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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楚席醉了,靠在沫朗身上时不时地呢喃着些什么。
      沫朗仔细听了几次,可惜什么都没听清,大抵说的是什么恨自己来的太晚了、这天下太令他心痛云云。
      突然,楚席终于说清楚了一句话,只有两个字。
      我怕。
      沫朗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楚席醉的迷迷糊糊的,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清楚。
      沫朗只听见他一会儿说什么“不想看到大凌百姓无家可归”,一会儿又说什么“怕大凌毁在他的眼前”。
      最后,楚席竟像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沫朗肩头,沫朗突然感觉肩头湿湿的,低头一看,愣了。楚席哭了。
      楚席道:“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百姓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为什么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我们还在珍果佳酿歌舞升平?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是你们看不到还是我太傻?我……”
      后面的话,沫朗听不清了,但他发现,他好像对楚席产生了一种误解。
      大凌的太子殿下,貌似还没有那么没用。
      起码他还知道什么是错的。
      “沫朗……”
      沫朗:“?!!!”
      “我怕……”
      沫朗万万没想到,楚席居居居居居然反手抱住了自己!
      沫朗轻轻推了推,谁料楚席抱的太紧,怎么也推不开。
      “沫朗,我怕……”
      沫朗无奈,轻轻拍了拍楚席的背,轻声像哄孩子一般哄道:“殿下,别怕。”
      然后,沫朗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在。”
      “嗯……”
      随后,楚席靠着沫朗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席睡的沉,人更沉。
      堂堂一国太子,醉成这鬼样子。
      硬是被沫朗给背回了休息的地方。
      沫朗在五叔和几个小伙子一起重新搭的棚子里找了个空地,又找了些干稻草铺上——那些干稻草是白日里五叔废了好大劲儿找的,已经很不错了。
      楚席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极其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他在宫中的时候盖的是绣着五爪蟒的金褥子,在太子府睡的是刻着五谷丰登图的白玉塌,就算在客栈,他睡的也是上好的雅间。
      大凌国的太子殿下何曾睡过铺着草根子的泥巴地?说出去着实让人稀奇。
      五叔一见楚席那表情就知道,这位主八成是个富贵人家来的,没受过苦,但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了。
      沫朗看见五叔这一副为难的样子,轻笑道:“五叔,不必如此,他家中若是舍不得他受苦,便不会让他和我一起来了,您先去歇息,这有我呢。”
      五叔将信将疑地出去了,就留下楚席和沫朗两个人在棚子里。
      楚席连赶了两日的路,又加上醉酒,此时也没顾这草根子配泥巴地舒不舒服,眯了眯眼睛就睡着了。
      沫朗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楚席。
      “殿下,你比我好。”沫朗道,沫朗想了想,翻出了酒囊。
      “殿下,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有些话,醉了才说得出来。”
      沫朗轻笑了一声,打开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其实挺羡慕你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娘对你好啊!”沫朗又灌了一口酒。
      “你知道为什么我那天敢徒手把那匹马宰了吗?宰马?我岂止宰过马?我还宰过狼!”说道这,沫朗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把那狼宰了吗?呵,我娘!亲娘!在带着我随父亲一起去西荒的时候,就因为我不小心打碎了父亲送给她的翡翠镯子,便把我一个人丢在了戈壁十天!十天!十天后才把我找回去!哦,不是找回去的,是我自己跑回去半路晕倒了家仆给捡回去的!戈壁是什么地方?晚上狼群遍地跑!”
      沫朗目光愈发冷了,接着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幸亏我命大,身上带了把小匕首,遇见的只是匹落单的小狼,也幸亏我跑得快,没被狼群找着。”
      沫朗又咽了口酒,道:“你知道生吃狼肉是什么感觉吗?我知道,十天,我就是这么挨过来的。回去之后,我娘见我身上伤痕累累,一句话不说,父亲公务繁忙,见都没见我一眼,倒是后院的许姨娘,亲手给我包了伤口,许姨娘……”
      沫朗顿了一下,道:“区区侍妾,青楼女子,死不足惜。”
      沫朗转头看了看棚子外面,苦笑道:“天黑了吗?管他呢,反正天黑不黑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子。”
      非黑即白。
      沫朗看着楚席,放下了酒囊,不再说话了。
      殿下啊,我羡慕你。
      我羡慕你有一个能时常放下公务抽空陪你的父亲,有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的母亲。
      我羡慕你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十几年。
      我羡慕你能有一个……彩色的世界。
      哪像我啊,一年中能和父亲好好说话的次数不用掰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明明有一个亲娘,却还不如父亲从青楼里捞出来的侍妾待自己好。
      哪像我啊,五岁便知人世冷暖,九岁便在茫茫戈壁里,在狼嘴下苟且偷生,十一岁便……呵。
      还有啊,从九岁生辰到十一岁。我瞎了三年。
      在那院子里坐了三年。
      我娘几乎从不来看我,陪伴我的只有一个婢子。
      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哑巴婢子,陪了我三年。
      瞎子和哑巴?
