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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秋 ...

  •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宁常年待在浮休怨倒腾灵丹妙药,对这种事不知情实属情理之中,但看其他人今日这般如狼似虎的不顾一切,又实在让人好奇,究竟什么事会对这群仙门子弟产生这么大的吸引力。

      沈念收起药瓶道:“给你们个机会猜猜看。”

      江宁对这种拐弯抹角的事很不擅长,“这没头没脑的怎么猜?”

      沈念看看方允,对方表示完全不想动这个脑筋。

      一个猜不到,一个不想猜,沈念突然发现跟这两个人待在一起想要卖个关子好无聊,“想必你们都听过,介于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个体实力的差别,仙门百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不成为的规定:仙门弟子不得随意干扰世俗之事。”

      方允二人点点头。

      据传这个规定的起因是许久之前,修行界曾经历过一场持续近千年之久的动荡,动荡后期随着几方势力越发肆无忌惮,最终将战火引到了世俗之中,面对突如其来的混乱和实力强大的修道者,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只能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即便当时以三教为首的仙门力保,世俗仍旧死伤惨重。

      千年血战之后,百废待兴,仙门百家以儒释道三教为首,为防止再次将普通人卷入其中,这才达成了这种默契。

      世俗王朝代代更迭,当年之事多半已随着亲历者的亡故渐渐被世间遗忘,但这规定却被仙门百家一直沿用至今。

      沈念继续说道:“为了保证这一规定能够被切切实实的执行,几大为首的门派会根据具体情况派遣弟子下山,维系秩序稳定的同时处理一些心术不正的散修造成的麻烦,但最近一段时间,不少下山的弟子接二连三没了消息,至今音讯全无,有人怀疑这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借此生事,长老们也想要查明此事,便顺水推舟应下了天宗的提议。现在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一个个如丧心病狂般兴奋了吧。”

      “难怪!”方允若有所思,“都说乱世立功易,盛世出头难。儒释道统领仙门至今,数千年间,天下海晏河清,四海升平,期间最大的动荡就是儒门天人两宗观念不和,人宗脱离圣贤山,下沉入世俗后隐于小圣贤庄。除此之外,只有少数三教高层为了维持世间安宁,需要纵观全局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其他人都尽数沉寂下去,以至于各门各派后辈之间彼此交流的机会变得极少,这件事性质虽然严重,倒也的确是一个让人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他们不愿轻易放过也在情理之中,只要能抓住机会崭露头角,不仅能为宗门赢得荣誉,更能在同辈当中扬名立万,有机会一战成名,于公于私,确实值得他们拼一把。

      “他们都快把你百谷拆了你还替他们说话?”江宁至今还在为之前的事忿忿不平。

      方允平日跟着洛春秋不受戒律所缚,却也并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就事论事罢了。”

      “怎么样?”沈念一只手搭上方允肩头,不怀好意道:“这热闹有没有兴趣?”

      “完全没兴趣!”方允想起那被结界封禁的百谷入口就头大,现下正在发愁该如何跟洛春秋解释这件事呢。

      ***

      “围庐”是洛春秋建在昆仑深处的一座小木屋,修道之人讲究自然随和,不求繁华,但与昆仑其他仙气流转的琼楼玉宇相比,洛春秋的小门小院多少显得有些寒酸。

      自从方允的厨艺能得洛春秋青睐之后,老人家也就不再隔三差五下山冒充神棍骗吃骗喝,今日的他着一身半旧的灰色道袍立于院中,灰白发髻有些凌乱,但一套拳法举手投足之间行云流水,动作一气呵成,身姿手法有着不输年轻人的矫健,更是引得漫山灵气绕其周身,随着他的一招一式吞吐不息。

      方允离开刑罚司后,提了一壶烧酒直接去了围庐。

      适才与人动过手,紧接着又挨了一顿鞭子,如今正是内里激荡需要静心平复的时候,方允一时手痒便跟着洛春秋练了起来。

      这套拳法是老人家在闲暇之时所创,不是修仙问道的高深功法,却是连普通人都能用作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

