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烬》朝花旧意夕拾晚

8、第八章

　　一束光照进了简易的避难所，照在了沫朗的脸上。
　　沫朗醒了。
　　沫朗刚要起身，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太子殿下抱着睡了一个晚上！
　　沫朗脸唰地一红，这让他老脸往哪搁？
　　天哪！
　　沫朗此时只想找个地洞什么的钻进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跑啊！
　　沫朗轻轻把楚席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去，然后再轻轻起身，跑出了棚子。
　　沫朗跑到距离棚子不远的大槐树下，喘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
　　“相……相爷？”
　　“？！！！”沫朗一回头，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云笙又是谁？
　　沫朗拉了拉袖口，道：“云大人所为何事？”
　　云笙道：“之前在常陈的时候，殿下命臣着手赈灾银饷失窃一事，今日下官来此正是为了此事。”
　　沫朗道：“事情有眉目了？”
　　“正是。”
　　“跟我去见殿下。”
　　谁料云笙看了看沫朗，小心翼翼地道：“相爷可需要先正一正衣冠？”
　　此时沫朗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跑的太急了，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此时正乱七八糟地披在肩头。
　　沫朗此时真的是想找地洞都找不到了。
　　沫朗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随后找来了梳子，把头发梳顺了，再随意往后一搂一半，扎了一根发带。掸了掸衣服，随后带着云笙走向了棚子。
　　云笙想，相爷这么随意的吗？都不束发的吗？对了，好像平时也没见过他束发……
　　楚席在沫朗起来的那个时候就已经醒了，现在正在笑话沫朗跑出去那狼狈样儿，他万万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沫相居然还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真真是让他开了回眼，差点没乐死他！
　　“咳，殿下。”
　　楚席抬眼一看，忙收了眼角的笑，道：“云笙？常陈的事情办完了？”
　　云笙道：“殿下，人找到了，只是……”
　　楚席向来不喜欢听人讲话听一半猜一半，道：“到底怎么了？”
　　云笙道：“人全死了，银饷也全不见了。”
　　楚席听到这，疑惑道：“难不成他们被趁火打劫了？”
　　沫朗道：“也可能是杀人灭口。”
　　楚席仔细一想，一拍脑袋，道：“对啊！之前审出来幕后主使与朝廷有关，既然与朝廷有关，那人必定位高权重。既然入此……那为什么会杀人灭口就好解释了。”
　　沫朗点点头，接着道：“如若不杀人灭口，那便会留下把柄。”
　　楚席点点头道：“聪明啊！”
　　沫朗简直想翻白眼了，这是常识好不好？
　　楚席转身对云笙道：“云笙，本太子命你以太子府之名彻查此事。”
　　云笙连忙领命，突然，云笙愣了一下，他本来就是太子府的人好吗！小时候给这位爷当伴读，长大了就直接当了太子府下的一个……怎么说呢？贴身使唤？这位爷就没一次让他省心过！干了啥都是他收场……想辞官啊……
　　好歹人家也算是堂堂的禁军统领吧！
　　楚席突然低声对云笙道：“小伙子，好好干，这件事做好了本太子让父皇给你提个大理寺卿什么的当当。”
　　云笙一听，高兴地连忙发誓自己如若干不好天打五雷轰云云。
　　但随即，云笙突然道：“殿下，第几次了？咱能换个理由吗？臣记得上回您就这么敷衍我的，还有，我好好地当着我的禁军统领，去干什么大理寺卿啊？”
　　楚席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本太子让你干个什么还需要考虑这些吗？给你点脸就登上来了是不？”
　　楚席估计云笙表面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但心里却早已想好了怎么坑回来。他们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他能不知道云笙在想什么？
　　开玩笑吧？
　　云笙领了命，正准备出去，楚席突然叫住他，道：“好兄弟，顺便去看看我让人搭的给人避难的棚子搭好了没，对了，常陈的事情先搁一会儿，你派些人去其他地方看看灾民，这地震可不好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哦，对了，记得监督他们施粥。啊，还有……”
　　云笙连忙道：“停！殿下，够了够了，我懂！我懂！别说了！”
　　云笙见楚席还有一些话没说完的样子，吓得赶忙跑了出去。
　　楚席摇摇头，这人打小就不爱听他说话，这都什么毛病？
　　楚席刚走出来，五叔便抱着孩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还未等楚席开口，五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大人，大人！我知道您是从京里来的大人，大人，草民求求您了！救救孩子，我闺女儿打昨夜便一直烧着，到现在了还没见好，大人，大人我求求您，救救孩子吧！”
