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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H4. 说讨厌也不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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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文森特说。
他一眼看出地上的手机屏幕碎开了，铝质边框的保护壳也瘪进去，底板都磕出裂痕。木川弯腰将手机捡起来按了两下，屏幕保持漆黑静止。
“没什么，正好我打算换个新的。”黑发少女如是说。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手指却攥紧屏幕外壳，低下头的神情有些复杂。她的目光落在漆黑的外屏上，似乎满不在乎地又按了几次侧面的按钮，文森特看了她几秒，忽然开口：“不是说自己念旧吗？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去修一下吧，我今天晚上正好要去参加学者团的聚会，地点在大学城附近的商业街一楼，隔壁有手机修理的店铺。”
“学者团聚会？”
“嗯，老师叫我参加的，说是今天晚上要介绍新顾问。”文森特挠挠头说，“我可以顺路带你去那家手机店。”
“这样吗，谢谢。”木川若有所思地道谢。
他们花费了半小时整理画室，因为到处都是没洗的长柄画刷，地板上都有斑斑点点的颜料印。当两人踏出画室时，雨已经停了，虽然还是阴云密布，不过至少不需要打伞，天空被染成了更深的紫黑色。
“聚会九点在酒店大厅正式开始，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文森特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坐公交吗，还是走过去？公交的话需要三站。”
“都可以。”
商业街是中央广场往前五公里内的唯一商圈，这里曾经一直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商业中心，它长约三千米，两侧的房间都是商户。但随着时间流逝，原先卫生整洁的街道开始新旧不一，破旧的陈设早就该翻盖了，路边的绿化带也东倒西歪，烟尘滚滚，汽车、自驾车和行人混在一起，杂乱无章。
“那个就是你的大学吗？”
两人走下公交后，木川发现商业街尽头坐落的大学城是个不等边三角形，东面还有个小土丘，丘顶有着一排像是帕特农神庙似的柱廊立在地基上。她眺望着高等学府的建筑风格，有些好奇地询问：“看起来更像艺术类院校，学校里的所有专业都是美术相关的吗？”
“不是，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建筑相关」吧。”他仅仅只瞥了一眼就了然道。
“外面还有猎人协会的双X标识呢。”
“这里是协会赞助设立的大学，基本也是为协会培养各行各业的相关人才，很多同学毕业后会去先考猎人，没考上的也有资格被分配到协会内部的调查研究团队。”
“诶……”
就这样，他们沿着破败的道路从商业街一路向前，昏黄的路灯照耀着地面，街道上的行人非常少，偶尔能看见个别行色匆匆的家伙快速路过，还有些年龄偏大的老人拄着拐杖。
手机维修店就在酒店右手边，小店面积看起来并不大，不足十平方米的空间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张两米长的工作台。台案上零散地摆着三四个已经被拆卸的手机，主板上密密麻麻地嵌着上千个零部件，店主正拿着主板进行检查。
“叔叔，这是我的朋友，她的手机摔坏了，您能帮忙看一下吗？”文森特拉开拉帘，率先熟稔地和双腿残疾的店主大叔打了个招呼。
原本迎着灯光拿烙铁进行焊接的男人摘下老花镜，眯起眼睛盯着门口，随后露出笑容：“好久不见啊小濑，你的新朋友看起来真漂亮。”
“谢谢……”木川唯掏出手机递过去，“这样还能修复吗？”
男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胡子拉碴看起来不修边幅，不过往往这种看上去最不起眼的角色才可能有着惊人的反转！比如真实身份是世界前五的念能力者之类的设定！木川对此有着迷之执念，她期待地盯着对方看。
来吧！深藏不露的高手，你的下一句台词是——
“不行啊，修不好了。”
“……？”
啊？
木川兴奋又期待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默默转过头看着文森特，棕发青年也有一瞬间的尴尬，他立刻试图给店主挽尊：“叔叔！你不是连碎成好几份的屏幕都能拼好吗？”
