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叁思

2、均衡

　　百谷外。

　　偌大的入口已被结界尽数覆盖，看着面前的光晕流转，众人神色却并不轻松，因为整个过程进行的太过顺利，顺利到不像是它该有的样子，如今反倒让人心生不安。

　　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开口问道：“咱们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封了百谷真的没问题吗？刑罚司的人会不会找过来？万一事情闹大了，洛师伯那边怕也不好交代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为首者。

　　沈念盯着结界处的波光流转缄默许久，回过头目光轻轻扫过众人，轻摇着手中折扇，有恃无恐的说道：“诸位师兄师弟无须担心，此次入世之事机会难得，于公，我等后辈代表的是昆仑脸面，断不可因辟谷一事沦为仙家笑柄，让昆仑数千年声誉在你我后辈手上留下污点；于私，辟谷之术事关我们每个人的修行，这些年每每修到关键时刻总会前功尽弃，其中缘由想必大家也都知晓一二。此前我等尚能隐忍乃是碍于洛师伯的面子，但今日之事到了这般地步，已不仅仅是你我个人得失这么简单，大是大非面前，我等自当以宗门为先，即便洛师伯将来兴师问罪，你我也可以此据理力争，况且洛师伯为人通明，就算知晓，也只会赞誉我等初心为善，想必不会妄加怪罪。”

　　片刻后，有人出声附和道：“沈师兄所言极是！”

　　众人被沈念这番于公于私有理有据的言语一顿激励，自觉站上了大义凌然的正义制高点，心中那本就不多的忧虑也随之消散。

　　“张口为了昆仑，闭口为了宗门，诸位师兄满身浩然正气，刺的人不敢直视，怎么行的却都是趁人不备的宵小之举，”沈念等人正欲离去，却被天外飞来的一柄仙剑拦住了去路，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压抑的冷漠，听的越发真切：“今日趁我不在封我百谷，一招釜底抽薪用的甚是巧妙，让师弟大看眼界，虽说事了拂衣去，但几位走的也未免太过仓促，如此心意怎的也要容我当面谢过才好。”

　　从临渊匆匆赶来的方允看到眼前光晕流转的结界，神色愈发阴郁，目光冷冽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沈念身上，“还是说众位师兄打算就此一走了之，深藏功与名？”

　　沈念既然敢带头这么做，多半也是遇事不怕事的主，见方允面色不善，手中折扇轻摇，缓缓上前轻声道：“师弟此刻出现有此一问，想必前因后果已然明了，不日之后我等后辈便会与仙门百家弟子交锋，此事事关我昆仑荣誉，非你我一人私心，既然身为昆仑弟子，如此时刻更该为宗门尽些绵薄之力，何况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想必师弟应当能够理解！”

　　有关沈念的事迹，方允此前多多少少听人提起过。

　　据说沈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行商行善之人，家境虽然优越却都是凡夫俗子，不曾有过仙缘，到了他这儿一辈儿，也不知是老天爷开了眼还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让沈家在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昆仑长老的法眼，让这位富家贵公子半路出家修仙去了。

　　几年后沈念曾收到过一封门内弟子捎回来的家书，原来沈念曾是家中独子，当时走的急，并不曾留下只言片语，沈家人苦寻沈念多年未果，便以为他以不在人世，为了让偌大家业能有子孙继承，沈家爹娘便建了小号，于是乎，沈念就此多了个弟弟。

　　后来还是同门下山给他家里带去了一封家书，沈家人才知道自己大儿子还活着，高兴之余又顺手让同门给他捎带回了一封回信。

　　收到家书的那一天，正好是他胞弟的百岁宴，信上说一家人虽天各一方，但心却时时刻刻都连在一处，信中除了提及一些日常琐事之外，还特别强调，将来他如果有机会下山，一定要给家里捎带几张仙人符篆回去，一来保佑子孙平安康健，二来保佑家业蒸蒸日上，最有意思的是落款，除了有沈家爹娘的姓名之外，还多了一个小孩儿脚底蘸满颜料之后踩的小脚印，看着这奇葩落款，沈念实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虽说入了仙门，但沈念身上仍旧留有一丝豪门公子的潇洒不羁，交友甚广，所以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多多少少显得不是那么的飘然出尘。

　　同行而来的江宁听完后忍不住腹诽道：“这沈师弟张口闭口为了宗门着想，就是不肯承认是怕将来过不了辟谷术这一关下不了山，此刻他把自己说的这般深明大义已然占据了主动，元夕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心胸狭隘的帽子，这沈念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内里竟这般不是东西。”

　　“好一个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方允嘴角轻扬，目光却冷的吓人，“慷他人之慨，费别姓之财，师弟我就仰慕沈师兄你这种把礼义廉耻、忠孝仁德挂在嘴边又狠狠踩在脚下的人。”

