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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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后
辄清楼
小轩内翠竹相映。
“昭乐公主，您今儿的可留这儿？竹莲好生伺候着。”那清倌媚视烟行到李昭乐的身旁，轻轻坐下。
“留，怎么不留？走了深怕不知道你怎么在旁人面前道本公主无情人儿。”
李昭乐从执起玉骨折扇，葱白手指固定扇柄，到开扇行云流水一般。她的眼神放空，意透着那么点韵流味。
“这话说的，我这儿也不是只差您一人，来人太多了。”竹莲在尊公主面前打了打呵欠，表示一点也不在意。
“呵，你也就只敢在本公主面前这么说。到别的达官贵人面前，非把你皮给剥了去。”李昭乐丝毫不介意他的无礼，打趣道。
竹莲瞪大他那清澈的狐狸眼，转身便赌气去了。
殊不知他这样的行为直接打破了原本暧昧的氛围。
一年接着半载。
刚开始的半年里，李昭乐真的很爱喜欢涟观，她第一次为了一个人付出那么多。
她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就是为了一个人砸了“一座城池”。
乞巧节的那夜里，她硬拉着涟观到离瓦市不远的河边，像其他出来的小两口一样，买下好看的花灯，让他放，许心愿。
“你不放？”涟观侧身淡淡地看着她。
先开始的涟观不适应女子的近身，是有点单纯的可爱。
如今的他，已经渐渐恢复了原来淡漠的模样。
李昭乐总感觉这样的他好像才是真正的他。
“我放，先等你放。”李昭乐笑的明艳。
“……”涟观不再说话，他理了理袈裟，弯下腰伸出手将花灯轻轻放在河面上。
看他做完所有动作，李昭乐已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她觉得涟观是被她硬生生拉入凡间的佛，即使如此，他还在为芸芸众生祈祷。
“好了，该我了，我也要放花灯。”李昭乐咳咳了一下，拎着一个花灯，蹲下去同样轻轻放在河面上。
那花灯与涟观放的那只俨然是一对，是一对鸳鸯。
没错，追男人就是不能要有羞耻!
李昭乐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转着脑袋四下环顾，最后拍了拍手掌。
……
街上，人满为患。
“娘亲!你快看，天上有东西!好像星星，好漂亮哦。”路过的小孩骑在他的爹爹肩膀上，对着他的娘亲高兴地讲道。
“虎子，那是孔明灯。”身旁的娘亲抬头一看，竟发现橙黄色的灯光将大都的整片天空填满。
“这估计是哪家公子追着小姐呢。”他爹笑道。
……
孔明灯在深蓝的夜幕里如繁星点点，或高或低。
“喜欢吗？”李昭乐笑的恣意。她站在河边，她的身旁有一棵硕大的杨柳，枝条扬起。
“……”涟观没有表情，哑言。
温热的晚风突然吹起，李昭乐的袍子和涟观的袈裟衣袂扬起。
她明艳的笑配上满城灯火，竟意外的震撼。
“涟观，你可记好了。”
“这满城灯火，我李昭乐一生只愿为你放，只为求得你真心。”
李昭乐面容带着认真。
这三千灯火砸了她不少钱，数量和配置的花销大概可以买下一座城。
在她李昭乐眼中看来，涟观足足比得上一座城池，甚至更多。
“……”涟观紧紧看着她，眸底划过一道深色，眼里的一汪春水要将人恨不得吸进去。
他抿着唇。周遭的气压压的李昭乐似乎喘不过气来。
“你没有拒绝，那我当你是默认了。”李昭乐笑的更加灿烂，如同得到糖的孩子。
她上前试探地紧紧抱住涟观，发现涟观并没有推开她，这才是心满意足的笑了。
忽然地，她突然一颤抖，心脏要从胸口像是要跳了出来：涟观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似乎得到了允许，李昭乐离开他的怀抱，伸出手指捏着他白皙的下巴，迫使他低头，自己再踮起脚，凶巴巴地说，“涟观，闭上眼睛。”
涟观依言。
他的唇上突然覆盖了一层柔软，他如鸦羽状睫毛微微一颤。
有一点点的温热。
他意识到是李昭乐的气息撒在他的脸上，作为一位公主，她的身上却没有任何香甜的也没有苦涩的气味，所以她的身上理所应当地染上了他的檀香。
嗯，染上了他的气味……
无欲无求的涟观，此时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叫欲望的东西。他想反客为主，不过却硬生生压了下去。
怎么可以吓到她？涟观内心轻笑。
涟观在李昭乐的主动追求下，最终还俗。还俗的那日，许多佛门子弟愤恨着内心咒骂李昭乐，将他们的信仰偷走了。
老皇帝宠爱公主，但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拐了人家心中的圣佛，便下旨决定涟观即使成为驸马后，加封为国师，继续掌持他之前所做的事情。
李昭乐是老皇帝唯一的女儿，是大宁唯一的长公主，所以她的婚事准备了半年。一年的时间，涟观的头发不算短了，甚至可以作冠束发了。
出嫁的那日，红妆十里，嫁妆可以围着大都几圈，锣鼓喧天。百姓们都出来蹭蹭福气，街道上的孩子们都能分到糖果吃。
春宵之夜，她娇声问他叫什么。涟观轻轻一笑，眼里一滩春水，低哑着道，“乐儿，宋、涟观。”
与他的法号竟是一样，李昭乐内心惊讶。可是那声揉碎温柔的乐儿，与一年前的那个梦里竟也能重合。
再后来的半年，他们举案齐眉，几乎天天粘在一起，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李昭乐在主动，也算一段佳话。
近些日子，李昭乐下午从皇宫回府邸里，却遇见了新面孔。
那是一个姑娘，长得清秀可人，她身着一身素衣，和平日喜欢穿明艳的颜色的李昭乐哪里都是相反的。