　　楚席连忙将五叔扶起来，问道：“医师呢？”
　　五叔哭着道：“我问过那些军爷了，医师要过几日才到！”
　　“对了，大人，草民记得……五十里，五十里外还有一座城……”
　　楚席连忙接过五叔怀里的孩子，道：“那还等什么？走啊！”
　　五叔一听，连忙道：“大人，那城不让人进！”
　　“为何？”
　　五叔答道：“那城坚固异常，几番地震过后依然固若金汤，我们当时就想着去避一避，结果城里的官爷把门锁死了不让人进，说是怕人身上带了病，手脚又不干净……”
　　楚席一听，这还了得？要是他现在有把刀，他能立马跑过去把那城里的狗官给卸了！
　　对了，刀！他有啊！
　　“沫朗！拿上那把剑，五叔，孩子带着，跟我走！沫朗？沫……”楚席环顾四周，愣是没见到沫朗的影子。
　　什么嘛！需要他的时候人又不在了！楚席从包袱里翻出那把尚方宝剑，牵了马便带着五叔去了五十里外。
　　沫朗此时正在帮忙施粥，突然，一个士兵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相爷，爷，不，不好了……唉呀……”
　　“怎么了？”
　　“殿下他，他带着尚方宝剑去五十里外的茹城了！”
　　“带人了吗？”
　　“只带了那个叫什么五叔的。”
　　“多久了？”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
　　“带人，跟我走！”
　　也亏他想得出来！
　　楚席一路快马加鞭，不一会儿就到了茹城。
　　这一路上快是快，可五叔一路上护着孩子可谓是被颠得不轻，一身老骨头被颠得七零八落。
　　楚席翻身下马，这茹城的门可真是锁得够死的，怕是蚊子也进不去两只吧？
　　“这周围怎地一个人也没有？”
　　“大人，最开始这里全是人，个个都想进去躲躲，但他就是不让进，没办法，后来人也就不奢望进去了，外面死的人也多了……”
　　“呵，好的很……”楚席走到门前，用手里的尚方宝剑重重地敲了敲城门，没有人搭理。
　　过了一会儿，楚席又敲了几下。
　　“谁啊！滚滚滚！这不收人，有多远滚多远！”
　　“好嘛，你能耐！你逼我的！”楚席把剑别在腰间，找了个偏一些的地方便转身跃上了城墙。
　　五叔看着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得嘴里都能塞下好几个鸡蛋了。
　　楚席转身道：“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五叔楞楞地点了点头。
　　楚席一笑，翻身跳进了城里。
　　笑话，他从前可没少偷偷翻宫墙出去玩，这城墙甭管是几尺高，对他来说不过是连小菜都不如的小菜一碟。
　　他可是大凌太子，轻功一绝呢！
　　楚席翻身跳进城内，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
　　“好，好的很，好一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楼上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俏女郎，不停地朝楼下的贵公子们搔首弄姿，搂里时不时传出那些阔太阔爷的笑声，甚至空气里还弥漫着些许脂粉味儿。楚席真的是气笑了，这可真是看不出淮南是遭了多大的难，城外是黄泉炼狱，城内是九重仙宫，青楼楚馆都修到城门口了。
　　这些人拿着百姓的骨血当花生米给丢嘴里嚼了个稀碎，那心可真的是硬过了茹城的城墙啊。
　　楚席暂时也不想管这么多，毕竟城外还有个小娃娃病着呢。
　　回头再找他们算账！
　　但……医馆在哪呢？
　　楚席环顾四周，这哪有医馆？尽是些青楼楚馆！
　　好家伙。
　　楚席在路边随便拉了个人，问了医馆的位置，方欲转身离开，谁料那人拉住了楚席，道：“公子，那医馆的位置鄙人可告诉你了，那报酬……”
　　楚席愣了一下，道：“就问了个路你还要收钱？”
　　那人接着道：“公子，我说，这茹城里的爷，不是官爷，就是商爷，任凭哪位找咱问路打杂啥的，可都要意思意思的，您这……不好吧？”
　　楚席无法，在兜里翻了翻，掏出几片金叶子，刚要给他，转念一想，凭什么问了个路就要给他金叶子？他算个什么东西？楚席越想越气，但这报酬不给还是不好。于是，楚席又在兜里翻了翻，拿了片银叶子出来，递给了他。
　　那人一见这精美的银叶子，眉眼都笑没了，瞧瞧这叶子的工艺，纵然是银的那也是价值连城了。那人忙笑道：“爷，您以后要是还有啥用得着小的的事情，小的绝对帮您办得妥妥的。”
　　楚席很是嫌弃，淡淡的应了一声，道：“带我去医馆。”
　　果真是墙头草，哪边有钱哪边倒！
　　那人忙把银叶子揣好，带着楚席朝城东去了。
　　在这城里左拐右绕了半天，终于到了医馆。
　　那人道：“爷，到了，那个……”
　　楚席又从兜里掏了片银叶子出来，丢给了他。
　　那人笑着接过了银叶子，连连道谢。
　　“拿了报酬就赶紧滚！”
　　“诶，是，是……”
　　楚席走进医馆，环顾四周，一个病人都没有。
　　怪冷清的。
　　“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我师父不在，在下便献丑了，在下姓孙。”
　　楚席扭头一看，一个白面小生正坐在柜前拨着算盘。
　　“请您出城诊个病。”
　　孙桓儒笑了笑，道：“公子怕是不知道这城门不许人出进吧？在下不蠢，还望公子莫要在此说笑话，在下也不是那种会说笑话的人。”
　　楚席道：“我自有办法，还望先生拿了药箱与我走一趟，到时我自有办法出去。”
　　孙桓儒要是会信他才叫有鬼了！
　　楚席哪管他那么多，拎起门边的药箱拽了孙桓儒的袖子便飞儿似的跑了出去。
　　孙桓儒一路连奔带跑被楚席拽到了城墙边，终于停了下来。
