉的大魔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能得江师兄这般态度,虽不枉我一番心思,但实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先别哭,也先别笑,先等等!”江宁打断沈念的自我感动,转头看向方允,“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现在完全没有做好相信沈念的心理准备,只信方允的话。

      方允道:“如果他人修习辟谷之术不成这笔账非要算在我头上,那这位沈公子至少要担一半责任。”

      “这也不能全怪我,”沈念摊摊手,“未入师门之前,我好歹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谁知入了昆仑,生活质量下降了好大一截,天天看着膳堂那些清汤寡水,不用练我都能坐化飞升。”

      “所以?”

      沈念揉着酸疼的后背道:“所以我只能时常借着修炼辟谷的名义偷偷去百谷找元夕开小灶。”

      江宁很是惊讶,“这么说你们一早就相熟?”

      “相熟不假,”方允解释道:“但碍于这位的要求,此事并无第三人知晓。”

      如今云雾散去,日光洒满山林,拨开云雾见青天后的光芒万丈反倒刺的江宁看不清眼前景象,“既然你们是一路人,又与那些人相熟,干脆直接替元夕拦下他们不就行了,为何要将字条偷偷告与我知,却转头又伙同众人找元夕的麻烦?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既受元夕餐米之情,自然不会转头反咬一口,但却不敢保证他人作何想法,”沈念道:“这些年我与他们时常厮混在一起,不少弟子辟谷术修炼不佳的原因多半是自身怠懒所致,但遇事先自省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洛师伯特意开辟出了百谷大兴田园乐,其实是给不少人为辟谷术修炼不佳找到了顺理成章的借口,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已经开始有人将罪责全部归结到了百谷,准确来说是元夕头上,这件事早已成了埋在两者间的隐患,这次天宗弟子莫名地好奇心导致长老们突然对辟谷之术的严格要求就是让这颗毒瘤爆开的契机。至于自相矛盾一说,正因为我与他们相熟,才更不能直接劝阻,若我直接站在元夕一方,极有可能仅仅是多了张嘴而已,到时不仅双拳难敌四手,反而会让你我三人陷入众矢之的的局面,反倒不如凭借我与元夕那从不为他人知晓的关系混入其中伺机而动来的更有价值!”

      “这?”江宁心思单纯,事前很难想到这么多,一时间难以取舍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能流于表面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难不成在百谷前口口声声为了宗门大义,出言咄咄逼人就是所谓的伺机而动?”

      “不错,那确实是我刻意为之,”虽然在刑罚司内受罚时毫无体面,但出了刑罚司,沈念依旧是那个风雅非常的昆仑高徒,手中撑开一把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着重说道:“而且是相当刻意!”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宁越是听的认真,就越是理不清头绪。

      “因为这么做最无耻,”沈念把这话说的理所应当,“想必江师兄对此事深有体会,双方对峙时,一旦有人先发制人把自己放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不论其目的为何,他都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我虽然相信绝大多数昆仑弟子不会做出这般无耻行径,但却不能保证谁都会像我这般品德高尚,与其让这些话从某些不怀好意之人口中说出来陷己方于被动,倒不如我先替他们说了,也算是先一步堵住了他们的嘴。”

      “元夕配合倒是机敏,”沈念一脸赞许之色,“回击言辞那般犀利,若是换做旁人,局面恐怕很难收场。”

      方允没有感到丝毫被人夸赞时应有的喜悦,“我若不言辞犀利,又怎能凸显你为他们冲锋陷阵的果敢。”

      江宁听的云里雾里有些烦躁,找了个能避开日头的舒服位置坐下,“那暗器呢?”

      沈念毫不掩饰,“也是我放的!”

      “没理由啊!”江宁又疑惑了,“你这么做不是把刑罚司的人引来了吗?”

      “就是为了把他们引过来。”沈念道:“这件事虽然由元夕与那群混人之间的矛盾开始,但却不能以他们任何一方的胜利结束,只能由第三方来插手解决,并且还是一个二者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第三方,刑罚司的人正适合这个角色。”

      心思简单的人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沈念越是这么抽丝剥茧的层层解释,江宁反倒越看不清楚每一步背后的深意,“不明白!”

      “为了以绝后患!”沈念解释道:“如果最后是元夕赢了,这件事不论谁对谁错,必定都会在那些人心里留下疙瘩,恩怨易结不宜解,好不容易解开了一个矛盾却又制造了另一个矛盾,得不偿失;万一元夕在此事上败了,单凭那番让众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慷慨陈词,将来百谷都别想再过个安稳日子。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恰巧涉及到将来入世之事,下山之后世事难料,若是双方因为此事在心中留下嫌隙,导致将来一旦遇险却不愿相互照应,搞不好是要出大事的。现如今林卓等人插手,便是将矛头视线从百谷转移到了刑罚司,也在最大程度上淡化了双方的敌对关系。刑罚司向来公事公办,谁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拿乔,而且所有人都受了罚,那这件事本身的是非对错就淡了,换句话说也就是双方都有错。这么一来,若是还有人想要以此为借口滋事,那生事之前心里也该有所掂量。”

      “所以把刑罚司拉下水就是为了搅乱一池春水好让你浑水摸鱼?你还真是胆大包天。”越是听着沈念这般一步三算,江宁就越发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明明全程都在参与,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没看明白,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两人当时的每一个眼神都另有深意,“从前只听说颜师叔家的小徒整日闹得鸡飞狗跳,却不想你竟还有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

