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欧阳大兄

2、第 2 章

　　04
　　过了几天，景王又约我去骑马，我让梅香替我回绝了他。心中着实郁闷，我就跑到翰林院去找李文长。他是父亲门生，自然是不好回绝我。
　　李文长不愧为南平才子之名，其人湿润如玉，善于丹青，且能吟诗作赋，没有书呆了那种愣劲。寻着一个空子，我便央求他给我画一张画像。他当初很是犹豫，思索一阵之后，便提起画笔细细临摹起来。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打开，景王一身华服。头发上绑着发带，依旧是校场那副装扮模样，比平时倒也又多了几分英气。身后的梅香一脸的无辜，看着我无声对我说，我已经尽力了。
　　李文长见是景王放下笔，微一颔首，刚想行礼。景王冷冷道：“不必了，我是来带我的人的！”
　　懒得理他，什么叫是你的人，我向李文长低声告辞，说改日再来请教，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我大步跨了出去，走到景王面前，刚想迈出门槛，景王一只手就横在我的面前，我退了几步，摆出一个打架的姿势。从小我就随着景王跟着李将军习武，身手可能要比瘦弱的景王强些，大多数都是我稳赢，而我摆这种姿势景王也是最熟悉不过的了，每次我和他切磋都是这种姿势。按照以往惯例，谁赢就听谁的。只不过一向爽快的景王这次没有动手。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当时我只是以为他是怕输。
　　不日之后，父亲便不知从哪里听说我最近老是往李文长那跑，三令五申不许我往他那跑，再怎么说也是和十一皇子订过亲的，他这老脸总是要的。便嘱咐梅香看好我，又把我住的院子给锁上。我连皇宫的院子也曾偷偷试着翻过，何况是我家那个土墙。
　　父亲看关不住我，心里一阵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教我习武，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她折腾。最后想了一个狠招，咬咬牙把我锁在房间里。在这个小房间里，纵使我练得多年的身手也是插翅难飞。
　　每日梅香端来的饭菜我也是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直至四日后，我被放了出来。几天不分昼夜的不眠不体，刚看见一丝亮光，莫名兴奋起来。再抬头时，我看见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站起在我的面前，我刚想出声叫了一声，“萧瑟。”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其实昏倒之前我还是有意识的，比如说我应该叫他的封号，而不是他的名字。
　　自那日昏倒过去，我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看见景王就站在我的床边，我立即意识到不妥。想下床行礼，被他制止。
　　他只问我一句话：“你是否真的不想稼与我？”我心想这人莫不是傻了，要想稼给你我还闹腾什么劲。我见他说得认真，也收敛起来调笑，认真思索起来。半天也没有思索出来什么，我只得摇头。
　　他叹了一口气。我只觉得这口气像是叹在我心里，挺难受的。
　　我只得连说：“你是景王，又精经史子集。一定是不少待守闺中女儿的心仪之人。”
　　他苦笑一声：“天下间有谁会把自己的女儿稼给一个没有前途的藩王，西北荒凉又多风，又有哪家的女儿会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要，陪我去西北吃苦。”
　　随后他又说：“你好好休息，皇上那边的事，我会想办法。”

　　05
　　几日之后皇上的诏书便下来。听说是景王向皇上求的情，也听说是皇上听闻我每天都去翰林院有失体统。直到后来，是在我去送景王去西北封地路上。本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才离京的，听说西北发生兵变，他要早回封地。我问景王靠什么说服天子时，他只是淡淡一笑：“在你三岁之时，京城可来了位高僧替你摸骨。”
　　我点了点头。
　　“我扯了一个谎，说他说你是个贵人，有王妃之象。”
　　“就这么简单？”
　　“那和尚也曾替我父亲摸过骨，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父亲听过之后大发雷霆，后来就被直接赶出京城。”
　　景王走后，我便时常去拜见李文长。我这样做，父亲也是暗自默许的，也利用自己身份对其大力提拔。
　　我想，他一定是喜欢我的，只是碍于读书人的面子。我曾多次暗示他向我父亲提亲，而他每次也都是置若罔闻。直到有一次，我实在是闷不住了便问：“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他回答：“尚有一老母。”
　　我不死心：“听说南平人杰地灵，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便是南平之人，什么时候可愿带我去看么？”
　　他的神情有些萧索。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虽生性不拘小节，面子总归还是要的，总不能让我爹上门去他家提亲。
　　不日之后，京城里便传出一些八卦，陆太傅的女儿，与李文长定亲了。京师里的人提及此事便恨得牙痒痒，人家李文长好好一朵白莲花，掉到陆三笑这条臭水沟里。不过这件事并没有被议论多久，京城里便又发生一件大事，当今圣上驾崩了！
　　太子萧远继位，次年改年号为德盛。

