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到之处皆前任》袖里糖

87、第87章

　　附子阵，一个修行者一生之中只可以用一次。
　　涂涟当年在古籍中无意看到了关于它的记载，当时并没有觉得自己这辈子能有用得上的机会。
　　太险，太难，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而且无处伸冤，失败了的话连阎罗殿的门都进不去。

　　可能活，但也可能死得更快。
　　附子阵能让修行者在身死魂灭之际留有一丝残魂，静待生长，保不准哪一天就能活过来。
　　但世间万物，瞬息万变，纵然能醒过来，早已经是另一番全新的天地，就像涂涟现在所面对的一样。

　　若他跟付菡能光明正大，若川无峰和他的名头没有那么显眼，涂涟其实不需要用到这么凶险的法子。
　　涂涟当然想活下来，人活着就是为了求生，不是为了求死。
　　但那人是付菡啊，他总要拼一拼的。

　　之所以还用上了灭神咒，一开始只是不打算让付菡知道自己为了他所做出的那一切，他想起来也还是会心头一颤，莫名悸动，有些癫狂。
　　涂涟不想让付菡心存感激，觉得自己欠他太多。
　　后来知道恐怕要用上附子阵了，心说这也不失为一个金蝉脱壳的好办法，但极有可能失败，涂涟庆幸自己一早就做好了不让付菡知道这件事里有自己参与的打算。至少，万一他回不来，付菡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涂涟在当日弥留之际，是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他没有抱着有朝一日能活着回来的奢望，所以他当时只是想就那样静悄悄地消失吧。
　　鹤离在离开之后不久就会把这一切，特别是他这个人，全都忘记，涂涟觉得很放心。
　　虽然不知道燕杀那边会怎么样，但鹤离会忘掉他是绝对的。

　　燕杀是个麻烦，但涂涟当时已经无计可施。
　　行行好吧，他都快死了，身前哪管身后事啊，万一真记得他也没辙。
　　涂涟那时候想，如果付菡知道了的话，那也没办法，但是想着他会因为自己而内疚不已，他心里就已经难过起来了。

　　付菡长得好看，人也善良，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他大概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涂涟想，如果自己并没有喜欢付菡就好了，他的做法可能会更温柔，更像个优秀的引导者。
　　或许他能带付菡走出来，让他对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产生兴趣，把对他无以言说的感情转移在其他事情或者其他人身上。

　　但自己也喜欢他，这就很悲剧了。
　　人呐，但凡沾了真感情，哪儿有能做到独善其身的？
　　涂涟不行，他知道自己对付菡的喜欢并不比付菡对他的少，就感觉自己完了。

　　他不能再见他，一次也不行，见了就想拥抱，想说情话，想放弃一切与之相守，生生世世。
　　所以最后没能见到他，而是直接跟鹤离去了维神门，可能是上天对他的最后一点恩赐呢？
　　涂涟记得，当时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最在意的竟然是——

　　付菡除了自己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啊？
　　真没出息。
　　但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啊怎么办呢？见不到付菡的日子每时每刻都会想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又想他，又庆幸幸好他看不到自己这个样子。

　　原来这就是感情的具象化。
　　涂涟能感觉到自己仅存的灵魂一点点消散，他认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却过分自信。
　　但是如果，如果付菡能因为自己的付出成功活下来，他对这个结局就没有遗憾了。

　　原来我这么喜欢他。
　　怎么感觉有点儿悲伤呢？
　　我是个懦夫，却在感情的付出之中这么慷慨，都吓到自己了。

　　涂涟不能再看着付菡了，他会想起很多个之前被他成功遗忘的瞬间。
　　那些组成了如今这个站在付菡眼前安然无恙的他。
　　涂涟觉得自己太矛盾了，他在很多时候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但真正站在付菡面前，又成了那个第一反应就只是躲开他的懦夫。

　　“如果——”
　　付菡的头微侧了一下，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涂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雷，他安静地听了一下自己心里的声音，似乎从其中汲取到了一些力量，才重新开口。