      倒也应景。
      只是后来,他眼睛好了,那个婢子却不见了。
      问管家,管家说她是回乡嫁人了。
      只愿她觅得良人,一生安康。
      此时已是深秋,夜里不免有些冷。
      楚席不禁冻的打了个哆嗦,醒了。
      楚席酒已经醒了,待回忆自己喝醉之后的事情时,楚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居然把沫朗抱了?自己喝醉了好像还是人家给送回来的!
      完了,没脸见人了。
      楚席不经意扭头一看,沫朗靠在石头边睡着了。
      沫朗蜷缩在石头边,手冻的发红。
      楚席轻轻拍了拍沫朗,将沫朗拍醒。沫朗睁开眼睛,看见楚席醒了,道:“殿下酒醒了?”
      楚席心道这人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罢,脸别向一边,点点头。
      沫朗知道他这殿下此时是有些好面子的,便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笑,笑这孩子果真是年轻气盛,太好面子。
      楚席尴尬地对沫朗道:“这里凉,别睡这。”
      沫朗却只是笑笑,道:“只有这了,别处也一样。”
      楚席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要不然……我们睡一起?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我……”
      沫朗轻叹道:“殿下的心意,臣领了,臣在这睡的挺好,不必和殿下睡一起。”
      楚席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一种失落,待他觉察的时候,脸又红了。
      沫朗不禁好奇,这孩子怎么这么奇怪?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楚席想掩饰,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道:“和我睡也总比你自己在这冻着好!”
      沫朗推辞道:“臣不冷。”
      笑话,他是臣,人家是太子,以后要登基为王的!他们两个挤一起睡,那礼法摆着好看的是不是?
      楚席实在气的紧了,这人是怎么回事?宁愿冻着也不愿和他一起挤一挤,怒道:“本太子冷,本太子想和你挤一起,行了吧?”
      他就不信了,他都把身份搬出来了,沫朗这厮还不答应他!
      沫朗是一般人吗?人家可是丞相,能没骨气吗?
      当场拒绝。
      楚席没办法,只能任这沫朗在那冻着。
      想多了,不可能。
      楚席趁沫朗睡着了,二话不说就把沫朗打横抱起放在自己旁边,就这么挨着他睡了。
      沫朗:“……”
      这太子能换一个讲道理的做吗?
      想多了,不可能。
      翌日,楚席收到了一封信。
      打开一看,楚席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那年近五十的亲爹,居然……居然……让母后添了个幺儿!
      玩什么?
      老来得子?
      关键是父皇知道母后怀了差点没高兴死!
      他老人家万万没想到自己年过半百了还能再添个幺儿。
      于是,大设宴席。
      席中他父皇还感叹自己儿子不在,甚是想念。
      这都什么事儿!
      沫朗的脸色同样也没好看到哪去。
      大凌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大凌的君王居然还在大设宴席载歌载舞。
      大凌如何不被欺辱?
      昏君!
      沫朗叹了口气,陛下这么做,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陛下是君主,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人管得了他。
      就连他身边这位太子殿下都未必管得了他。
      只是不知道这一场宴席到底耗了多少钱财。
      足够多少百姓活命。
      大凌真的经不起这样耗了,这几年北戎频频压境,军费已经快不够了,边关的将士们心里怕是早已有了怨言。
      和亲的公主也已经送了两位。
      国家真的经不起这么耗了。
      到最后可能真的要亡国了。
      到时候一旦边关供给不足,北狄绝对会趁虚而入,烧杀抢掠,生灵涂炭。
      楚席从信的开头一直看到信的结尾,脸色是越来越黑。
      他父皇是看不到底下的百姓有多难过吗?
      大设宴席?搞什么!
      楚席气得恨不得立马跑回去,管他是大凌皇帝还是自个儿亲爹。
      他要问问,这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席气得从包袱里找来了纸笔,刚要落笔,却猛地想起来说话不能太过直白,否则他父皇不仅不会听,还可能会把他给禁足了。
      直接说?不行,太直白了,委婉些?他会吗?
      楚席提笔想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写好。
      沫朗见状,道:“殿下可是要给陛下回信?”
      楚席点点头。
      沫朗接着道:“想来是殿下知道自己做了兄长太高兴了,无从落笔,那便让臣来写吧。”
      去你娘的知道自己做了兄长太高兴!
      楚席气得把纸笔丢给沫朗,然后径直走出了棚子。
      沫朗三下五除二写好了信。
      “淮南地动,百姓易子而食之。是故时年岁恶,五谷不收,此谓之饥,民凶且恶。民尚无衣以御寒,无粮以饱腹。望陛下察以民心,复延先王之遗德,宏大国之风范。”
      楚席看完了信,只觉得这人是真的会说,把骂人的话说的这么好听。
      这不摆明了在骂他爹缺德吗?
      问题来了,楚席在看完信之后居然主动把信送出去了?!!!
      帮着外人骂自个儿亲爹?
      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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