　　06
　　那日，我去找李文长。书童告诉我李文长出去了，我也没甚在意，走进他的书房。我知道他这人有特殊的僻好，不喜欢别人乱碰他的东西。我当时就是想坐在他的位置上，想像着他趴在书案上，认真地写着公文。就在此时，我看见一卷画安静地放在书案上，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应该是急急忙忙出去了。我大为好奇，我知道李文长善丹青，也曾帮我画过一幅画，可惜被景王搅黄了。我猜想这画中之人便是我了。
　　徐徐打开画卷，画卷中人明眸皓齿，眉心滴着一块血玉，端庄妩媚。自有一股不可明说的神韵。画像线条细细勾勒，可见画师对画中之人的小心呵护。
　　只是，那人不是我，说起来也算是个熟人。原来那日他虽对着我，心中所想他人。
　　门口传来响动，我抬头望去，李文长双手抱胸，倚在门前注视着我，目光落到我手中的画卷。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再过三日就是我与他成亲之日。
　　他目光满是讥讽的嘲笑：“你都知道了。”徐美人与李文长同属南平之人，我却从未想过李文长心中之人就是当今的徐太妃。
　　我叹了口气：“你明明可以拒绝我的，应该从我第一次找你，就应该拒绝我的。”
　　他的笑容更大：“陆太傅门生遍布天下，又是当今天子的老师自然是看不上我的。”
　　我无话可说，当初是我一门心思瞧上了李文长，不顾父亲的劝阻，一心一意给他当起了踮脚石。我叹息一声：“你可是从来都有未想过要娶我？”
　　他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这个房间的空气令人窒息。
　　“我还是可以娶你的，只要你把刚才看到的全部忘掉。”我虽和他相交七年，他现在还是不了解我的性子。
　　大跨步走到门边，李文长在我后面阴阴说道：“你若是跨出这道门，明日京师必定会谣言四起，你是女儿家，不比男儿，要好自为之。”
　　自景王走后，每日里陪我去校场骑马的就是李文长。他虽未骑过马，却会一直陪我。他会容忍我的无理取闹，我以为他是心中是欢喜我的，却没有想过他嫌我配不上他。他之所以对我好，默认我来找他，只不过是借着父亲之手，将自己留在京师，好接近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我笑笑：“我若是惜名声之人，便不会在和十一订亲之后还跑来找你！”说完也不看他的脸色出去，我是一个极高傲的人，我有我年自尊，我决不会将自己陷入一个被动的局面。

　　07
　　景王走后，我很少进宫。当初身为太子的萧远为景王牵线搭桥绝不是有多大的好心，他是看上了景王的封地，西北向来是兵家重地，民风彪悍。而他虽有太子之位，当时却没有皇长孙。就连身体羸弱皇九子萧勇，也有了自己的儿子。萧远只不过是卖给他一个人情。
　　这几日父亲愁眉苦脸回到家中，有几人因我之事告了父亲一本，说我疏于管教。接着又祸水东引，转到我母亲身上。我望着已经华发从生的父亲，心中悲叹。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现象，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比我更清楚，所以在几日后父亲便以年老之名告老还乡。
　　父亲也曾有过如日中天，当初他默许我偷偷去找李文长，就是希望我会找到一个好人，他趁机提拔李文长，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他的学生，而是因为我。他不愿日后自己的女儿卷入皇家的争斗，也不愿她日后过得很辛苦。
　　再见景王已是三月之后。他为当今天子祝寿而来。三年的西北寒风，使他的皮肤变成黝黑色，但是他依旧很瘦。
　　这些天京城内外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当今天子乃是外强中干之辈，身子早就被年轻妖娆的王贵妃给掏空了。我离得很远，看不见圣容。不过皇上沉溺于酒色的传闻倒是不假，皇上的怀里始终抱着王贵妃。据说是和徐太妃是老乡。我暗自冷笑，南平倒也是一个英雄倍出的地方。
　　酒宴上，始终有一个目光在盯着我，是李文长。父亲走后，他颇得皇上的赏识，官升得很快。几个月前，皇上赐婚，将一母同胞的妹妹稼与他，足以看出他对此人的器重。可惜，他心中爱得那个人已经随着自己的儿子去了封地的徐太妃。
　　皇上不胜酒力，被王贵妃扶着去了内殿。老寿星都走了，剩下的人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纷纷告辞。
　　我随景王出了宫门，正好看见李文长扶着公主小心翼翼上了马车。公主看见我和景王走到一起倒是一愣，和景王打了一声招呼就进了马车。当初我与李文长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想必这位公主也是早有耳闻。而我也因为这事至今没有人愿意上门提亲。
　　路上，李文长问公主陆三笑与景王关系如何。公主看了他一眼，李文长目光坦荡。
　　公主一笑，颇为不在意：“他们俩人从小就一起长大，要是说得更明白些就是，凡是有她陆三笑的地方就会有景王。他们俩一起玩的时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也是掺和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