      虽然受众广泛,但在一招一式间自有其奥妙,据洛春秋所言,练至一定境界,便是凡夫俗子也能同修道之人一较高下。

      方允至今都对这种说法存疑,平日多半也只是用来静心凝神,可今日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莫名的桎梏感,非但不觉畅快,反而一招一式都像是陷在泥沼之中,动起来格外别扭吃力。

      等收势之时,背后衣衫早已湿透了大片,反观洛春秋,一派云淡风轻,怡然自在。

      “师父,您这拳法招式是又改过吗,怎么和前天又不一样了?”

      “拳脚无定式,万法皆由心。”洛春秋踱步至石桌前坐下,“早就跟你说过此拳重意不重形,若是把拳脚练死了,还要这手脚何用啊?”

      “正所谓无根无尘,万法自然,是为太极之本。”只见洛春秋伸出手掌,随手一挥间,天地之炁缓缓于指尖流转,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非是为师主动引动天地之炁,而是在这一拳一掌之间,天地之炁自然赋予其上。”

      “想要静心,需得由内而外,非外力强加干预,你还差得远呢!”洛春秋撸起袖子,拿过酒壶,稍稍抿了一口,甘醇之意由口入腹,齿间余香回味悠长,听他啧啧道:“酒意尚可,若以佳肴相佐,实属世间极乐。”

      这些话方允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见他提到吃食,忽做满脸委屈,“百谷都差点被人给掀了,如今放眼整个昆仑,还能去哪给您弄美味去。”

      洛春秋见他这般模样,扭过头去赞誉道:“为保良田与人苦战,你也算死得其所。”

      “别……您这话忒言重了!”方允赶紧摆摆手,“只是人都堵到门口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站着让他们打吧,那多给您丢脸呐。”

      “打群架不光靠人多,还要靠脑子,你本就双拳难敌四手还硬往上冲,不是摆明了要挨揍嘛。”洛春秋见他脸上似有淤青未散,“这般莽撞,真不像我教出来的徒弟。”

      “情况紧急,哪还顾得了这么多,”方允道:“徒弟原本是想靠您的威名唬住他们的,谁知您给的仙剑根本镇不住场子,反倒让他们起了兴致。”

      “春秋十二剑,为师可没说只让你用一剑。”洛春秋摇晃着酒壶道:“当年拜师时就说你小子捡了大便宜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您既然什么都清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百谷封了?”方允道:“这好歹也是您一手开垦出来的,就这么看着让人糟蹋?”

      洛春秋见招拆招,“你们小辈的恩怨我一个老头子瞎掺和什么,传出去平白落个以大欺小的话柄,坏我名声。”

      “名声?那还真得在乎一下!”方允眼见责任推脱不成,转而求其次,“那现在呢?架也打了,罚也挨了,恩怨也散了,烦请您老人家受累,帮忙把百谷封禁解了呗!”

      “解不了!”

      “为什么?”

      “颜省家姓沈那小子话虽然说的无耻,但总归是有几分道理,”洛春秋又小抿一口,“几个老家伙掌管昆仑虽说无趣,好歹也是尽心尽力,小辈们修习辟谷术不成这账虽不至于算在你我头上,但也没必要非在这个时候去触他们霉头,不然那几个老东西隔三差五在我耳边没完没了的扰人清净,烦的很。”

      “您这话实在有待商榷!”

      “不过你也无须担心,”这些年百谷一直都是方允在打理,这件事无端受了牵连,多少有些无妄之灾,洛春秋有心宽慰道:“等此事一了封禁便会撤去,到时自会还给你。”

      “兜兜转转到最后,有家不能回的也只有我这个苦命人!”方允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得……这次算我倒霉,我认栽!”

      洛春秋双手拢袖,静等方允下文,却见方允腾出一只手在桌上画着圈圈,丝毫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不得以只好再问道:“既然百谷回不去,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嗯?这话有问题啊?”方允心中咯噔一声,稍作沉默后灵机一动道:“弟子打算先来围庐借宿一阵,待此事一了,弟子再搬回去。您看如何?”