店主连连摆手，手机一放：“这种型号太脆弱了，铝制的边框比起现在的技术来说实在是很难复原。不是我不帮你们啊，而是确实帮不上忙。”
“那就没办法了，算了。”木川伸手准备把手机拿回来。
文森特一激灵忽然反应过来，他按住她的胳膊，赶紧阻止她的动作，然后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瞅她：“我想到了！虽然不能把手机修好，但是卡里的数据能转移，大叔，能不能把数据传到新手机里呢？”
他这双眼睛实在不像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也许是对画家的刻板印象吧，总觉得里面溢满了天真又浪漫的光彩。而且这个颜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铅色的银河。
“数据转移是可以的。”店主点点头。
文森特一听马上抓住木川的手，来回摇晃表达自己的高兴之情：“你听到了吗？有办法了！”
总觉得这家伙……
木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的肩膀颤抖着，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她不过十八岁，虽然容貌端庄甚至显得冷淡，可莞尔一笑时眼睛连着卧蚕都会弯起来，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可爱劲。
文森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哪怕只是像涟漪一样轻轻闪了两三下的慌乱，也被木川看穿了。这一瞬间，有点像人类被看穿是狐狸变的那样，仿佛话本故事出现在现实中。
初秋时节夜晚的窗外依旧是层层的厚云，木川跟着文森特在店铺内穿梭，两人的目光从墙前一列列新手机包装盒上挪过。他装出一副丝毫没有把之前当一回事的样子：“你喜欢什么颜色？这里的手机品种还挺全的。”
喜欢什么颜色啊。
「我喜欢红色。」
原来是这样，所以那个时候，她听到的是这样的回答。木川看着满墙的新品，思索片刻后开口：“我也喜欢红色。”
“诶？”文森特扭头看她。
“除去红色的话，就是金色吧。”她说。
傍晚之后终于露出轻松表情的少女用一种令人心情舒畅的声音，她脸上毫不忌讳的自信和张扬直接击碎了其他，而本来想起那张照片的文森特也不好追问什么，也就是说，一旦“金色”这个观念在他脑海中浮现，从那一瞬间开始，金色就彻底消失了。
店主摸着下巴思考：“是吗，金红色的话就是今年六月新出的这款全屏手机，双芯片指纹解锁，像素也是最高的，你们年轻人应该很喜欢拍照吧？”
“数据传输要很久吗？”她问。
“差不多三个小时。”店主解释说。
闻言，文森特想了想提议道：“那在传输完之前你先跟我一起去隔壁大厅吧，那里有饮料和吃的东西，你可以在旁边坐着等。”
“哦，好啊。”木川出人意料地爽快回答道。
付完钱后，两人钻出店门。隔壁有影影绰绰的人影透过玻璃闪出来，文森特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这是大叔的联系方式，如果后续有问题的话，也可以来找他。”
“你简直就像他的代言人一样啊。”木川笑着说。
“哎呀……”他不好意思地低头，“因为我大学时期受了对方很多照顾，有一次我半夜在街道上遇到大雨，所有店面都关门了，是大叔把我捡回去，还请我吃了面，他是个很好的人。”
“是吗。”
木川模棱两可地附和道。
酒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几个穿着极其普通的中年人走了进去，接着一个披着羽绒服的男人风风火火从出租车上下来，一闪就进去了，后面骑着自行车来的女人也直接推门。看上去参加聚会活动的确实都是些普通人，木川和文森特一起走上楼梯，上面传来人群喧嚣的声音。
推门的瞬间，木川发现大厅要比从外面看起来大两倍不止，一半的椅子都坐了人，还有一部分人站在自助餐台前聊天，厅内叽叽喳喳的，基本上都是些四五十岁的学者。在这些人中，她和文森特显然是全场最年轻的。
桌椅在大厅被摆成两排，中间留出了通道，以方便人群进入。房间的三面墙上均是没有什么特点的壁纸，能够俯视街道的那三扇窗子也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
“我去和老师打个招呼，你可以坐在餐台那边吃东西休息。”文森特嘱咐道。
“好，不用担心我。”木川点点头。
