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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距离冯府越来越近了,这城还挺大的,从医馆过来起码用了小半个时辰了。
      亏得是城里路平坦,要不然楚席早就吐一路了。
      谁呢料到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还晕车?
      “殿下,到了。”
      冯子健一行人早就在府前跪好等着了,那样子,要多恭顺有多恭顺。
      待楚席进了府,这刚入正门,便是一道青竹浮雕的垂花门,有些年头了,浮雕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坏了一块却没修。绕过垂花门又是一条长廊,也是有些旧了,顶上的瓦片掉了也没修。这宅子应是先帝在位时赐的,既作官府,又为私宅。院里的都是些老物件了,看得出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换过了。
      茹城号称小京城,不该有如此破败的地方才是。
      任谁见了这地方都料想不到这是官府,还是先帝敕造的。
      再看看冯子健身上的衣袍,浆洗得都有些褪色了,如果仔细看,还可以看到些许缝补的痕迹。
      楚席此时就算有再多想怪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寒舍招待恐有不周,殿下还请恕罪。”冯子健如是说道。
      “我……本宫听闻令妹落水,本想来探望一二,谁料恰巧在街头见令妹在放粮,想来令妹是无大碍的。”
      冯子健拱了拱手,面露感激之色,道:“谢殿下挂怀,舍妹并无大碍,只是……无事……”
      楚席倒是觉得怪了,既无事,那他这一脸难色是为何?随即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冯子健忙跪下道:“臣有负皇恩,臣不敢说!”
      “我不怪罪你,说吧。”
      冯子健磕了个头,道:“罪臣自知有罪,待殿下不周,后又胡乱猜忌殿下……罪臣该死!”
      楚席忙要把他扶起来,这样的官,这样的家境,不论如何都是清官扮相。或许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懂的少了些,但这也用不着怪罪人家,况且……自己也不是没猜忌过人家,算……算是打平了吧……
      冯子健跪在地上,不论如何都不起来,着实有些难办。
      沫朗在一边看着,笑了笑,并不说话。
      啧……干嘛呢?
      楚席见沫朗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能自己好说歹说的才把这跪在地上的清官给扶起来。
      随后两人又是一顿客套话。
      沫朗笑笑不说话。
      随后,冯子健带着二人入了大厅,待几人坐好,冯子健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殿下现居于何处?”
      “若云馆。”
      冯子健一听,便皱眉道:“殿下怎会在医馆住下?那孙先生如何能伺候得好殿下?”
      沫朗却道:“殿下不禁吵闹,医馆清净些。”
      冯子健立马面露难色,道:“苏相可能不知,哪有皇公贵族离了京却不在官府落脚的先例?如若殿下不嫌弃,臣的府里恰有几间空屋子,虽比不上富庶人家皇宫贵族,但也干净利落……”
      沫朗仔细想想,貌似真的没有这先例。
      楚席头一回见沫朗吃瘪,差点笑了。
      “既然如此,那便在你府上歇下吧。”
      “是。”
      晚膳时,桌上菜系精致,荤素有样,分外养眼。
      就比如这“翡翠丝”吧,看着一根一根的极细,怕是穿针都是绰绰有余的。看不出来是什么做的,一筷子下去才知道是黄瓜。
      又比如那“牡丹亭柳”,红红绿绿的配起来竟也是好吃又好看。
      楚席心道,这手艺怕不是宫里师傅做的吧?想来宫里能做成这样的师傅也不多。
      晚膳过后,三人又开始谈赈灾事宜,子时初方才谈完。
      “想来知府已然知道该怎么做了,那本宫便先回去了。”
      “殿下早些歇息。”
      楚席打了个哈欠,转身和沫朗往寝房方向去了。
      “诶,沫朗,方才你说的什么‘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是什么意思?”楚席问道。
      要是穆谨在这里的话,楚席可能会被罚抄书抄到手疼。
      这已经不是教了就忘的问题了,这是压根没听课。
      沫朗道:“让百姓多念念书,多跟他们讲讲道理。”
      楚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道:“念书讲道理和赈灾有什么关系吗?”
      沫朗道:“淮南地震了,百姓是怎么做的?”
