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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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奈何今日仿昭君，泪出边塞人不还。”
周绒儿看着身为朝廷礼部侍郎的父亲，手上的木梳被狠狠地握在手心里，她想哭，但她又不能哭。
昨个儿朝廷下了旨，要选一个及笄之年的官家小姐去和北戎和亲。
结果满朝文武中，只有礼部侍郎的女儿年纪刚好。
于是周绒儿便被指去和亲了，无需过多准备，即日启程。
周绒儿眼角红红的，她看着父亲，她不说话，她怕她一说话，她就会舍不得，她就会哭。
她怕父亲难过，怕母亲难过。
她看着父亲指挥着礼部的人把嫁妆一件件摆好，摆在院子里，大箱小箱的东西足足有一百来件。
周允也很难过，他幻想过女儿出嫁的样子，亲自安排自己女儿的嫁妆本来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因为可以看着女儿高高兴兴地嫁给如意郎君，朝廷赏赐的嫁妆，平常人家求都求不来。
他本想女儿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可谁知，女儿出嫁的时候竟是这般光景。
就算女儿是去和亲，他也要他的宝贝闺女漂漂亮亮的，好歹是出嫁了，应该高兴啊，不是吗？
该高兴啊……
一旁的几个婢子端起凤冠霞帔，胭脂水粉，递到周绒儿面前。
“公主，该更衣上妆了。”
周绒儿绝望地被婢子扶起来，随便那些面无表情的婢子如何在她身上折腾。
大红的嫁衣披在她身上，惊艳了流年。
凤冠上的流苏长长的，落在了肩头，冠上的凤凰衔着珍珠，珍珠随着少女绝望的步伐轻轻晃着。
都说嫁女，嫁的是如意郎君。
她嫁的，却是北戎年过半百的老皇帝。
北戎的习俗她是知道的。
丈夫死了，要么殉葬，要么嫁给自己的儿子。
这两样，她都不想。
她不想去北戎和亲。
但是如果她不去的话，父亲就会被治罪，北方的边关就会被踏开。
整个大凌便会生灵涂炭。
她别无选择。
“公主，该启程了。”
他们的这声“公主”，代价太大了。
周绒儿踏出房门，忍着眼中的泪水，一步一步地朝门外走去。
突然，她顿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她的母亲。
周绒儿彻底失控了，她飞奔过去，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起来。
周夫人的眼泪如珠似的落了下来，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轻轻哄着。
“绒绒不哭，绒绒今天可是新娘子，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周夫人心里难受，自己的女儿为何要受这种苦！她恨，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晚些把女儿生出来！
“娘，我不想去和亲……我舍不得你和爹……我好怕……我好怕……”
“绒绒不怕，娘在呢，绒绒不怕。”
周允突然道：“绒绒，时辰到了。”
周绒儿闻言，立即从母亲的怀里出来，用手帕轻轻拭去眼泪，笑道：“是呢，女儿该走了，今天爹爹和娘要高高兴兴的，绒绒也要高高兴兴的，绒绒今天可是新娘子，妆花了就不好看了。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在您二老面前尽孝了……今后……女儿便只能在胡天里望着家乡的明月了……”
周允看着婢子把自己的女儿扶上马车，又看着马车和一百来箱的嫁妆徐徐驶入了宫门。
周允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太子殿下不要乱跑！到时候摔着了娘娘是要治奴才的罪的！”云笙一路小跑地跟在楚席身后，生怕这位爷出点什么事儿。
楚席却转头对他笑道：“云笙，快点，据说今天有新娘子要来宫里，我还没见过新娘子呢！快点快点！”
楚席想，自己在这宫里住了五六年了，还没见过新娘子呢！这回不论说什么都是要去凑这个热闹的。
听平日里照顾自己的柳姑姑说，姑娘们这辈子最漂亮的日子，就是当新娘子的那天，这一天也是她们最高兴的日子，好像是因为她们可以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了。
据说，新娘子成亲的那天，可以不 顾礼法，可以穿正红色的嫁衣，可以戴雕凤的大冠，如果有条件的话，男女方家里比较有钱，成亲的时候还可以仿着皇后出嫁的样子来，好像……新娘子是要在头上盖一张大大的红布，好像叫什么……红盖头。
据说这个红盖头是只有丈夫才能揭开的，嗯……好像是的。
不管了，看新娘子要紧！
据说民间有人家成亲的话，还会给小孩子喜糖，他今年才五岁，应该算是小孩子的吧？
楚席一路跑着，心里只想着去看新娘子，一不留神，撞着人了。
楚席重重地摔在地上，屁股摔痛了。
突然，楚席面前伸过来一只手，起初他以为是云笙的，但他又感觉不像，云笙的手没有这么细腻，楚席顺手往上一看，果真不是云笙。
楚席就着这只手站了起来，抬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眼上蒙着一块布，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摔疼了吗？”
楚席看着眼前人，道：“我……我不告诉你！”
“是吗？为什么呀？”
楚席道：“你要是想知道也可以，我问你两个小问题好吗？”
“问吧。”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谁？为什么眼睛上要蒙一块布？”
那人道：“我也不告诉你。”
楚席撅起嘴巴，生气道：“说好的！我问你两个小问题，然后我就告诉你我是谁！你不讲信用！”
“可是我只是答应了让你问，没说我会回答啊，对吧？”
楚席低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随即道：“我叫楚席，你呢？”
“原来是小殿下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还有，为什么你眼睛上要蒙一张布啊？是在和谁玩躲猫猫吗？我也要玩！”
那人假装低头想了想，笑道：“我叫什么名字呢？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忘了，不过我确实在玩躲猫猫，我找不到他们了，他们藏的太好了。”
楚席疑惑道：“可是这里没有人啊，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可以把布摘下来了。”