她慢悠悠地晃到自助餐区域，拿起一个碟子，毫不客气地往里面夹水果，像什么蓝莓草莓之类的浆果，还有新鲜的菠萝和西瓜。倒是没什么人来找她搭话，虽然偶尔会有人盯着她的脸多看几眼，不过都是看完就走，大多数人愁眉苦脸的，似乎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心思都不在吃饭上。
没一会，大厅里一半的灯都关掉了，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屋子里的温度让人舒服了一点。木川唯坐在一张小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菠萝，她对这种可以白嫖的聚会十分满意，特意选择这张小桌也是因为可以避开人际交往。
周围有一张大圆桌坐着吵闹的数十人，由于外面围着谄媚者的缘故，人数又增加了许多，没人关注木川，这让她很开心。紧接着，从门口又进来了好几个人，周围的谈话声忽然增大，场内的嘈杂声变得剧烈。
木川咬着蓝莓朝那边望去，看见为首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金发男人，他个子挺高，正背对着这边，状似在挥手打招呼：金棕色的西装笔挺，手上好像还拿着文书，被人群层层围住，爽朗的笑声透过距离传过来。
对方用一种夸张的、虔诚的声音：“稍后就会公布名单，请大家稍安勿躁，我后面这位也是新的活动顾问，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烦死了，马上发的文书上都有，别来问我。”新顾问说。
然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心，留着微翘金发的男人笑容满面地转过脸，木川把蓝莓从嘴里喷出来。
“帕里斯通先生！好久不见！”有人喊道。
居然是之前的协会副会长啊喂！木川唯默默抬手挡住脸，低头借着人影遮挡，打算直接找机会溜了。她歪着脑袋把盘子里剩下的草莓吃掉，旋即又朝那边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
“顾问先生，您看起来很像之前新闻报道上的二星遗迹猎人，请问这次您也会参加溶洞行动吗？”有人问。
帕里斯通斜后方的男人是一身旅行者的打扮，上身是白色背心，腰上缠着腰带，下面是灯笼裤，脚上穿着黑色皮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黑绿色刺猬头发外面围了一圈头巾，一双棕色眼睛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看上去压根就没想回答问题。
……是金先生。
完蛋了。怎么办？现在跑吗？往哪跑？附近有没有近路？糟糕，看见对方的瞬间，她立刻感觉自己被之前的黑历史打了一拳，连留在原地的想法都没有了。
趁着他还没看见她，赶紧你给路打油！
视野中的熟悉男人似乎忽然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拨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木川当机立断，拿起盘子上最后一个草莓塞嘴里拔腿就跑。她边蹿边打了个冷战，到楼梯口直接抱着扶手滑下去，之前在伟大航路躲艾斯都没跑这么快！
人的潜能真的是无限，木川自诩不用能力就会变成体能废物，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靠能力加自身的求生欲跑出瞬移般的速度。夜晚的风景从身后不断掠过，而且最奇怪的是，她压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处于这种飞奔的状态。
少女的双眼直直地望着暮色迷离的城市上方的阴天夜空，或者说，夜晚的天空硬生生降落到她的眼睛里了，她猛地跳过围栏，从坡道一跃而下，动作干净利索。眼前是街道末端的灯塔状装饰建筑物，螺旋状的塔顶入云，木川的视线从夜空移下，骤然看见背靠墙壁双臂环胸的男人。
噫！好恐怖！
对方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了，他有点烦躁地靠着装饰灯塔，夜色模糊了他的五官，只有身形和轮廓倒映在木川眼中，她下意识转头想往反方向走。
“别跑了，你还能跑到哪去。”对方说。
好吓人！怎么是这种奇怪的对话啊！
估计他说完也觉得不太对，啧了一声后就朝她走过来，金先生脸上依旧是胡子拉碴的形象，感觉就算几年没见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皱着眉头仿佛对青春期的叛逆小孩没辙似的慢慢靠近，木川还有点气喘，她缓了缓后才抬头望向他。
在没注意时，对方已经走到安全距离之外了，四目相对后，他的脸孔逐渐逼近。