      楚席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沫朗道:“他们不知道如何防护,他们不知道不能在山边避难,他们不知道不能直接去喝河里的水,他们不知道分发粮食的时候谦让老人幼童,他们见他人有难不知道出手相助。”
      楚席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不能直接喝河里的水?”
      沫朗道:“今日桓儒接了几个病人,皆是因为喝了外面河里的水而生病的。”
      楚席想,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又什么来着?齐?起?
      沫朗想,这孩子是没读过书吗?《孟子》都没读过?不会啊!这可是皇宫贵族必修的一本书,太傅早些年就开始教了,曾经他有幸去旁听了一节穆老先生的课,讲的恰好就是《孟子》。只不过那时好像并没有看见楚席,谁知道他干嘛去了。
      不知何时,楚席听到假山后面有人说话,便让沫朗先回去。
      沫朗顿了一下,眨了下眼睛,转身去了。
      楚席轻轻地走向假山。
      “诶……咱爷今天为了招待殿下可是下血本了……”
      “是啊,花了半个月的俸禄,就为了请妙玉堂的大厨亲自来给殿下烧菜。”
      “那菜式我可是第一次见,那牛肉、竹荪……哪样不是咱爷平日里碰都舍不得碰的?就算有,那也是先给姑娘了。”
      “咱今天算是沾了殿下的福气,得以开了眼界。”
      “爷为茹城做了那么多事情,自己却还一身破旧衣服,咱……咱俩还是府里唯一的下人,这……唉……”
      楚席听完,心里一酸,怀着心事走了。
      回了屋,沫朗睡外间,楚席睡里间。此时沫朗已经睡下了。
      楚席褪了外袍,放在屏风后。
      转身出来,却注意到沫朗的衣服掉在了地上。楚席捡了起来,刚要放在屏风后的小案上,却瞥见衣服的袖口处有一抹血迹,衣摆处沾了些灰。
      楚席放下衣服,走到沫朗旁边一看,果然,沫朗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皮,刮出了几道口子。
      楚席很好奇,他这是摔了一跤还是怎的?多大人了?走路还摔跤?
      不知道为什么,楚席总觉得这只手有点眼熟,像是以前就见过一样。
      眼熟个嘚!他喵的他居然会觉得一只手眼熟!
      楚席又看了看沫朗手上的口子,想了想,自己这几天和他待在一起,也算是朋友了,朋友受了伤,他理应看看。
      于是,楚席掏出怀里的手帕,手帕上绣着几朵桂花,颜色和手帕差不多,不知道的还可能以为是女儿家的玩意儿。
      楚席掏出怀里的手帕,恰好桌子上有一盆水,是下人刚送进来的,水是热的。楚席沾了些水,要抬起沫朗的手。
      谁料楚席刚碰到沫朗的手,他便像吓着了似的睁了眼。
      “谁!”
      沫朗盯着楚席看了半晌,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楚席总不好说是因为他想帮沫朗檫伤口吧……
      但楚席又找不到理由,索性把沾了水的手帕丢到沫朗手上,道:“把手擦干净。”
      “?”