她带着诡异的笑容直勾勾盯着李昭乐。李昭乐被她看的实在不舒服，便停 下步伐，慵懒着嗓子问，“是谁家的姑娘。”
“回公主，小女姓霍，名明莺。”
“这对眼珠子倒是漂亮，也认得我。霍明莺？倒是个好名字，明昳的莺鸟。”李昭乐阴阳怪气地念着名字，眼神意味很深。
可不是个“好”名字？听着是一个开朗的活泼性子，能和莺鸟一样唧唧喳喳，却是一个不爱讲话的小家碧玉。
“是谁将你领到这里的。”李昭乐懒散不在意地问道。
“……”霍明莺笑得温婉，但在别人看来却是另一种心思，“是涟观大师。”
随后，李昭乐已是预料到的一副神情，冷哼一声利落地走人。
至此，她们算是打了个交道。
晚上涟观从寺庙回来后，推开房门，见得李昭乐手撑着下巴，媚眼看着他。
“不解释解释？”
“可是指霍姑娘？”
“嗯？”还用问？
涟观了然，“可曾记得我初见你的那次筵席上，与圣上提过我迟来的原因，便是救了这霍姑娘，我予了些她碎银与吃食便走了。今日，去寺里的路上，遇见了她。她是一届弱女子，养不活自己，恰巧她认出来了我，后诉了她的困境。救人救到底，我便将她领了回来。”
“……”李昭乐冷着脸默言，心里是有点不舒服，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他是度己度人的圣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但，府邸是他与自己的，为什么不将她安置在寺庙里，简直污了自己的眼睛。
后来的那几日，那霍明莺总是能偶遇李昭乐，存着心来膈应她。那副小白莲的样子，作为长公主，李昭乐挑着眉，就看着她如何演戏，如何可怜楚楚，如何间接地向涟观告状他的妻子的“罪行”。
被按满罪行的李昭乐：本公主就看着你演戏，内心想笑甚至还想磕瓜子减乏儿。
有一日，兴春面无表情地禀报李昭乐，“见公主殿下，霍明莺想要见您。”
“本公主？本公主是她想见就见的么？”李昭乐半倚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色是艳丽的丹红。
“罢，且去会一会。”李昭乐如猫儿般没有骨头似的起了身，她此时穿着宫装，气势非凡。
“是。”兴春低下头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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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亭轩内只有孤孤二人。
“我喜欢他。不待在他的身边，我一刻都活不了。”霍明莺睁着杏眼欲泪还休，仿佛在乞求眼前高贵茗茶的公主。
“你可知，这是我的驸马？”李昭乐不在意地微笑，芳华自现。
堂堂长公主需与一平民女子共侍一夫？天大的笑话。
“正是知道公主您多么身份尊贵，所以小女的心愿才几乎不可能达到，只是……爱得太深，还想抓住这最后一丝丝机会。”霍明莺语气坚定。她的那副样子像是变成了李昭乐成了她鼓起莫大的勇气去追求一个人的道路上的最大的恶人。
“呵……”李昭乐轻轻抽动嘴皮子，表情上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口气霸道至极，含着皇家自生来的骄傲，“本公主的东西，你也敢抢？”
……
这长谈话以霍明莺掉入水中被人救出来告终，此后府邸上上下下都流传着长公主善妒恶毒的名声。
那一日晚上，李昭乐看着归来的涟观，轻笑，仿佛不在意所有，“你自个儿看着是怎么一回事便是怎么的。”
第二天，李昭乐傍晚从皇宫回来，透过纸窗看见自己与涟观的房间里有灯光。她满怀期待，以为涟观在等她。然而打开一看，却发现霍明莺似乎虚坐在涟观身上:一只素手紧紧抓住涟观的肩，一只想要靠近他的脸。
涟观的脸被霍明莺的身体挡住，看不出什么表情。
“放肆!竟在本公主进宫时擅自勾引驸马。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前日，本公主给你三分薄面，今日你不要，他日何须？!真是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昭乐见此大怒，呵斥道。
她那副样子吓得没有人敢阻拦，几个奴婢战战兢兢地将霍明莺拉了下去。
李昭乐也顾不上看涟观的模样，只知道怒火填了满腔，甚至想还想甩他
两巴掌。
你姑奶奶也不是一直能忍着的!
霍明莺脸色煞白地大声求饶，尖叫声惨如厉鬼，她方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而涟观默默看着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为她求情的意思，与他平时的圣佛形象截然相反。
李昭乐冷眼看了涟观一眼，重哼了一声，重重拂袖，只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不给涟观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春风缠绵的哀叹声落下。
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解释。
“乐儿……”下一句却有了一丝与之相反的病态，仿佛要将这两个字紧紧拴住融入心骨。
涟观面无表情，握紧节骨分明的手，血连丝成串往下流，溅在波斯地毯上，开出了妖艳的花。他的黑瞳如漩涡似的引人下坠。
这一时的剜心之痛比得到她又有什么痛的呢。
很快了，很快了，他在心里默念。
涟观发出了怪异的笑声，似森森的恶鬼。
傻瓜，就算你将我和别人看成一样的，可我终究还是被你招惹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