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欧阳大兄

1、第 1 章

　　今儿个，在京城发生一件事儿，这事儿不大不小，陆尚书生一女儿。
　　要说生女儿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天子脚下，全京城都是达官显贵，就连当年的太子殿下出生时也没有多大的动静，其原因就是因为早先年京城里住着一位摸骨的高僧，那和尚曾经替陆尚书摸过骨，并且一语中地，说他虽然后日后能位及人臣，但终究是生不出女儿的。
　　当时的陆尚书虽还未考取功名，但年轻气盛，是一个血性男儿。之后，他一连纳了三房小妾。如今已是十几年的光景，当初那个在皇城下意气风发看榜的书生，熬成一位中年大叔。而当年在皇城下替他看骨的和尚也曾说过他会权倾天下，其实陆尚书对权倾天下没有怎么用心，这几年陆尚书坚持在生产线的第一线，战果颇丰，已经有了七八个儿子，陆尚书眼瞅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再看到自己最小的儿子也快有自己高了，衣袖一挥，“罢了！罢了！到此为止！”
　　赵姨娘又传来怀有身孕，老头子估计是这几年也是心灰意冷，直到临盆的时候，稳婆急匆匆的报告老爷说是一个丫头，老头子才急匆匆的赶来，当时就抱着婴儿哈！哈！哈！大笑三声。
　　后来这三声大笑就成了我的名字，陆三笑。
　　在我老家有这样一些规矩，婴儿出生后，出门第一眼看见什么，就起什么名字，比如八哥，据说他出生的时候我爹就出去寻找灵感，给老八起名字，可能是老头子太专心给我八哥起名字，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脚，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绊倒，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他看到天空中飘浮的白云，心中有了主意，从此我那八哥就叫陆白云。
　　名字这东西就是命中注定，得要运气，跟我爹的学识没有多大的关系。那时候幸亏父亲只是大笑三声，而不是急着去报喜。因为他一出门的时候最先贴上来的就是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张流口水的狗嘴。而我的名字可能是要改成陆旺财或者是陆小黑。
　　后来在我三岁的时候，那个摸骨的和尚又来了。老头子一听，差点当场跳了起来，卷起袖子准备打人的模样：“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有门你闯进来！”虽然说这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我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幸好被闻讯而来的八哥拦住，死命地抱住他的大腿，就是不撒手，一边苦口婆心的劝：“人家好歹是位有名的高僧，父亲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何苦为十几年前的事计较！”
　　后来，那和尚看过我的面相后一言不发，又向我的母亲要了我的生辰八字，当时我家的老头子也在，本来是不想给的，后来听我娘说是宫里有御旨，召走了老头子，那和尚才趁机要走我的生辰八字。
　　我母亲，即是赵姨娘。大哥的亲生母亲早在三年前便已去世，半年之后，便把我娘扶正。据说府里的几位姨娘颇为不服，她们进府的时间要比我娘早些，出身也比我娘要好。我娘是青楼出身，一向是最为人所诟病，就连出身婢女的六姨娘每次看见我娘时总是鼻子一哼，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老头子从宫中回来之后就眉开眼笑，见到那只老得不能动的旺财也是一脸笑容。
　　次日，他就夹着课本乐冲冲的去了太学。虽然面对的是一群不太配合的皇二代，但老头子教得却格外用心。估记是老头子活干得还不错，皇帝大人看得是满意，特意恩准我去陪皇子侍读。
　　景王是皇子中的老十一，母亲原先是太后宫中一名宫女，而景王就是皇帝某一日醉酒后临幸这位宫女之后的后遗症，他的到来完全是个意外。母凭子贵，当年的小宫女被封为珍妃。那日皇帝毕竟是酒醉之后临幸了这位宫女，封了个珍妃的名号，给了她一个名份。
　　之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她。后宫中阴盛阳衰，所有的女人都有在拼命的留住一个男人，使用浑身解数争得恩宠，而当今圣上又沉溺于酒色，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却依旧泡在后宫的美人堆里。
　　徐美人刚进宫不久，年仅十五，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坯子。不久便被帝王宠幸，老家是在南平一带，那里人杰地灵，不仅出文人才子，就是美人也一个赛着一个娇艳。
　　那一日，我随着景王溜至后花园时，曾有幸见过一面。徐美人面如桃花，正在修剪兰花，帝王就站在她的身边。不久之后，修花的剪刀便被丢到一旁，徐美人倒在帝五的怀里，之后便是一阵娇喘连连。
　　我看得正在兴头上，景王用手轻轻反搭在我的肩膀上，示意我快点离开，被发现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我没理他，这可是难得见的春宫图，哪里舍得离开。只是景王的那只手越发不安份了，不仅抓紧我的肩膀，还用力的按了一按。我知道景王最近在跟李将军学武艺，只是没有想到精进得如此之快，手劲大了不少，可就是在我转头之时，我看见一双阴翳的眼睛。
　　远处蹲在花丛中的景王无奈地看着我，那眼神是是很明显的我是已经提醒过你的。我和景王躲在花丛中的，跟班的太监都没有找不到我们，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刚想嗑头，忽又想起什么感觉不太对劲，急忙站起身来，别扭的行了一个礼。
　　“你来这有几年了？宫里的规矩还没学好。”
　　眼前的这人是未来的天子，平日里在陆府再怎么闹腾此时都要收敛起来，只得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语句。
　　“回禀太子，我不奴婢自幼随家父进宫伴读已有四年，规矩也是一日不敢怠慢。”太子伸手一挥，估计是懒得听我拽文。随后就大步向御花园走去，景王本想拦住太子说些什么，被我眼神一扫只好闭嘴。
　　不一会儿太子便从里面狼狈地逃了出来，样子很是惊慌，离走时还不忘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得意的哈哈大笑，景王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我的面前把的头发上的绿叶拿掉。
　　“你看你，天天也不知道打理自己，还得罪了太子。”
　　我摇头：“我就是故意想整个他的，谁让他近日里老找我麻烦。”
　　景王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