那人假装伤心地点点头，道：“唉，那太可惜了，但是我现在不想把它摘下来。”
楚席道：“为什么呀？”
“因为把眼睛遮住了就看不见不想看到的东西了，多好，不是吗？”
楚席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想，道：“可是就算你把眼睛遮住了，你不想看到的东西还是存在的呀！”
“可是我看不到啊。”
唉，真拿你没办法，楚席想。
“哦，对了，今天有新娘子要进宫，要一起去看看吗？”
“小殿下，我看不见。”
“你可以把它摘了啊。”
“可是我不想摘。”
“就要你和我一起去，就算看不了，听一听声音也是好的！”
“好吧。”那人无奈笑道。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不消片刻便到了前殿。
楚席对他道：“你在这等一会，新娘子还没来，我先去跟母后讨些好吃的。”
他点点头。
陈皇后此时正在和国舅说话，突然看见自己的宝贝心肝儿子，立即高兴地站起来，把儿子抱了起来。
“小席儿怎么来啦？叫过舅舅了吗？嗯？”
楚席闻言，对着陈国舅喊了一声舅舅，惹得陈沐青笑弯了眼。
陈沐青笑道：“半年多未见小殿下，小殿下又长高了。”
楚席高兴道：“我长的可快了！对了，母后，有什么好吃的吗？”
陈皇后笑着点了点楚席的鼻梁，道：“怎么？才用过午膳，又饿了？”
楚席嘟了嘟嘴，道：“才不是呢！”
陈皇后笑着把楚席放下来，叫婢子拿了一碟桂花糕，桂花糕拿刚给楚席，楚席便飞似的没影了。
楚席跑了回去，跑到那个小哥哥面前，拿起一个桂花糕便放在了他手上。
小哥哥笑道：“糕点？”
“嗯！”
他又笑道：“那小殿下可否告诉我，是什么糕点？”
楚席道：“你吃了就知道了。”
小哥哥笑着把糕点放进嘴里，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
桂花糕吗？
“你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小哥哥道：“没有，很喜欢，小殿下的桂花糕很好吃。”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把桂花糕咽了下去。
“可是你刚才……”
他又拿起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
楚席这才相信小哥哥不是骗自己的。
终于，一只仪仗队缓缓踏入宫门，停在了殿前。
楚席激动地拉了拉小哥哥的袖子，道：“来了来了！”
小哥哥并没有楚席那么兴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楚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支仪仗队，宫里有规矩，除却帝后大婚，其余人凡是成亲，不管是嫁给皇室宗亲还是出塞和亲，一律不许乘轿。
所以那新娘子便是走在他们中间过来的。
楚席拉着小哥哥偷偷跑到大殿里，找了个位置坐好。
新娘子被婢子扶着走进了大殿。
周绒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来的，她的身子已经由不得她自己了。
任由婢子扶着，见过了陛下，便要跟着北戎特使回到塞外去。
在这里，她是真的不能哭了。
她一哭，边上的北戎特使就会看笑话，那她大凌的威严何在？
但……还有威严吗？
楚席对小哥哥笑道：“真可惜，新娘子蒙着盖头，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应该很好看吧？”
小哥哥道：“我听说，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
楚席“哦”了一声，道：“是周侍郎的女儿呀，是嫁给谁呀？”
小哥哥道：“北戎的皇帝，做妃子。”
楚席着实被惊到了，纵然他只有五六岁，他也知道北戎是什么地方。
北戎的皇帝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么好的姑娘嫁过去用不了几年就要活活守寡！
楚席低声道：“那周侍郎家的姐姐嫁过去了岂不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守寡了？”
“不会。”
“为什么？”
小哥哥道：“北戎有个习俗，丈夫死了，妻子要么陪葬，要么嫁给自己的儿子，北戎没有皇太后一说。”
“这……”
小哥哥接着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这习俗用了几百年了。”
楚席此时也不好奇新娘子好不好看了，这新娘子再好看，也还不是要活生生地被送到北戎去？
这一去，就是一辈子啊……
楚席看着周绒儿在父皇面前拜了三拜，又由着婢子扶起，坐在北戎的席位上，听着唱词的太监把祝词念完，等着这一场宴会结束。
最后，周绒儿出宫上了马车，随着北戎特使朝城外驶去。
楚席不知道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知道，周绒儿这一去，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死也要死在外面了。
这万里红妆，竟是铺的塞外的路。
楚席和小哥哥坐在御花园里，突然，楚席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小哥哥笑道：“随家父入宫赴宴。”
“那你父亲是哪位大人啊？”
“我不告诉你。”
楚席气鼓鼓地道：“我都告诉你我是谁了，你不懂什么叫礼尚往来吗？”
小哥哥摸了摸楚席的头，道：“你也没给我礼啊，对吧？”
楚席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塞进小哥哥的手心，道：“我给你礼了，这下总该告诉我了吧？”
谁知，小哥哥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楚席，道：“好了，我回礼了。”
楚席接过手帕，气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告诉你。”
“你！”
此时，云笙跑了过来。
“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楚席看了一眼小哥哥，小哥哥道：“不用担心，我家里人会来找我的。”
楚席点点头，跟着云笙去了椒房殿。小哥哥看着手里的玉佩，轻轻笑了。
“沫朗！你这一天跑哪去了？你是要气死你爹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