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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十四~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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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黑细发丝缠在她手上,细嗅似乎还能品到那祖宗的体香。
阿姊思量许久,最后拿个香囊,把发丝放了进去。
“祝,神侯之女,永乐安生。”她轻轻吻了吻香囊。
她安静地祈祷。
她抿着嘴,心里不知想了什么又是一阵羞恨,可是转来转去,还是舍不得把香囊和祖宗给的信物放在行李里。
她只是贴身收好,并不是多余的行为。
所以心底好生难受。
眼泪从眼眶滑落到心里,又烫又疼,羞恼到唤醒了恨意。
【二十五】
磊落六韬无人堪,旗鼓五兵坐地藏。
继宦武家凤麟剜,谁忠可守破国殇。
【二十六】
“报!小兵急报。
“怎么了?”半年不到,祖宗的身姿越发清疏,神情在终日办公中憔悴了些,眼神里终是如那些常年谋事的将领一样多了些诡色。
小兵指着地图:“东岭的守军擅自转移阵地,与金军对上了!”
祖宗一惊:“谁给他们的胆子!”
东岭?
阿姊他们的……!
“报!”麾外又来人。
“说!”
“威武将军有请,望速去!”
祖宗眉头一皱。她到底年纪太轻,即使神侯府在她背后撑着,也总是有人的资历阶级远超她。
愿意提携她的还好,但看不惯她的也大有人在……
【二十七】
“将!”她抱拳行礼,行动无错,进退有度。
“小侄女啊,咱辟下的一伍人与金贼对上了,现急命尔领三千兵援救,一定把金贼全留下!”
“小子……领命。”
威武将军打发了她,甚至没有正眼瞧他一会。
她直觉不对,却无法宣之于口。
现在救援要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可当初被围困于痨赖之中艰难突围的无力感又弥漫在她心里。寒意划过背脊,是恐惧。她不怕杀人,可她又怕什么呢?
她想了想,她怕死。
那是待在家里等候的无声死寂,那是看见亲人一睡不醒的蚀骨寒意。
她见了太多别离的死亡,却不曾想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好想她的阿爹,还有阿姊。
对她来说,边塞的冬天和神侯府的一样,也过于漫长了。
【二十八】
长发盘起,换上兵甲,□□宝马,身侧好刀。
清风拂面,朔气金柝,军鼓三镇,锦旗挥扬。
似乎这样就足够了。
威武将军照例说了些鼓舞军心、振奋气势的话,然后放他们出关。
千骑随后,百乘紧跟,烈马嘶鸣,连夜奔命。
寒刃护身,月光送行,蝉鸣低沉,视死如归。
何为忠?
我为忠。
似乎这样就足够了。
【二十九】
东岭峡口。
厮杀。
挣扎。
战斗。
冷锋瞬发,暗箭突防。
黑暗中,弓箭头闪烁的一点月光映射在阿姊眉心,惊惧了她的眼。于是万物消失,天地凝结,夺命利器迫近,催促着时间前进,发誓要刺穿她的脑袋!
不!——她会死!
阿姊瞪大了眼睛,赶在祈祷与躲闪之前的是流星般迎面而来的箭矢和必死无疑的恐慌。
可是马蹄天降!
什么人拉住阿姊的衣后领将她扔上马匹,身躯护在马前,护具高扬,逼刀出鞘,面迎呼啸,姿堪文竹,势若虎兽,千人敌指,万夫莫开!
来人眼中那利箭呼啸而来,她无惧无畏,刀锋已备!——
嗒。
分至两半的箭矢各自插入阿姊两旁的土地。
箭羽微颤。
“阿姊,我来了!”是祖宗的声音。
十年舞刀槊,一朝怒红颜。
【三十】
她将惊惧后浑身发软的阿姊扶好,“坐稳了!”她也跨上去,搂住缰绳,狠狠地抽了抽马屁股,“走!”