      沫朗很奇怪,但他还是随意地把手擦了擦。
      沫朗擦完了手,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手帕,奇怪,明明手帕上没有什么东西啊?为什么摸起来像绣了什么似的?再仔细看了看,好像是绣了东西,好像是桂花?嗯……
      约是颜色太近了他没辨出来,就比如浅黄色和深黄色之类的……
      楚席见沫朗盯着手帕看,便道:“你也觉得这手帕好看吗?这可是我用一个玉佩换的!进贡的羊脂玉雕的呢!只不过这帕子绣的颜色不大好,用的竟都是黄色,绣的桂花看不大出来。”
      “嗯……”
      楚席拿过手帕,转身便回了里屋。
      沫朗感觉那张手帕像是还在自己手上一样,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夜,注定难眠了。
      夜里凉,窗外吹着风,听起来很有一番大漠戈壁的感觉。
      大漠戈壁里的圆月啊,永远比京城的要大上那么一圈。
      要亮那么一点……
      圆月下,有一个孩子,锦袍,银冠。
      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小小的匕首,一个人在大漠里走着。
      小孩子约摸只有七八岁,一个人,衣冠华丽,眼角带着一点泪痕,紧紧攥着一把匕首,一个人在大漠里走着。
      耳边的风刮得脸生疼。
      他不敢停。
      他不知道从哪里出去。
      茫茫大漠,他看不到尽头。
      他不知道那个翡翠镯子对于母亲有多重要。会重要到对他大发雷霆,把他丢到大漠里不管不顾。
      月光撒在沙子上,白白的,凉凉的。
      他好累,好冷,好饿……
      早上母亲用早膳的时候没有让人去准备他的,也没用午膳。
      他今日粒米未进。
      但他还是不敢停下来,因为他听见了一种声音。
      这声音比他还饿。
      那是狼。
      他开始跑。
      不知道是饿的原因,还是因为怕,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几乎握不住他手里的匕首。
      他继续跑。
      他快跑不动了,但那道饥饿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他跑不动了,摔在了皎洁的沙土上。
      后者一跃而上,咬住了他的腿。
      他惨叫一声,拼命举起匕首,狠狠地刺向那畜生。
      那畜生吃痛,松了口。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匹小狼。
      小狼身上的伤口流着血,他的腿也流着血。
      小狼的眼睛饿得冒绿光。
      他看书上说过,狼是成群结队的,这匹小狼约是走丢了。
      但不出意外的话,狼群很快就会寻着血腥味过来了。
      他必须速战速决。
      小狼又扑了上来。
      他又是一刀刺了下去。
      小狼在他的身上抓出了好几道深深的口子,小狼也被他刺的遍体鳞伤,断了气。
      他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转了身去。
      但他愣了一下,转身扛起了小狼。
      他太饿了,他需要这匹狼。
      它能救他的命!
      他扛着小狼走了。
      他不敢多呆,他怕狼群找过来。
      只要他走了,风沙就会掩盖他的痕迹。
      他就安全了。
      风沙会散去空中的血气。
      他扛着小狼,继续在大漠里走着。
      耳边的风又大了些。
      有点冷。
      他把小狼的尾巴围在了脖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
      他找到了一堵墙。
      一堵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的墙。
      他放下了小狼。
      腿还是抖的。
      他必须要吃东西了。
      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用匕首狠狠地划开小狼的皮,割下一块肉。
      他眯了眯眼,咽了一下口水,终于是闭紧双眼把肉塞进了嘴里。
      一点也不好吃!他想。
      但不好吃又有什么办法?
      他不吃就会死!
      他像是赴死一般,弄得身上全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楚哪个是自己的,那个是狼的。
      他拼命地往嘴里塞着肉,即使是恶心的要吐出来,也强迫着自己咽下去。
      因为如果他不吃的话……就会死啊……
      接下来的几天,他继续扛着狼赶路。
      终于,他找到了一处镇子。
      在镇子口,他终于倒下了。
      镇子里的人差点吓坏了。
      一个孩子,身上带着一把刀,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肉地倒在了路边。
      幸好他的母亲恰好在这里。
      他被送回去了。
      母亲随意找了个大夫给他包扎了一下,随后便把他丢给侍女自己坐上马车走了。
      连抱都没有抱他一下。
      因为他身上有血。
      回到府上后,自己拜过了父母。
      便去……找了后院里的姨娘。
      在跨进姨娘住的小院儿的时候,他绊了一下,摔倒了。
      姨娘把他抱了起来。
      他开始哭了。
      在大漠里走了好几天的他没有哭,被母亲随手丢给侍女的他没有哭。
      但见到姨娘的那一刻,他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心里所有的委屈这一刻全出来了。
      姨娘抱着他哄着,看了他手上的伤口,轻轻的给他吹气,哄着“吹吹风,伤口就好了。”
      ……
      姨娘送了他一张修着桂花的黄帕子,他问姨娘为什么要用黄帕子绣桂花。
      姨娘说……因为她喜欢黄帕子,父亲就只给了她黄帕子。
      他点了点头,把那张帕子像宝贝一样地折起来,放进了怀里。
      ……
      窗子被风吹开了。
      沫朗惊醒。
      沫朗揉了揉眉心,翻身下榻。
      小心翼翼地朝窗边走去。
      “哐当!”
      凳子倒了。
      沫朗把凳子扶了起来。
      关了窗。
      沫朗回到榻上,看了看手心的伤口。
      他吹了一口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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