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度一生》蔓越莓沙拉

9、第 9 章

　　31.
　　这是本周第三次约谈心理医生，原本暂定一周两次，生变的起因是大学同学聚会偶然得知他跟相亲遇到的女孩处得不错，双方父母都很满意。

　　我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的年纪，啊，今年是25了。进了编制，没了愣头青时的冲劲，工作和家庭都该走上正轨了，正是为这个世界贡献自己，发光发热的年纪。

　　你竟然会满足于相亲遇到的人，我对此是多么不可置信，毕竟你侃侃而谈法国电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理想主义才让你无法产生心动的感觉。（如果当初看了那张纸条或许就能确定是何种原因了）

　　可原来.....你只是对自己的性向模糊探寻而已。

　　算了，不想他了。我照常一样收拾好，坐上会见医生的地铁，选择了一样的换乘路线，连车厢节数都一样，唯一不同的也只有里面的乘客了。

　　为了更好避免陌生人间不经意的眼神交汇，我插好耳机漫无目的地消耗起手机充电一晚的储备，竟是连短短十几分钟的尴尬都忍受不了。

　　过四站后，一双设计颇为考究的皮鞋上了地铁，鞋的配色古朴内敛，看似毫不张扬，可不多不少的鞋型却立马吸引了我。我不由得将视线抬高几分，等到了男人腰线的地方便顾及礼貌堪堪停下。

　　一大早要去看心理医生的郁气一扫而空，得着如此大饱眼福的景色也不算亏。

　　毕竟是一面之缘都没有的陌生人，再好的景色我也得压抑住自己不产生惊艳的感觉，对于我这种执念太深的人来说，见过美好的风景却不能拥有，无疑比死更难受。

　　印象里只觉得那身商务西装乍看和普罗大众没什么俩样，可细看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的典雅精致，暗藏的小设计更是小众。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既能这一秒很好得融入这个世界，下一秒又能从这个世界彻底剥离开来，另一种意义上的遗世独立。

　　还有三站就要挥别这位仿佛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陌生人，下地铁的那刻心里海生起一股怅然，可到了诊疗室楼下看见先一步推门进去的商务西装，我暗自做了个不快的表情，心下有些慌乱。

　　想来从地铁下来这一路没撞上他，原是各自出了不同地铁口。我习惯来时绕得远些，他选了近的那条。

　　32.

　　和我的一惊一乍相反，他似乎没多看我这个两面之缘的路人一眼，在他的视角里我或许等同于诊所的保洁阿公，没什么好注意的。

　　我和男人几乎前后脚到达医生门口，都心照不宣地谦让起来，嘴上一言不发，面谱一般和善的眼神却交锋了几个来回。

　　当然，我本意也不是真讲客气。只是心里还没想好应对心理医生的托辞，毕竟这事在我心里折中一下就是初中时被到办公室问话，实在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医生此时走出来，一下见着我们俩也有些诧异，反应片刻后朝我点头：“你先在一边坐会，沈先生你到里面去吧。”

　　33.

　　出乎我预料，心理医生只用二十分钟就结束了和沈先生的对话，比我的任何一次问诊都来得快。是以和沈先生擦肩而过时我还特意留心一眼，却发现他两手空空，也不像我第一次来时一样要做许多题。

　　心下虽有疑惑，却未深究太多，只当病人情况也分很多种。

　　医生招我走进去，照例先询问了我吃药的情况，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他频繁敲击着键盘，倒真像是两个朋友谈心。

　　...........

　　“所以，发现他要订婚后你是什么心情呢？”

　　“......不真实，”眼前的景物开始发虚，我错开视线，“孤独得不真实。”

　　“唐宁，你还记得上次确认恋爱关系是什么时候吗？”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一年半以前？”

　　“我接手你的病例两年了...”

　　“那就差不多两年。”我找补回来。

　　“正常的人际交往会对你有很大帮助，适当多去结交一些人，也不需要多交心的朋友，普通朋友吵闹起来就足够减轻你的孤独了。”

　　我思索少时，没有反驳：“那我这种情况可以谈朋友吗？”

　　“以你近来的情况看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在和他人确定亲密关系时，最好告知对方这点。”

　　我点头附和。

　　医生再三提醒：“一定要提前告知，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你，更是为了保护对方。”

　　我连连点头。

　　34.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架起眼镜，看我的眼神满是探究，我们之间再没响起键盘敲击的声音，恍惚间我认清了他已不再是我现在的心理医生，而是真正交心的朋友。

　　视线偏移一厘，在他微微皱起的眼纹间，我徜徉了二十余年的回忆。

　　缀在我眼前的小电视尽职地播报着早间新闻。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北京时间2045年5月21日......”

　　我溘然回神，紧了紧手里的刀把，剔出块苹果递给他。

　　“我也想问问他，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我们从什么都不能有到现在什么都有了。我以前和你说过吗？我们刚开始那几年连非法同居都不是，没有任何条例承认我和他的关系。

　　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两想尽了办法去赚钱，就是为了即使在父母都放弃提供资金援助前攒够钱，不至于流落街头，每一天，每一分钟，不敢有片刻喘息，都累得像条狗。”

　　“虽然很累，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我苦笑着咬了口苹果，“从我醒来的第一天就问沈仪舟，可我又怕他说，错的是我。”

　　或许是我神情太过落魄，他喟叹一声后便缄口沉默。

　　我平复好心情后转而问起沈仪舟的事。

　　即使在2045年，一般民众可以通过考证取得部分枪械的持有证书，但事发当天沈仪舟持有的枪械却不属于此列，在我彻底是失去意识之前，最担心的还是如何掩盖那把枪的踪迹。

　　“高律师让我转告你不必担心，你交代的事他都处理好了，沈仪舟也不会被起诉。你昏迷的这几天他都在局子里配合调查，等笔供录完之后就可以接受保释了。”

　　我释然笑道：“那就好，要是耽误了他和情人移居国外的计划，我真是难逃其咎。”

　　他越听越皱眉，我却不想对这些稀碎的语句进行注释，就像当年的心理咨询我也常词不达意一样。

　　没逗留多久他便收拾东西起身，并告诉我一个噩耗：“由于你前几天手术后状况不容乐观，医院联系上了你的养子，算算时间他也该来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他解释眼前的一团乱麻吧。”

　　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