　　“如果当时我选择跟你在一起，你——”
　　“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付菡说：“无论发生什么事。”
　　涂涟有点儿难受。

　　当时付菡离开自己在魔域独自闯出一片天地，涂涟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他喜欢那样的生活。
　　魔族嗜血，好斗，想让他们安稳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是师父告诉他的事情，也是他打从心底里认同的事情，所以涂涟从来不认为付菡会真正成为跟自己一样的人吗？

　　“原来……”涂涟轻轻摇头嗤笑一声：“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问题，原来从头到尾，懦夫只有我一个。”
　　必须经历过这些才能清楚，付菡是魔族没错，但他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他跟其他魔族真的没区别吗？
　　付菡明显不知道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但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涂涟从来没有给过他安全感，他有些慌乱。

　　“你不是懦夫，你愿意豁出性命救我，如果是懦夫，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涂涟看了他很久很久，他以为自己早就把这张脸牢牢刻在自己的生命里了，但看得久了，原来也会觉得陌生。
　　他走上前去，没忍住抬起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轮廓。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很小，又脏又瘦。究竟是过去了多久啊？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玉树临风到我都不敢认。”
　　涂涟鼻子酸了，这次并没有看向别处。
　　他一直看着付菡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很快，他的倒影像是被水雾包围，而他自己的目光，也因为某种氤氲而生的雾气变得模糊。

　　“付菡，你这些年，是不是很不好过？”
　　涂涟终于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出口的问题，但付菡笑着摇头，“我很好，只是很想你。”
　　他咬了咬嘴唇，“付菡，为什么？”

　　“什么？”
　　涂涟垂下手，还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喜欢我让你那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喜欢我？为什么不去喜欢别人？更简单的人，更愿意勇敢跟你在一起的人。”
　　付菡瞪着他：“你可真没良心，我这些年来感受到的所有痛苦，统统加起来都不及刚才听到你这句话的时候感受到的多。”

　　涂涟笑了，像是喜极而泣，“好吧，好吧，我跟你道歉。”
　　他作势要走，刚一转身，被人拉住。
　　下一刻就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就算一直说着喜欢你，付出生命的那个人却是你。”
　　涂涟的手微微抬起，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拥抱这个人，他好像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又好像早就准备好了，可他的身体却由不得心来做决定。
　　“我多希望我也有机会为你去死，这样，哪怕你不喜欢我，也会永远记得我，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想让你永远记得我。”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涂涟轻轻推开他，跟他隔出了一点点距离。
　　“若是你死了，我还有三个选项呢，我是不会孤单的。”

　　付菡瞪了他一眼：“你敢。”
　　涂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我现在是不敢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跟你一起想办法补偿他们。”

　　涂涟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想对他们赶尽杀绝。”
　　虽然涂涟一直都很沮丧，但现在的付菡明确了他们的关系，已经一点儿负面情绪都看不出来了，他看起来情绪非常稳定。
　　“那当然了。”

　　付菡甚至没有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握住涂涟的手，十指相扣，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没忍住笑了起来。
　　“但他们不能死在我手里啊，他们救了你，就凭这个也该希望他们长命百岁才对。”
　　涂涟撇撇嘴，但凡心底升起一点点雀跃，就会被随之而来的压力和沮丧全都压下去。

　　“还有付棂生，他真的会回来吗？”
　　付菡看了他一会儿，“付棂生的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清楚他的路数，比你清楚。”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那三个没办法，但付棂生，你以后不要再接触他了，那三个起码是因为真心喜欢你，付棂生，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一颗真心都没有，就像被蛀空了的树。”

　　涂涟一阵放松，一阵紧绷。
　　他还没有想好之后要怎么办，也没想好该怎么跟师父师弟谈话。
　　恢复记忆之后，就不再是外来者异乡客了，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好多好多。纵然付菡说自己会帮他承担，但挑挑拣拣，大部分都还是需要他本人出面解决。

　　首先就是那三个无辜的人。
　　涂涟只是想到他们的名字就下意识想逃。
　　但我已经不是那个菜鸡司慕了，不能继续逃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