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47、阿飘不死之谜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又到了暑假，但阿飘和阿沉照例要去上课——阿沉要学跆拳道、射击、游泳，阿飘则是学美术和书法。
　　而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就是每次温瑕瑜遇到她，脸上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阿飘不禁暗想：莫非是我想太多？她拉起袖子看了看手臂，金线又长了一点点。
　　阿飘叹了一口气，她总是不愿承认，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自然死亡这一条路可以终结此生。
　　她当然可以自杀，但她投的这个胎——当时就没心思注意这个——是酆都大帝特别安排的，弟弟阿沉是她的半身，与她有特殊羁绊，生死与共。而阿飘是个连死也不愿给他人带来麻烦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私心将阿沉拉入地府？
　　要想解开这个特殊羁绊，得等到阿飘左手臂上的金线长到了心脏。但那个时候，阿飘已然无敌，要自我终结都困难重重。
　　且不说那个时候了，现在的阿飘也几乎处于无敌的状态了好吧。拥有两只半步鬼王的黑衣男是诸天教的中坚力量，温瑕瑜是第六局的能人干将，像符长璋那样的在道协会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这些人……都不是阿飘的对手。
　　阿飘越想越丧，练出来的字也一个个都是虚弱无力的。
　　她无精打采地上完课回家，就见对家的门又敞开了，许久未见的常律嬉皮笑脸地对着她热情地招手。
　　阿飘拿钥匙，开门，进屋，“嘭！”关门。
　　常律在外面大声嚷嚷：“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常律啊！以前就住在这里的！嗨！嗨！咱们好久不见出来聊聊嘛！”
　　阿飘抱起过来迎接她的“凉凉”，连人带猫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门外常律还在继续嚷嚷，枫衣飘过来问：“大人，需要我出去让他闭嘴吗？”
　　阿飘随意地摆摆手：“随他去。”
　　她撸了几下猫，又摸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将音量调高，试图掩盖住常律的叫喊声。
　　没过多久，温瑕瑜回来了，他好像说了几句什么，把大喊大叫的常律拎走了。
　　阿飘无聊得开始换频道，跳到新闻台时，主持人正在播报沿海地带遭遇飓风袭击，造成多人死亡的新闻。阿飘多看了几眼。
　　台风年年有，今年的格外凶猛，伤亡数字也就大了些，还有两艘海洋打捞船没能躲开，被台风卷上了天，船毁人亡，尸体落入海中，捞都捞不回来。
　　落入海中……海中……大海？
　　阿飘猛地坐了起来，惊得“凉凉”一下子跳出老远，枫衣也被她吓了一跳：“大人，怎么了吗？”
　　阿飘想到了一种可能：“你说诸天教那帮人，会不会炼制海鬼？”
　　“海鬼？”枫衣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大人是说……”
　　“我以前听说过一件事：古时祭神，有人将一船童男童女送入海中，后船沉，童男童女皆溺毙于海中，死后魂魄也困于海中，怨气经年不散。十年后，这群溺死的怨男怨女互相吞噬，练成法力无边的海鬼，为了复仇，引滔天海水上岸，淹没了数十座村庄，夺走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阿飘缓缓地道，“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更像是愚昧的古人在形容海啸，但海鬼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枫衣道：“我以前倒是听说过海中很难诞生海鬼的说法。”
　　但阿飘是见过海鬼的，在酆都的时候。那只鬼在海中游荡了成千上万年，孤寂伴随了他一生，最后他投身于溯源海，化成了魂海的一部分。
　　也是那只鬼把她带到了溯源海边，但他消失了，阿飘却没有。
　　阿飘幽幽地叹息：“是啊……海鬼。海鬼是找不到同伴的。”她站起来，打开门，朝对家走去。
　　常律见到她主动过来，顿时喜笑颜开：“哇！你终于愿意出来跟我聊聊天啦？”
　　温瑕瑜一言难尽地看了常律一眼。
　　阿飘开门见山地问：“你见到过海鬼吗？”
　　常律一脸懵然：“海鬼？生活在海里的鬼吗？跟水鬼一样的？”显然对海鬼一无所知。
　　温瑕瑜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我没有见到过海鬼，不过在第六局的卷宗里，倒是有海鬼的记录，但也只有寥寥几句的描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也是突然才想到的。”阿飘回答，“海洋是生命的起源之地，也是终结之所。虽然海里的能量远胜于大陆，但海中是很难诞生海鬼的，而海鬼一旦诞生，他的实力就是寻常鬼的百倍以上。”
　　常律依旧一脸迷茫：“哈？我没听懂。”
　　阿飘紧紧地盯着温瑕瑜，只要这位听懂了就行。
　　温瑕瑜的关注点并不在海鬼的诞生，而是：“为什么你要说起海鬼呢？”
　　阿飘问他：“海鬼有没有可能被人为地制造出来？”
　　温瑕瑜很难回答出这个问题，毕竟他对海鬼缺乏了解。
　　阿飘叹息道：“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事无绝对。如果海鬼真的被人为地炼制出来了，那大概就是一场灾难，关于生命的灾难。”
