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欧阳大兄

3、第 3 章

　　08
　　皇上的身了一日不如一日，膝下只有一子。皇上对此子视若明珠，令心腹太监不离左右。平时进入太子东宫的人都要进行搜察，确定无疑之后方可进入东宫。就连太子的母亲宁贵妃要见自己的儿子也要向皇上禀告，允许后方才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德盛二年，年仅五岁的太子这意外落水。皇上盛恕之下将东宫官员全部凌迟。此案疑点重重，据说是太子去追断线的风筝才失中跌落水潭。可是有很多人都知道那天根本没有风，不适合放风筝。皇上的病情因此事恶化，卧床不起。三个月后皇上驾崩。
　　皇上只有一个儿子，并且已经离世。皇位应该是由藩王继承，然而由谁继位满朝文武各执一词。
　　李文长认为皇十七子天姿聪慧，先帝在时曾对其赞不绝口，且其母系出名门，有明君之象。而杨茹却认为景王端庄仁厚，且西北兵变三月便已解决，雄才大略是皇位不二人选。而李文长又以景王身体羸弱为由，不适合做天子。最后杨大人火了一拍桌子：“你李文长到底是何居心，不立长子，反而立一个不满十岁幼儿做天子，难道是想学吕不韦让天子叫你一声仲父吗？“而李文长则是不慌不忙回应了句：“天地忠心，皇上待我恩重如山，我若不忠，全家尽赤！”
　　但其实能扭转整个局面的人即不是杨茹，也不是李文长，而是王贵妃。王贵妃便拿出先帝遗诏，遗诏上写着：“着长沙王进京登基，不得有误，违令者杀无赦。”先帝驾崩时，只有王贵妃在场，而遗诏又是白纸黑字，造假不得。
　　远在千里之外的景王听到消息之后，立刻起身去了京城，半路被人给截了下来，而长沙离京师较近，景王在路上耽搁了十几天，离得又远。到京师之后，十岁的娃娃已经登基为天子。徐太妃也变成了徐太后。
　　景王来到京城倒也安静，他跪在自己的皇兄棺椁前磕了三个响头。不管自己对他有多大的成见，他始终是自己的皇兄，也曾为自己背不出书而向父皇求情。
　　先帝葬礼一结束，景王就要回到封地。李文长很想把他给扣住。然而就在他动手之前，景王已得到消息，称边关有急事，理应早回。
　　事实上确有急事，景王回去之后便开始招兵买马，西北本就是兵镇重地，再加上民风彪悍，不日之后就已凑齐人马。打出清君侧的牌子。景王这次是下得很大一番功夫，发行檄文传习天下。其大致意思就是李文长是一个奸邪小人。祸国殃民不说，据说连圣旨也是假的，而且还大胆揣测徐太后和李文长的关系，虽然没有点透，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的。徐太后和李文长都是南平之人，又有李大人时常出入内宫的传闻。而景王爷一向仁孝，拆自己老爹的底多少能让人信服。
　　消息传到京城，我心想大事一不妙，须尽早离开此地早做打算，不然以我与景王之间的关系，一定会被李文长大做文章。而且李文长也一定会认为他和徐太后的关系是我告诉景王的。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李文长，就在我快要摸出城门那一刻，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陆小姐，您这是上哪儿去呀？”
　　老早我就看见李文长站在城前，打小我就和景王一起练习拳脚，还和他一起闯过妓院，眉宇间颇有些英气，我女扮男装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认为李文长极可能只是虚张声势，装作没有听见。只听后面李文长大呵一声：“截住她！“
　　从他的身后分出两排士兵，把我围住。
　　“陆小姐还是省省吧！我调来的全是大内高手，为了逮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笑：“李大人真是抬举小人了，只是近日小人嘴馋，想去挖些野菜。”我不由得为我的机智感叹，他一把攥着我的手，把我嘴上的假胡子撕掉。
　　“陆小姐不必出去了，现在兵荒马乱的不安全。我府上还有些昨儿个没有吃完的，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我原本以为他对我会比较不客气，动用私刑是免不了的。他与景王的关系紧张，都在找对方的把柄。恨不得连对方小时候尿过床都要翻出来。而事实上他对我还是不错的，不仅给水喝，饭菜给的也足。整整半年，我都没有出过驸马府。李文长消息封锁得很好，老仆人给我送饭的时候也是滴水不漏。而驸马府周围全是暗卫，我虽然会拳脚功夫但和高手过招也总是捉襟见肘。被扣押期间公主也来过几次，面上总是云淡风清。李文长的儿子我也见过几次面，和李文长长得很像，名字是叫李一竺，总是远远的躲在梨树下怯生生的看我。