      “师兄久居昆仑有所不知,”沈念长叹了口气,“尘世之中都说世家子弟皆纨绔,却不曾想过豪门望族屹立百年不倒,那些真正被寄予厚望的小辈又岂能是不学无术之人,怕就怕这些人表面上混账顽劣,背地里算计起来却一个比一个阴狠。”

      江宁自幼在昆仑长大,与世家出身的沈念所见所闻皆不同,对这种勾心斗角很难做到感同身受。

      “人生处处是陷阱啊!”沈念抻了个懒腰老气横秋的道:“所以说还是昆仑最舒坦,乐的逍遥自在。”

      江宁一哂,“那你可得藏好了,万一被人发现是你在背后两面三刀,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师兄此言差矣,我平日虽与其他人厮混玩乐,却并不妨碍我与元夕把酒言欢,赤诚相待,正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才更应该用最稳妥的方式消除双方的潜在矛盾,怎能说是两面三刀。”沈念显然是对自己的手笔很满意,“而在刑罚司门前当着众人的面跟元夕大张旗鼓约私架,就是为了把我彻底从这件事当中择出去。我平日跟他们厮混在一起惯了,也算是了解这帮人的德行,若是让他们发现我在背后阴了他们一手,再见面还不得把我乱刀砍死,如今我越是站在元夕对立面对他恶语相向,旁人越会觉得我俩水火不容,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我才是整件事最大的内鬼!”

      “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说的便是本人。”言至此处,沈念有些歉意,“反倒是把师兄你牵扯进来才是真的无奈之举,今日我曾一早去百谷找过元夕,但却未见其踪,当时情况紧急,沈某实在分身乏术,二来早就听闻江师兄与元夕交情匪浅,定然不会置之不理,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本以为你是在仗势欺人,没想到竟还是两面通吃。”江宁撇撇嘴道:“而且我看你玩的挺开心的!”

      “确实紧张刺激,可这代价也不小,”沈念一动,浑身都疼,“这次为了永绝后患,我把自己都搭进去了,白白挨了好一顿鞭子,回去颜老头儿还指不定怎么罚我呢,够义气吧!”

      方允一笑,没有答话。

      虽然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二人的初衷,可细细回想起来,但凡跟此事有牵连之人,皆被当做了手中棋子,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江宁如今得知真相,心中莫名有几分气恼,“那你呢?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这么干?”

      “我哪有那般神通广大,只是在看到字条之后猜到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却没想到他费了这么大心思,”方允看出江宁有些别扭,宽慰道:“至于之后的事,完全是因为他的举止跟平日相差太大,猜到他多半是刻意为之,不过顺水推舟配合演了场戏而已,碍于当时人多眼杂,不便同你明说,这才一直隐瞒至今。”

      “你俩实在太危险了!”听完整件事的惊心动魄与暗藏的诡谲谋略,江宁感叹之余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默默远离了二人些许,离得太近,真怕哪天把自己卖了,自己还在巴巴给人数银子呢。

      人心太复杂!

      “多谢师兄赞誉,”沈念凑上前去,拱手一礼,“既然话都说开了,江师兄就不要再对师弟怀有敌意了吧!”

      “哼……”江宁冷哼一声,从身上摸出一瓶药膏,随手给二人扔了过去。

      二人接过瓷瓶,打开后飘出一阵淡淡药香:“这是?”

      江宁道:“之前随手炼制的药膏,能活血化瘀。”

      方允取出一点,轻轻抹匀后涂在伤患处,沈念恨不得连同瓷瓶都给碾成粉涂上。

      身上传来的清凉感让戒鞭留下的火辣顿消大半,沈念如获至宝,“师兄可还有此物?要价几何?”

      江宁狐疑的看着他:“有倒是还有,你想干嘛?”

      “刑罚司都快成他第二个家了,”方允揭了他的老底,“多备着点总能用得上!”

      沈念不以为意,“有备无患总好过捉襟见肘。”

      方允把手上剩余半瓶药膏也扔给沈念,“你费了这么大心思帮我布局,不该把无关之人牵扯进来!”

      沈念接过药膏道:“你是说袁戟?”

      “正是。”方允道:“我适才同他交手,见他性格沉稳,不像是会无故迁怒他人之人,怎么也来倘这趟浑水?”

      “非是我要把他牵扯进来,是他自己主动请缨,还是专门冲着你来的。”沈念把玩着药瓶,“你可知他手上那柄巨阙之所以能够用的如此娴熟,乃是之前受到过洛师伯的点拨,他自知无望拜在洛师伯门下,却十分感念当年的教诲之恩,自从你被带回山门之后,就时常想要寻个机会与你切磋一二,奈何这些年你一直待在百谷少与人来往,袁戟又为人内敛,不好主动上前,今日恰巧遇到此事,机会难得,便也顾不得门规戒律,主动做了一回恶人。况且你也说他性格沉稳,切磋之时总好过他人失了分寸。”

      方允了然,“原来如此。”

      “经此一闹,只要长老们对你的百谷没意见,今后便没人再敢因为此事找你麻烦,你我算是阴谋得逞。往后再去百谷我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良心不安了。”

      确实,碍于洛春秋的面子,其他长老想必也不会再寻百谷晦气,但对方允来说,百谷出了事,他那不着四六的师父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  PS:
    沈念:可算解释明白了,真是累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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