走向何方?
前面只有一条路。
那路上是人血,尸骨,脏器;那路旁是武器,埋兵,暗敌;那路这端是抵抗,伤病,疲倦;那路那端是救援,生机,盟友。
她们不得不走。
“阿姊,你怕吗?”
“我不怕。你呢?”
“……我不知。”她颤笑着说。
阿姊……我好怕呀。
耳畔是停不下的厮杀声。
阿姊侧头抽出马鞍旁挂着的轻剑,要为小祖宗挥开道前方飞来的武器。她顺势吻了吻小祖宗的侧脸。那吻跟风一样,无声无息,既不会造成影响,也不会透露她的一丁点心思。那是她从今往后最大的逾矩。
“你别怕,阿姊在前面挡着。”
没有别人会伤害到你。
没有别人。
【三十一】
会不会有一瞬间可以放下仇恨?
她问自己。
她想回答有。
可是又听见了手中的剑滴下血的声音。
【三十二】
她杀人,她突围,她流的血是热的,可路的那端却是冷的,而且越来越远了。
楚军在撤退?
阿姊没说话。可她觉得阿姊的挥剑在逐渐疲软,再这么追逐下去,她们估计赶不上救援便已经淹没在金兵的杀戮阻拦里。
她勒住缰绳,马匹嘶鸣,在缰绳的作用下前脚腾空转向,阿姊被扬起的马头压进她的怀抱。马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你这是去哪?”
“我们去逃命呀,阿姊。”在阿姊看不见的地方,她神色明媚而坚定,手握着刀柄,杀意凌然。血珠点缀她的脸,却只能衬托她的眼中的果敢。
她毕竟是神侯府最后的忠烈。
【三十三】
跟她走吧。
就这么逃吧逃,逃离这恶念的世间。
她祈求自己。
她迷茫:
明明远处就是光亮,为何还要在黑夜中疲于奔命?
【三十四】
“阿姊,这地方你熟,给我指方向”
阿姊抿了抿嘴,话到嘴边,几番无声呢喃,愁绪挂上眉梢。
“阿姊!快!怎么走?”小祖宗催促道。
“……直走。”
“什么?”祖宗喊道,“我没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铁蹄踏土声、兵器击鸣声、嘶喊咒骂声。
……
她听见阿姊大声说:“右拐——树林里——直走——”
她没有半点迟疑,策马前行。手里马鞭挥舞的时候,她在想:
要不就带着阿姊逃吧?
逃到没有战火的地方,只有她和阿姊,她可以种田,阿姊可以织布,甚至在收养一两个孩子。要是阿姊要嫁人,她武功好,她可以默默守护阿姊呀。要是阿姊能喜欢她就更好了。
她家里为国家死的人够多了。
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呢?
阿爹被夺了兵权,赋闲家中,无事不得出京城;阿娘病死边城;兄弟战死沙场。
似乎已经足够了吧。
她安慰完自己,搂着阿姊,仿佛看到未来的美好已经实现了。
【三十五】
她们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追兵。
大概吧。
他们躲在阿姊找到的岩洞里,没有火光,厮杀声也逐渐远去。
“我们——”小祖宗背对着阿姊,坐在湿湿的苔藓上。她心里又有点后悔了。如果她要活,应该堂堂正正地活在满是荣誉的神侯府里;如果她要死,也应该轰轰烈烈地死在堆满尸骨的战场上。
她的哥哥们受到的是这样的教育,她耳濡目染,仅此而已。
她像无主的狗,转过身去想要那人的安慰,却瞪大了双眼,在颈部猛地受到一击后失去知觉。
阿姊——!!!
【三十六】
她闻见漫天血味。
在迷茫中醒来,她举头四望:“阿姊!”
阿姊去哪了?阿姊会不会有危险?——阿姊,阿姊!!!
可是,洞穴里只有她和她的回声。
对啊。
是阿姊劈晕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