　　始终没听懂的常律很有求知欲地问：“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这个海鬼……也算是鬼魂的吧？为什么说海里很难诞生海鬼啊？”
　　阿飘：“……”
　　温瑕瑜笑着耸了耸肩：“他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关于海鬼的记载太少太少。”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阿飘便简要地解释一下，“你知道‘一鲸落，万物生’这句话吧？海洋里的生命，在终结之后，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反哺给海洋，包括自己的□□和灵魂。这是死亡，也是新生，对它们而言，海洋就是轮回。”
　　温瑕瑜也道：“我看到的有关海鬼的记载，说他生前是横渡大海要归乡的游客，但他乘坐的船由于海上风浪太大而沉了，自己也淹死在海里。他死后依然抱着莫大的执念，于是费劲千辛万苦都要上岸归家。就在他见到妻儿的那一刻，那海鬼就魂飞魄散，从此消弭于天地之间。”
　　常律惊讶地叫了一声：“啊？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就没了？”
　　“执念已了，再无牵挂了呗。”温瑕瑜说。
　　常律依然不解地说：“那他不入地府吗？还是他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魂飞魄散的？”
　　阿飘：“我刚不是说了吗？海洋就是轮回。他是海鬼，离开了海洋，也就离开了轮回之地。”入地府也没用的。
　　常律还是很迷惑：“那他可以再回到海洋啊？”
　　阿飘微笑：“你听说过选择不入轮回的鬼，最后回到轮回当中去了吗？”她从前在酆都遇到的那只海鬼也是一样的。即使那时他实力强大，离开海洋也没什么损伤，可他终究入不了轮回，没有了来生，最后万念俱灰，一头扎进了溯源海。
　　常律又发问道：“听你们说了这么多，那海鬼之所以成为海鬼，是因为他有很强的执念，也就是说，有人会利用这一点去炼制海鬼？听起来很有可能啊，为什么你觉得不太可能？”
　　阿飘严肃且认真地回答：“因为那样做就是在亵渎海洋，会遭到海洋的诅咒。”
　　常律恍然大悟：“这样啊！”
　　温瑕瑜：“……”
　　常律你怎么这么好骗呢？你和阿飘到底谁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啊？
　　他撇开常律，对阿飘道：“我会上报到局里，再由局里派人去调查的。”
　　于是阿飘“嗯”了一声，转头就走。
　　常律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拉住阿飘：“哎哎哎，别走这么快嘛！我有件好事情找你，福利多多，你要不要先听听？”
　　阿飘漠然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常律连连反驳：“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对你来说是真的好事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说着他还竖起三根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温瑕瑜走出来，双手抱臂倚靠着门，一言不发。
　　阿飘甩开常律的手，干脆利落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拒绝。”说完马上遛进屋里，飞快地关上了门。
　　常律又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地转身，又被温瑕瑜吓了一跳：“哇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温瑕瑜：“刚刚。”他微微一笑：“不错啊，当着我的面抢人。”
　　常律：“呃……我也是奉了师命而来的。这个、这个……”
　　“可惜不管是哪一边，她都没兴趣。”温瑕瑜说，“如果她真有这个心思，早就是第六局的一份子了。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随你吧。”
　　阿飘又躺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撸着猫，连电视也不看了。
　　枫衣瞅了她一眼，小声问：“大人最近心情不太好？”
　　阿飘张了张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如果说我身处轮回之中，可我为何不死不灭？若说我在轮回之外，我却又有今生……从前不曾思考，如今细想，我到底是谁？”
　　仅凭一世功德，哪能有如今这般实力？如果做了一世好人就能吊打一干鬼，那无敌也太容易了吧。
　　如果她不止那一世，为什么三生石上什么都显示不出来？
　　我到底是谁？因何而生？为何不死？
　　阿飘又想起当初那只海鬼，带着她去往溯源海的路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永生不死的，就算是神也一样，他们只不过寿命长了一些罢了。我本来应该身处轮回之中，可不知为何，诞生了几千年也没有轮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因何而诞生。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我存在的意义，但始终都找不到，没有意义的一生算什么一生？还不如就此消失。”
　　阿飘想，那我这不能消失的意义，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