　　09
　　又过了三月，李文长将我放了出来。此时的天下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平叛的捷报已经传来，景王已经被押解回京。我脑袋一懵，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城门人口涌动，随着一阵低沉的马车声音，我看见景王坐在囚车里，身上的华服已经变成了粗糙的囚衣。曾经意气风发的王爷变成了如今的阶下囚。
　　我随着人流汇入到人群中，囚车中的人目光呆滞，满身泥泞。他似乎是往我这儿看了一眼，他的嘴唇苍白且干燥，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的喉结动了动，张开口默默向我这个方向说了声，保重。
　　景王依旧是景王，当今圣上并没有废了他的封号。李文长又何苦苦苦相逼，让一个亲王如同市井无赖一般招摇过市，遭人白眼。在最后一辆囚车里，我看见了我八哥。头发散乱，浑身鲜血淋漓，有的血迹已经干涸，还有的继续往外面冒着鲜血。正是十二月的天气，京城很冷，他身上有好几处冻死的皮肉，趴在囚车里一动不动。
　　我并没有走近，事实上我远远躲开了。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吐了起来。我怕了，我已没有一年前投奔景王的勇气，也没有当初纠缠李文长年决心。当初要不是李文长拦着我，只怕我也是当今的阶下囚。
　　我在京城里游荡了几天。这几日李文长也未曾找过我，我一直想去刑部大牢看一下我哥和景王。父亲已经辞官，当初在朝廷的势力已经被李文长搞跨了不少。而且这次死刑名单中有八哥，官员们避之不及生怕与我扯出什么关系。
　　然而在一个人的帮助下，我最终还是去了天牢。我总共去了三次，而小吏的回答始终没有变过，他不愿见你。我点了点头，给了小吏几两银子，让他好好照顾景王。给他多添一些火盆，他从小就怕冷，有腿寒的毛病。小吏接过银子很是高兴，并且对我说一定会办到。
　　八哥也不愿见我，牢房里阴暗潮湿地面上已经结上一层厚厚的冰。走出天牢时，天空中也已下了雪花，李文长就站在天牢外等我。他看着我长发竟不如一个六岁儿童，眸中竟然闪过一丝心疼。
　　“你的，你的”
　　我笑笑：“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起兵之前八哥就与父亲断绝关系，而我一直就在京城并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而八哥也已借着一无所出之名将八嫂休了，令其改稼。
　　好一个八哥！好一个大孝子！我对李文长说：“李大人，看在景王是皇室宗亲的份上，赐他一条三尺白绫。而我那大孝子哥哥，要杀要剐随你。”
　　李文长说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我本来是不想杀他的。”他口中的他是谁，八哥还是景王萧瑟。
　　我对李文长道：“李大人，我想自己到处走走！”
　　李文长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如今的京城，经过这段时间的兵事，早已不复当初的繁华。
　　当初那和尚替我摸骨时，便说我与佛家有些渊源，如今，我看着自己不足寸长的青丝，再看着面前穿着灰色袈裟人，不禁苦笑一声。
　　“大师多年不见，依然是风彩依旧。只是不知大师可愿再收一名弟子！”

　　10
　　从那以后，京城里就再也没有陆三笑的事。
　　有人说，是因为公主容不下她，也有人说她是受了十一皇子的牵连，被人给黑了。但无论如何，谈论她的人渐渐的少了，时间一长便没有人再记得起这个名字。
　　李文长四十九岁那年，他奉天子之命，四处探访民情。
　　他为她起了一个青冢，有时他想，当初要是他没有让陆三笑一个人走出去，他陪一陪她，也不会发生出后来的事。
　　当侍卫告诉他陆三笑已不见时，他心里头莫名的一慌。那天，他几乎把京城给翻遍了。次日，便有人告诉他在护城河里打捞出一位女尸，去的时候，他心里头不断的祈祷，希望不要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她一向是最要强的，绝对不会干出跳河这种没出息的事。
　　可当他就快要走到那位女尸面前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他跑到一个人也没有人的地方吐了起来。如果他此时有一种选择，他宁愿他还活着。
　　皇上已经下旨，要他致仕。一晃眼已经过去有二十多年了，或许他真正羡慕的是陆三笑女子，她什么都可以放下，而他什么都放不下。放不下幼儿时的青梅竹马，成年人的驸马之位，功成名就之后的权倾天下。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东西，打开之后，是一根碧绿的簪子。他把簪子轻轻插进她的坟头。
　　他苦笑一声，有些许自嘲。这样也好，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把那根簪子捡起来，轻轻抚掉上面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他曾想那日就把簪子还给他，可是那日他看到她的秀发已经短到插不上簪子。原来有的人是不会再来，也不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