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叁思

3、巨阙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既有跃跃欲试的冲动，又夹杂了碍于身份的纠结，神色十分有趣。

　　“诸位，方师弟诚信相邀，机不可失，”沈念负手而立，神色诡谲，“此刻犹疑，下次可没这般机会了。”

　　“我来！”说着，人群中走出一高大身影，召出一把宽厚大剑横于身前，“此剑名为巨阙，虽是入不得品的法器，却也跟随我袁戟多年，今日便借此机会与方师弟切磋一二。”

　　袁戟样貌平平，身材却极为健硕，尤其巨阙一出，剑身古朴深邃的雕文带给人一种浓烈的厚重感。

　　“请！”

　　话音落，双方同时出手。

　　巨阙厚重，宽大剑刃携万钧之力从上纵贯而下，方允无须抬头便已感此剑威力，夜半迎剑上挑，趁两剑交锋的瞬间将手中仙剑角度稍斜，借着巨阙猛然下坠的力道从旁发力，借力使力让自身迅速避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剑。

　　一击未中，袁戟脸上却闪过一抹笑意，那本该狠狠砸向地面的巨阙剑在离地仅一寸处陡然停止，随即袁戟将剑身横转，再携山海之力直对着方允横扫而来。

　　方允第一剑尚有取巧之机，袁戟第二剑却更为迅猛，此刻方允因借力之故已至半空，周身再无能够倚靠之物，面对转瞬即至的巨阙，只能横剑硬挡。

　　两剑交锋处，一道低沉的闷爆之音传出，袁戟双脚顿陷地面一寸有余，反观方允，倒飞出去时仍在地面留下了两条近七尺长的滑痕。

　　借着后退之机，方允迅速与对方拉开身位，适才仓促之下硬接对方一技重剑，巨大的撞击力几乎震麻了他整条右臂，若非反应迅速又有仙剑傍身，只怕那横扫一剑，轻则利刃脱手，重则整个人就要被当场一分为二了。

　　“手持如此重剑，却能在进攻的同时让剑身瞬间停顿，改纵击为横贯进而改变剑的攻击路线，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一丝停顿，要将巨阙这等重剑用至如此灵巧自如，即便袁戟身形健硕，这力量也未免太过夸张了些。”

　　举重若轻，大巧不工。

　　这是他对袁戟的最深印象。

　　只是这般稳重之人，怎会因辟谷术参与其中？

　　袁戟倒也没有趁势猛攻，一击之后反将巨阙扛上肩头，那张质朴到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能在借势闪避之后硬接我一技横贯八方还能握紧手中剑的，同辈当中你是第一个！”

　　方允面上镇静自若，心中却早已有苦难言，直到现在他那被震麻的手臂都没有完全恢复，看着袁戟此刻的笑容，方允心中突然一惊：很明显袁戟早已料到自己会如此应对，他那招横贯八方是有备而来。

　　可他是如何提前一步预料到的？

　　方允脑中一遍遍闪过那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的画面，目光重新锁定到对方那张朴实无华的脸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词：本能！

　　不是袁戟的本能，而是对手的本能。

　　任谁面对千钧力当头砸下时，避其锋芒都是最正确的选择，同时也是出于本能的第一反应。

　　既然是本能反应，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个反应，但若在本能反应前加上一个最正确，那这个最正确的本能反应就会变成唯一反应，这对于用惯了重剑的袁戟来说，想要从诸多实战中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并不困难，针对这个结论作出相应的后手应对自然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若是对方真傻乎乎的选择硬接那纵劈而下的一剑，巨阙可借助下坠之势以强力压下，以刚才的交手来看，实力稍差之人怕是会被当场拍死，而一旦对手选择如方允这般借巧力避开，需要面对的便是袁戟早已准备好的一技威力更大的横贯八方。

　　能够将一次进攻变化的如此巧妙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除了足够的经验累积和举世无双的力量外，袁戟对灵力的精准把控要更令方允吃惊，他注意到在巨阙下坠陡然而止的位置，袁戟身前一株破土而出仅一寸的嫩草在明显能被交锋波及到的位置竟毫发无损，巨阙下坠之势威力如何方允深有体会，袁戟却能将灵力的把控精准到不伤及外物一丝一毫，没想到大个子竟还是个铁汉柔情。

　　而且袁戟在横贯之时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超过纵劈，这让方允更加肯定对方是将实招留在了横贯之上。

　　想到此处，方允突然有些懊恼，这年头百谷里的母猪都能上树，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自己怎么就能在尚未交手之前单凭一张朴实无华的脸就认定对方一定没有奇招，都说俊美样貌最能哄骗女子芳心，如今看来，面相淳朴才是用于伪装的绝佳手段。

　　人不可貌相，先人诚不欺我！

　　“看来越是理所应当的决断一旦出了问题，潜藏的危机就越大。”方允抖抖手腕，将手臂上最后一丝劲力化去，再次望向那柄巨剑时，神色逐渐变得认真。

　　袁戟见状，似乎很满意对方的反应，淳朴笑容更甚，巨阙之上散发出的厚重感却愈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方师弟，下一招，接好了！”