　　孙桓儒扶着城墙喘了口气，气道：“你这人，真是胡闹！你倒是说说，怎么出去？”
　　楚席笑道：“先生，得罪了。”
　　说罢，楚席将孙桓儒往肩上一扛，一手拎着药箱，纵身一越，翻上了城墙。
　　“你你你你你放我下来！救命啊！”楚席心叹这郎中看着挺瘦，扛着可真是重，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城墙差点就上不来了！楚席在城墙上走了几步，走到城墙边上。
　　“你可扶稳了！”随后楚席便跳了下去。
　　“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叫了，到了。”
　　孙桓儒被楚席放了下来，孙桓儒踩了踩地面，嗯，还是实心的。
　　随后，孙桓儒走了两步，这一走，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差点跌落黄泉！
　　五叔见郎中来了，忙抱着孩子跑了过来。
　　楚席道：“病人就在这，还劳烦先生诊治一下。”
　　孙桓儒此时还在气头上，哪里肯治？
　　“大人，这……”
　　楚席眼睛一转，笑道：“先生想不想再跳回城墙？”
　　“别别别！我治！我治还不成！”随后，孙桓儒给孩子拿了脉，开了药，叮嘱了事情。
　　楚席道：“先生可要我送你回去？”
　　“你……”
　　“楚席！”
　　楚席回头一看，远处一人骑着马，正朝这边奔来。那不是沫朗又是谁？
　　那人下了马，跑了过来，一把攥住楚席的袖子，道：“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鲁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过来了，到时候出了事情我怎么和你家人交代？人也不带一个，你当这是你京都啊？哦！个个都不敢惹你，你好大的范儿啊，啊？你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还是把自己看的太厉害了？啊？就会爬个墙还这么横哪？你说说，你除了会这招你还会点别的什么不？别人打你了你都还不一定打得过人家！走！跟我回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你不要太过分，我可是……”
　　“你是什么是？就算我不收拾你，等你回去了你也没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
　　“本……我……”
　　“本什么本？我什么我？跟我回去！”
　　五叔已经带着孩子跟着沫朗带来的人回去了。
　　沫朗拉了楚席的袖子把他往马上摁，此时孙桓儒刚好从刚才的惊吓中醒过神来，孙桓儒看着沫朗，愣了一下，笑道：“哎呀，这不是咱沫相吗？几个月不见，想我没？”
　　沫朗拉着楚席往马上摁，道：“不想。”
　　孙桓儒道：“我就说您老肯定不想我，一天天政务这么多，哪有空管我这个乡野小郎中哦！”
　　“我事儿多，说出来你信？”
　　被强行摁在马上到楚席惊讶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咱俩可是一起打光着屁股长大的。”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您可真绝啊，翻脸就不认人了，不行，我伤心了，你得哄！”
　　“滚！”
　　“诶，别这么绝嘛，你这么凶，吓到你马上的小公子就不好了对不？诶？这小公子是谁家的？长的这么俊，该不会是你打哪偷来的吧？”
　　沫朗倒是气笑了，道：“我说孙梓啊，你可真孙子！是，我偷来的，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
　　“孙梓？噗哈哈哈哈……”
　　孙桓儒气了：“诶，叫孙桓儒不好听吗？非要叫孙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是你孙子呢！哈哈，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哈哈，不对，陛下膝下只有一子，别人也谈不上是从陛下那偷来的，等等等等等会儿！他是太子？你在这诓我呢？”
　　“尚方宝剑搁他腰上挂着呢！”
　　孙桓儒忙对楚席笑道：“殿下哈，小的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哈。”
　　楚席此时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刚被沫朗骂了一顿，又要处理孙桓儒的事，突然，楚席想到一件事，转头问沫朗道：“军医还有几日才到？”
　　沫朗算了算，道：“起码三日。”
　　“这速度也是够慢的，算了，人家年纪大了也情有可原。”楚席又低头想了想，道：“孙先生可园暂做本太子的随行军医？”
　　“有报酬吗？”
　　楚席想，这茹城的人都这么爱财吗？道：“有。”
　　孙桓儒问道：“多少？”
　　“一天一片金叶子。”
　　“那还不赶紧走！”
　　沫朗和楚席几乎同时抽了抽嘴角……
　　“哦！对了，回去拿药！”
　　楚席一听立马精神了，翻身下马，一下子把孙桓儒扛了起来，道：“我带你去！”
　　“沫朗救命啊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沫朗：“……你活该。”
　　“沫朗你个没心没肺的！我诅咒你这辈子生不出孩子来！就算生出来了也不是你的！”
　　“也总比你这么大个人了见着姑娘就脸红好。”
　　“沫朗你不是人！！！救命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