      洛春秋摇摇头:“不妥!”

      “不妥?”方允追问道:“为何?”

      “这些小家伙口口声声为了昆仑声誉,连百谷都敢动手,你若来了围庐,他们一旦追将过来,便是为师也不好说什么,”洛春秋四下看了一眼,“这小门小院怕是不够他们拆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方允道:“您这话诛心了呀……”

      以前听说有人呐喊: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错的全是我,这个世界一点责任都没有了!

      刚才沈念问他对这次的热闹有没有兴趣,当然是没兴趣了,这种麻烦事,他才不想掺和。

      正因为不想掺和,沈念这一问在联合当下的情形,反倒让方允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一来到围庐,他就主动挑起话茬儿,为的就是能在谈话时想尽一切办法推脱责任,无论是推给洛春秋还是其他人,只要责任不在自己身上,他就能坐实自己受害者的立场博取同情,以谋求最大程度的斡旋,来避开这件麻烦事,不成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方允虽在百谷时将众人堵得哑口无言,如今却没在洛春秋这里讨到一点儿好处,洛春秋非但将他言语间的机锋一一接下,更是借机反将一军,把方允逼的无路可退,“照您的意思,这昆仑我是待不下去了呗!”

      “你既然是我洛春秋的弟子,就算天下人都不要你,昆仑也自有你一处容身之所!”还不等方允感动,便听洛春秋又道:“但你此刻既然不愿待在昆仑,下山去看看也好!”

      “这……您是不是有点儿太玩儿赖了?”方允的预感果然成真,“要不您再三思一下,不要这般草率嘛,百谷回不去,弟子可来围庐侍奉左右,没必要非得下山吧。”

      “落座之时这盏茶尚是雾气蒸腾,如今已是余温不在,这件事为师已然三思过一盏茶的功夫,算不得草率。”洛春秋下颌微抬,示意方允看那桌上的一盏凉茶,正是他三思的证据,“况且百谷回不去,你留在围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您莫不是也动了要替昆仑争光的念头?”方允一脸狐疑的问道。

      “怎么?你不愿?”

      “不是不愿,是没这个机会。”方允拿过桌上茶盏,轻轻拨弄盏中浮沫,确实已经凉透了,“单看今日百谷一事,诸位师兄弟俨然一副誓要铲除一切阻碍的架势,想必人人都已摩拳擦掌,做好了大展拳脚的准备,有这么多高崖才俊怀着雄心壮志冲锋在前,弟子这点不思进取的微末道行怕是拿不上台面。就怕到时光没争到,脸还丢了一地。”

      方允今早已经领教过他们的决心,想要在这些人当中杀出重围,无异于虎口夺食,太累,他心甘情愿把这次机会拱手让人。

      “屁话。”洛春秋摇了摇壶中所剩不多的佳酿,这是他此前下山好不容易寻到酒圣踪迹跟在身后死缠烂打诓来的,如今也只剩半壶不到,若要再想喝到,怕是免不了要费一番功夫,“争名逐利这种没水准的事除了浪费精力外于修道之人无甚意义,但若能在尘世走一遭后归来仍旧纤尘不染,倒也不失为一个磨练心智的好机会。”

      “您可别诓我,机会好风险也高。”方允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山下诱惑众多,您就不怕弟子心志不坚,一张白纸扔进去,滚一遭后染的五彩斑斓回不了山?”

      “人人皆言出世悟道,却往往忽略了出世需从世中来,不入世又何谈出世?若你真的回不来,便是命中该有此一劫,怨不得别人,大不了为师今后再找个厨子上昆仑便是,也算留些对你的念想。”洛春秋举起酒壶一顿痛饮,享受完最后的欢愉后,拍棺定案,“此事就这么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PS:
    方允:我就说吧,论讲道理,我谁都不服,但要论不讲道理,我只服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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