　　03
　　这一日，八哥从西北回来，他比我整整大十二岁，这次回家便是取亲，西北长年风沙，冬天寒风凛冽，夏天又是酷热难奈，唯一不变的是那里一天到晚刮风沙。
　　老爷子怕他把自己的婚事给耽误了，叫他马上回来，不然就没有他这儿子。八哥倒也干脆，二话没说就拜了堂。我怕他会后悔，怕我那个缺心眼的父亲会给他找一个丑媳妇。之前，我曾私下扯着袖子问他：“你不怕媳妇长得很丑，我爹说了，依你这样的大龄剩男，很难找到一个欣赏你的人。”
　　八哥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女子的画像，画像中人正是八嫂。画中的美人含羞带笑，比八嫂本人还竟妩媚三分。
　　我猜想画这幅画的人一定是个心思极其灵秀的人儿。
　　我和景王刚从校场分别，回来就看见母亲一脸喜气地等着我。再有三年零二个月萧瑟就要去自己的封地，西北荒凉，又是兵祸的重灾区。母以子贵，子也以母贵。他的母亲不得宠，他只能去守边塞。我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他的，我只能一日日陪他骑马，练习骑射。
　　母亲用手替我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头发，骑马时束发的簪子也不知是跌落哪里去了。她叹息一声：“女儿家平日里怎么净干这些疯疯癫的事，快去换衣服去，都等你半天了。”
　　龙德二十一年，当今天子最受宠爱的徐美人为天子诞下一龙子，天子大赦天下，徐美人也由当初一名小小的美人成为了今日的德妃。
　　我坐在马车里，这条路我已走上不计千遍，坐在马车里还是头一次。天子的儿子过满月酒，天子高兴大宴群臣，怎么会连大臣的家眷也带来了？到了地方碰见几个熟人才发现事情不像是我想像得那般简单。几乎是全京城四品以上的大臣全部都来了，当然还有他们待守闺中的女儿。在我看到同样盛装打扮的景王心中的猜测更是明白几分。
　　宴会厅上，景王看见我时明显吃了一惊。我用手指打了个手势，景王暗暗点头。不一会儿，我便从母亲身边起来，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我到御花园，找到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坐在上面。
　　不一会儿，景王来了。他顺溜地爬到桂树上，坐在我的旁边，伸手将我头发上那朵兰花摘掉。
　　我心里有些不快，这样的数九寒天养些兰花着实不易。母亲为了此花费了不少心思，离行之前特意为我别在发间。我虽不大喜它，可终究是不愿辜负她的心血。
　　景王不理我，又把我原先梳理得平整的发髻弄得乱糟糟的，还对我说：“这样看着才顺眼！”我心中大恕，这可是我受得好些罪才梳成这样子。脚下发力，一脚踹在景王屁股下面的树枝，景王身体随着树枝一颤一颤，伸手乱抓紧。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我又是一脚，景王身子一晃，一下子就栽到地上，身上的华服也沾些泥水。我乐得哈哈大笑。
　　我回来的时候，宴会上其乐融融，大臣们全部心满意足地看着皇上，那表情就像是看见自己媳妇一样炽热。
　　母亲看我散乱的头发吓了一跳，就差连叫“佛祖保佑”。过一会儿，景王衣冠不整回到自己坐位上，还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太子看了我一眼，我立即收敛神态。又看了衣冠不整景王一眼，嘴角一勾。我心想这事要坏，这只狐狸还记得当年御花园之仇。
　　果然太子殿下缓缓开口：“十一弟温柔敦厚，孝悌忠信，如今也已到适婚年龄，依儿臣看来，陆太傅之女陆三笑，天姿聪慧，温柔贤淑，端庄秀丽且与九弟青梅竹马实在是天作之合。”
　　我当时只是觉得脑袋似要炸了一般，直直得盯着太子，太子目光与我故意视而不见。我刚想站起来回绝，一个人的手心使终紧握住我的手心，母亲用力拉着我的手，手心里沁出的全是冷汗。她怕我的脾气暴走，毕竟这里是皇宫，不是陆府。
　　可是，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人，景王是极有可能是我的夫君。那么他也许可能会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一个藩王。那日八哥给我八嫂画像，竟然不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而是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李文长，在南平一带颇有名望。那日我父亲做的考官录取了他，按照俗成规定，李文长也算是我父亲的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