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雨歇》澂野

25、下雨

　　张晴安的文章写的很好，不是索然无味的长篇大论，也不是空有浮夸的连篇废话。
　　要说起来，更像是逐字逐句进行了细细雕琢，严严实实地堆砌在一起，成了拥有华丽辞藻却尖锐无比的箭矢，一针见血。
　　他又去当了记者。
　　近距离地接触炸裂的躯体，滚滚的狼烟也不是第一次了，张晴安此次离开了前线。
　　注射了小十支疫苗，张晴安到了山区。
　　有家门前挂着的破旧白幡，有抱着尸体的痛哭流涕。
　　还有一滩池塘——也许它曾经是个池塘——血红色的，里面盛放的血不知道有几百人的，白森森的骨头架子隐隐约约漂浮其上，不知是谁的布衣破破烂烂地在血池里浮沉，浓郁的血腥味熏得靠近的人眼睛疼，无数只苍蝇盘旋飞翔在上面。
　　张晴安口鼻上裹着厚厚的白布充当口罩，挥手驱赶开靠近自己的几只苍蝇，掏出胶片相机默默摁下了快门。
　　看着猩红色的池子，张晴安后悔自己没带彩色胶卷。
　　突然想起这里离童飞雁的所在很近，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小时候许诺的话有没有实现。

　　回到屿海后赵麟建议他按例去做例行体检，张晴安一句话没说，放下行李脱了脏外衣就又出门了。
　　“不是，这，回来好歹歇会啊，那边环境条件那么老烂了。”赵麟僵在原地。把自己甩回椅子里的李荷打了个哈欠，白了他一眼。

　　天色渐晚，张晴安半点踪影也没有。李荷也寻思不大对劲，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不是，他别真出什么事叫人家医院给扣下了啥的咋整？”
　　赵麟放下手里的笔，伸了个懒腰“怎么才发现？看看去啊。”站起来扯平衣服上的褶皱就走。
　　李荷把叼在嘴里的笔吐出来起身下楼跟着“怎么什么事都能怪在我身上！话说咱俩这算不算早退我稿子还没改完！”

　　等赵麟和李荷砸门而入时，张晴安正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听医生讲话。
　　“耶？”李荷愣住，被赵麟推开“挡路了。”
　　“什么情况？”医生看了眼赵麟，“出去说。”
　　“他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最近你们能觉得出来他不对劲吧。”李荷点头。
　　“他，怎么说呢，最近遭到很严重的打击。”赵麟硬着头皮小声说。“这里隔音还行。”医生宽慰他。
　　“他亲人去世了。”“这样啊。”
　　医生将病历本抱紧了一点，“我的建议是他立刻辞职一段时间，或者休假，怎么也得歇上个两三年。”
　　“我去跟他说。”赵麟听完推门进去，李荷想拦住他说再等等，医生摇头，伸出手臂挡下他。
　　李荷趴在厚厚的门玻璃上，这个角度很差，只有赵麟的背影和张晴安的头顶看的最清晰。张晴安最后好像点了点头，赵麟绷直的背放松下来，转身出门。
　　“他同意了？”“是，他告诉我医生建议他在疗养院住几个月。我告诉他没问题，不管几年后他想回来，随时给他留着位子。”赵麟拍拍李荷的背“走吧。”
　　“嗯，走吧。”

　　张晴安坐在疗养院小小房间的床上，看着窗外的阴沉沉的天，揣摩着几时要下雨。
　　鱼舟送他的小匕首因为一直放在内兜里，没被收走，现在捂成了与体温一样的热度，贴在他的心口。
　　下雨了，很大，砸在窗外的树上，敞开窗户前的桌子上的书页上，直到它浸润下一页纸张，张晴安才手忙脚乱地想起来关窗。
　　回身他坐在桌前发愣，回身，再发愣。他不知道这样精神恍惚了多久，一道闪电把因为没开灯而昏暗的屋子照的透亮。
　　雷声大作。
　　张晴安忍不住哆嗦，今天温度不高，甚至可以算的上有些寒冷，身上的衣服有点单薄。张晴安打了个喷嚏。
　　原先贴在心口滚烫的匕首此刻却像个累赘，冰得发疼。雷声一起，张晴安被吓到，不停发抖。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圣，缓缓地将匕首取出，热切地亲吻它，仔细地端详它，抚摸它。
　　而后将它贴在自己白的有些病态的腕上，一用力。
　　护士在敲门，血液蜿蜒成一条小河，染脏衣服，落到地上，然后弯弯曲曲地汇聚在一起。
　　流淌。
　　门开了。
　　张晴安脸庞很冰冷，惨白的肌色与衣服显得红色更加耀眼。
　　护士惊呼，后退一步跑出去叫人。怀里的病历本连带着钢笔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医院里的寂静。
　　窗外狂风大作，树枝狠狠地拍打着玻璃。
　　背对着她的张晴安脸上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ｅｎｄ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有外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