　　此刻正带着金龙鱼前往新家的江宁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几声闷响，猜测双方已经动起了手，心念方允安危的他只得加快脚下步伐，以求尽快回去助方允一臂之力。

　　两剑锋刃又一次碰撞在了一起，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中少了片刻前虚与委蛇的相互试探，反倒多了几分拳拳之心的赤诚真意，尤其是袁戟，目光中更有掩藏不住的火热。

　　方允确因这些人之前的行为心有不悦，此刻却也被袁戟那种纯粹的热诚所感染，几番交手下来，只把这次交锋当成了一次时机不太恰当的同门切磋，暂将之前的恩怨抛之脑后。

　　场中二人打的痛快，场边众人瞧的高兴，但方允却在闪避之余，余光瞥见了一个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家伙——沈念。

　　此番提议因他而起，如今再见他这副屈居人后的模样，怎么着都像是要预谋干坏事的样子。

　　方允跟袁戟打出了几分好感不假，但事情一码归一码，今日的重头戏可不是为了切磋拳脚功夫。

　　二人你来我往，趁着袁戟再次蓄力横扫之际，方允身形借势反退，一剑捅进了场下看客之中，“诸位戏看够了，该交赏银了！”

　　一旁众人谁都没想到方允会突然间将祸水东引，事发突然却将所有人都牵扯了进来，众人避之不及只好出手相迎，前一刻的一对一公平切磋转瞬成了多人大乱斗。

　　场面一乱，就开始有人心思不纯，不知从何处飞来两枚暗器，目标直指方允后心。

　　“小心身后。”出言提醒之人正是袁戟。

　　片刻前，他与方允交战正酣，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方允身上，此时也是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暗中出手欲行不轨之事，奈何方允方才正是借他的力道冲入了人群，此刻与他相距最远，袁戟想要出手阻拦已是不及，只能出言提醒。

　　方允闻言，头也不回，手中仙剑一声争鸣，两道剑气倏然飞出。

　　却不曾想，就在剑气将其阻断之时，两枚暗器轰然炸开，滚滚黑雾瞬间将所有人都笼入其中。

　　意外之事一波接着一波，一时间众人自顾不暇，只听得周遭兵戈交接之声，踢打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整个场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待到良久之后烟尘散去，露出的是已经缠做一团的众人。

　　细细看去，口中塞鞋者有之、脚踩五官者有之、伸手掏档者有之、手插鼻孔者有之……品相之多，不一而足……

　　“刚才是谁拿脚踹我脸的……”

　　“这是谁啊，你别掰我腿了，快断了……”

　　“这是谁的屁股，别再往我脸上贴了……”

　　“身上那个，你轻点扭，我的腰快被压断了……”

　　“光脚那个，别把你的脚塞进我的鼻孔，要憋死了……”

　　众人七嘴八舌吵嚷着，方允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被多少人压着，自己身下又压着多少人，混乱中也不知摸到了谁的大腿，抓起来便是狠狠一拧。

　　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了沈念杀猪般的哀嚎：“哪个杀千刀的，你轻点！”

　　“还真是冤家路窄。”方允一听，手上力道又大了几分。

　　“到底是谁在借机报复老子，有胆给我站出来，”沈念疼的额头直冒冷汗，“方元夕，是不是你小子？”

　　方允此刻嘴里正塞着一只鞋呢，就是想说话，也实在腾不出嘴来，能做的只有默默加重手上的力道。

　　沈念多半也猜出了是谁在捣鬼，骂骂咧咧道：“方元夕，你小子耍阴招，有本事出来跟我单挑！”

　　“单挑？”方允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扭开头，把嘴里塞的半只鞋吐了出来，依旧有些口齿不清的含混道：“姓沈的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适才是你说大家要在手底下见真章，如今你不正落在我手底下吗，在下不过听了你的建议顺势而为罢了，怎么却成了耍花招，这好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尽了，好歹给别人留两句啊！”

　　“好……好……好……好一个顺势而为！”沈念一时间恨得牙痒痒，“方元夕你够胆，等我出去，看我不打断你的……啊……你轻点……”

　　“沈师兄这话还是等出去再说吧！”说完又狠狠抓了一把。

　　“都这样了，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终于有人听不下去，打断了两人的骂街，“当务之急赶紧想想办法把我们弄开。”

　　“刚才所有人都在这里了，现在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人！”

　　“所有人？不对，刚才江师兄不是没在嘛，”这会儿终于有人想起了远行未归的江宁，“等江师兄回来我们就有救了！”

　　“别等了！”不等众人欣喜，不知从何处飘飘然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已经回来了，就在你们上边压着呢。”

　　“江宁你不是……”

　　只听江宁说道：“之前我是暂时离开，但将金龙鱼安置好后远远看到这里突然升起了黑烟，心下不安便火速赶了回来，谁知刚到此处，就被莫名其妙拖进了战局，等再看清诸位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沈念实在顾不得修养，破口大骂道：“到底是哪个孙子行此昏招，最好别让老子查出来，否则有你好看！”

　　一行人骂骂咧咧，却是越挣越紧渐渐没了力气，最后只能听到哼哼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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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
方允：老子在一旁打架累的要死要活，你们倒是坐山观虎斗，还真打算坐山观虎斗？想都别想，都给老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