　　“这……出言何其粗俗！”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反倒是一旁的江宁心里笑开了花，对付沈念这种冠冕堂皇之人，恶叉白赖才是最实用的方式。

　　方允从一早便想明白了这一点，听过了沈念的义正言辞之后根本就没打算再去跟他们讲道理，既然大家要玩浑的，暗着浑不如明着浑，那便干脆一点，直接一浑到底。

　　况且要论浑，将方允带回昆仑的那位之前的案底简直不要太多，自己顶多也就算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同行众人或许不曾意识到沈念此次机锋中的巧言令色，又或者根本就是视若无睹，只道自己是深明大义的一方便忘了最初的蝇营狗苟。

　　这些人平日所习皆为修仙问道之术，行事还算典雅方正，何曾被人骂过这般粗鄙不堪的言语，一时间恼怒非常，当着众人却又顾忌体面，“方师弟，沈师兄平素与人为善，此番同众人前来好言相劝已然是给了十足诚意，你怎的这般不识抬举，无端辱人清白？”

　　“哈哈哈……”方允突然被他这一席话给逗笑了，“与人为善？好言相劝？不识抬举？这位师兄，你这文采不错啊……”

　　“此前只听过生意不好赖柜台的，却没见过辟谷之术练不好赖灶台的，几位师兄这是想要创历史之先河，流芳百世吗？”

　　“你……”隐于大义背后的私心被叶寒一语道破，众人适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减了八分。

　　方允乘胜追击道：“师兄要讲仁义道德，正巧师弟我也有几句话要赠与师兄，修行辟谷之术是你们每个人自己的事，但若是这么简单的术法也能受他人影响，被旁人左右，想必也不是什么心志坚定之辈，且不求能够替宗门争光，万一将来与人对敌不幸败下阵来，可千万别睡不着觉怪枕头，师弟我没空听你哭鼻子。”

　　不曾与方允打过交道的几名弟子未曾想对方言词竟如此犀利，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你想要怎样？”

　　方允和煦一笑，冷冽目光逐渐柔和，“那要看诸位究竟想怎样？”

　　一番暗藏刀光剑影的机锋较量之后，方允终于将双方重新拉回到了对等位置，至少有了能同对方公平谈判的权利。

　　“既然如此，师兄我倒是有一个提议，”沈念轻合折扇，眸中含笑，“不知元夕师弟可有兴趣一听？”

　　方允清眸对上沈念目光，意味深长的道：“哦？说来听听！”

　　沈念道：“洛师伯德高望重，这些年想要拜入门下的弟子不计其数，却未曾有一人如愿，方师弟能够于千万人中得洛师伯青睐，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既然今日你我谁都说服不了谁，不若便趁此机会手底下见真章，也让我等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师弟的手段如何？”

　　“元夕，不可！”江宁一听便知沈念没安好心，“昆仑严禁门下弟子私斗，你若真在此地大打出手，决计逃不过刑罚司的耳目。况且他们人多势众，摆明了是要以多欺少，你可千万不能上当。”

　　“都说条条大路宽又宽，”方允道：“不曾想这些年我竟将诸位师兄的路堵了个严又严，真是罪过！”

　　沈念似乎吃定了方允不敢应战，“那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不如何！”江宁忍无可忍道：“你们根本就是……”

　　“看来不管是辟谷术还是拜师学艺，诸位似乎都对在下怨念颇深，”方允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神色意味深长，“好，既然如此，我同意！”

　　“元夕？”江宁没想到他竟真的应下了，焦急劝阻道：“这件事根本就不公平，我们……”

　　“无妨，”方允摆摆手，“我自有分寸！”

　　说着将那条仍在昏迷中的金龙鱼交到江宁手上，“此去往东五里有一水塘，可先将其放置于水塘之中，待此地事了，我再行取回！”

　　“可！”江宁还想在说什么，但见方允神色果决，也不好再多加劝阻，只好接过龙鱼，火速往东行去。

　　待江宁离去，方允上前两步，将适才拦路仙剑重新召回手中。

　　此剑名为夜半，乃是洛春秋所传春秋十二剑的首剑，剑身长四尺有余，秋水清泽，幽透寒锋，指尖轻弹剑身，顿时一阵铿锵铮鸣之音入耳。

　　“此剑有灵。”众人见状，无不神色艳羡。

　　方允手持夜半直指众人，一袭白衣无风自展竟没半分惧色，“诸位对家师执念这般深，算起来我身为弟子好似也有几分责任，不知众位师兄是想要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我等又非无耻之徒，自是不会群起而攻之，况且……”

　　“那就是车轮战喽！”方允持剑而立，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哪位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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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
方允：论讲道理，这世上除了洛春秋，小爷我还真没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