“那个……”
“你还好吗？”
两人同时开口。
木川最初像参加比赛一般提高音量，将声音全都集中在喉咙上，但对方的问句一出，她就偃旗息鼓了。她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一旦对方率先服软，她就会马上泄气。
与此同时，金的视线也停留在木川的脸上。她看起来很健康，比起小时候瘦弱的体格，现在完全是标准的少女身形，婴儿肥褪去了，按年龄算也该十七八岁，灯塔发出浅淡的光照亮了她的脸。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病床上那一坨，但如今她低着脑袋，然后大概是深呼吸一口气，随后直直抬起脸，一眨不眨地回望过来。
她因运动而过快的心跳也慢慢平复，整个面孔安静而理直气壮，唯有眼睛充满敌意（抑或是充满憧憬），总之炯炯有神，仰望着他。
“你跑什么？”金又问。
“躲变态。”木川义正严辞道。
“……”他耷拉着眼皮瞅她，“你知道今天晚上的活动吧。”
木川摆摆手：“不，我不知道。”
他马上加快语速：“协会部署的大学学者团将在下一周参加溶洞探索活动，今晚公布名单，你应该对矿洞事件有一定了解，不需要我来介绍。”
木川继续摇头：“我不了解，我是来吃水果的。”
金抱臂看她：“按照我对你的猜测，你准备申请单人许可。”
木川唯推出一只手示意：“不不不，我真的是来凑热闹的，我的手机还在隔壁维修铺，只是跟着朋友来打发时间而已。”
“朋友的名字是？”
“濑诺·文森特。”
“好，他现在已经在名单上了。”
“……”
木川睁着死鱼眼，默默看着他。金十分任性地作出宣布，甚至连手机铃声响了也直接无视，他继续说：“给我加入，你就算留在外面那东西也绝对会找过来，还不如直接下去来得安全些。”
“那东西…恶魔吗。”木川喃喃道。
“虽然这队里有个烦人的家伙，但比起良莠不齐的念能力者、遗迹猎人还有皇家护卫队那些人，单纯的学者更方便。”金说。
木川唯垂着眼睛，稍稍越过些距离，站在他身侧问：“……按照那几条规则，需要职业医生我能理解，但学者是为什么？让他们去送死吗？”
金低头看她的发旋：“这里面的水比你想得深，小孩子停止思考，交给大人就行。”
“大人，谁啊，你吗？”
“揍你了啊。”
“什么恐吓主义。”
“你是为了打听消息才来的吗？”金很随意地分析道，“该不会连要找谁攀关系都提前想好了吧。”
“这倒不是。”
木川忽然放松肩膀，一改刚才正经的神情，面色和缓地摊手：“其实我真的是陪朋友来打发时间的，准备申请单人许可证不假，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去认识朋友，也不打算利用他做什么。”
说着说着她就忍俊不禁，十分坦诚地露出笑脸，那副仿佛古代人偶般的冷漠五官瞬间生动起来，弯起来的嘴唇很像用吸管点注的一滴红色石榴汁。
“也许最开始闪过这个想法，可果然艺术还是不要有谎言比较好。”黑发少女微微歪着脑袋注视人的模样有种不拘小节的随性。
金看了她几秒，忽然伸手用力按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怎么没去见杰他们？”
“我……因为大家讨厌我。”木川的眼神忽然闪烁起来，她挠了挠脸颊，“我不喜欢这种状况。”
金刚想张嘴，说她说谎。但木川却仿佛得到勇气似的，看着他的脸补充道：“准确来说是…我害怕大家讨厌我。”
总感觉——她变了很多。
他忽然松了口气。
因为这种变化是好事，她一定在这期间遇到了好人。
金也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被讨厌算什么，会场里面那家伙被所有人讨厌也还活蹦乱跳的，你就别胡乱瞎猜了，赶紧跟我回去。”
“确实，金先生也被很多人讨厌但还是活蹦乱跳的，看来恶有恶报这个词不太准确。好，如果真的要参加，我去买个喇叭到处说自己是走后门加入的。”
男人露出了无语的眼神说：“随你。”
她见状马上来劲了：“这样可以吗，该不会实名制吧，我可以用假名吗？别人不会有意见吗？”
“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管他们想什么。”
金等了好半天没等到回答，低头去看，却发现木川正抬头越过他望向半空。她忽然向灯塔的方向跑了几步，登上楼梯，奔向通往尖塔的螺旋阶梯。他站在楼梯下面，阶梯尽头敞开一个黑暗的洞口，透过塔的内壁，可以看见她站在淡蓝的窗户前。
“你在干什么？”他在下面问。
“我刚刚看到红色的星星了！”她喊道。
然而他们明知现在是初秋的雨季，阴云密布，夜深人静，月亮被厚重的云彩掩盖。
但金只是顿了顿后答：“是吗，那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