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雨歇》澂野

26、外传

　　鱼舟刚下了家里司机的车，拖行着巨大的行李箱子，怀里抱着军校的毕业证书吹着口哨穿行过金碧辉煌的院子，朝院子中央那座更高大宏伟的别墅走去。
　　“我回来啦！”鱼舟带着大行李，几乎是撞开了家里的门。
　　“哎嘛，小崽子回来了耶。你爸天天念叨说你继承家业做商人多好，非要去受罪。现在去给他证明一下去！”
　　“得嘞！”鱼舟笑着扑到母亲身上“下去！沉死了抱不动你！出去光长肉去了。”
　　“是是是。”
　　鱼舟他爸翘个二郎腿，叼着根雪茄，拿着一纸毕业证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你小子挺刁啊。”
　　“那是。”没等鱼舟骄傲完，兴致就又被压下去了。“我明天给你安排了个相亲，人家是高等大学的，你多照顾。你敢不去我腿给你打断，别看你挺能，再能我还是你老子。”
　　“不是，现在时兴自由恋爱，自由，懂不？”鱼舟急得跳脚。
　　“断腿和相亲选一个，没有其他选项。”
　　“好了好了，回来累吗下去吃饭昂快点菜要凉了听你爸的话啊好孩子。”鱼舟不情不愿地被打断了。

　　第二天下午鱼舟洗了把脸，挑了件白衬衫就要出门，临走前被母亲大人拦住：“你就穿这个？”“不然呢？”“你望望你这头发！哎呦我天你滚过来多大人了让我操心。”
　　于是鱼舟在压迫下被迫好好梳了头刮了胡茬还穿了件薄外衣。
　　“啊，可算有个人样了，滚吧，跟人家好好说话啊。”
　　“知道。”

　　鱼舟一路上努力练习气场，试图让自己走的像□□老大一样，给相亲对象一个生人勿近的感觉。
　　□□老大还真不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衣加成，走路还一阵带风。
　　“地点为什么要定在桥头柱子边上？为了看不爽对方的时候把他投江吗？”鱼舟边走边犯嘀咕。“啊，到了，看看那货人呢。”
　　对方比自己来的早，穿着墨水兰色的长衫，眼睛挺大，见人来了转头忽闪忽闪的看向鱼舟。
　　说实话，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这是鱼舟对他的第一印象。脸庞糯唧唧的像是未成年，白生生从未被晒过的肤色和鼻尖一点水红倒是印证他是个读书人。
　　第二印象就是，他眼睛真的很大，睫毛颜色偏淡，凭着鱼舟比他高一头的身高优势从上往下看，好看的紧。
　　头发被江边的风吹乱了，鱼舟不自觉伸手帮他理回去。
　　“我叫张晴安，晴天的晴，安心的安。阿姨介绍我来的。”张晴安出乎意料地主动朝鱼舟伸手。
　　“呃，我叫鱼舟。”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把手抽出来握住对方。
　　手很凉，但也很软。
　　“去点什么地方逛逛吗？”张晴安问他。
　　“你想去哪？”“你定。”
　　两个小时后鱼舟就后悔了，他原以为去那种小酒吧放着温情的小音乐喝点小酒是很有氛围很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低估了张晴安。
　　吧台上横七竖八堆叠的瓶子摇摇欲坠，吓得鱼舟赶紧叫人收了免得掉下来砸烂。张晴安抱着啤酒杯脸色红润却依然清醒。
　　“太离谱了，看来以后不能让他自个来这种地方。”鱼舟扶着额头想，又觉得哪不对“为什么我会想到以后？”
　　“鱼舟！”张晴安在叫他，他回过神问“怎么了？”
　　“没事，我跟你说，我姓张，名晴安。”“我知道啊。”鱼舟有点哭笑不得。
　　“我字唱晚！”张晴安举起啤酒杯朝鱼舟头上轻轻一砸。酒杯到了鱼舟头上，外壁淌下的冰水落到头上“渔舟唱晚的唱晚。”
　　说完眼神就迷离起来晕晕乎乎就要往桌角上靠。鱼舟怕他真受伤，一把搂起来扛着出了门。
　　室内外有温差，江边的风也很大，张晴安迷糊着抬眼，挣扎了几下“难受。”
　　鱼舟很无奈“那我背着你？”“行。”
　　“阿姨跟我说过你了，可是你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我刚毕业呢，在当编辑，可是有时候也想当当记者出去跑。”
　　“然后我还真出去了，编辑的职位还给我留着呢。你知道我出去看见了什么吗。”
　　“回答啊。”
　　鱼舟很乖“不知道。”身上的人重量很小，脸上温度很高，手上还是冰凉的。
　　“我看见好多人吃不上饭，我把自己兜里的钱全给了他们，可是我发现，我就没有饭吃了。”
　　“好多家的老婆是用钱换的，还有从其他地方拐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配阴婚？”张晴安一阵激动，鱼舟被惊到了，连忙大喊别动小心摔着你。
　　“我见过，把人家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塞进死人穴里，说在地底下干什么我也听不清，只听见她拼命地喊救命，拼命地用指甲挠棺材板，特别渗人。”
　　鱼舟听得出来背上的人声音越来越小了，还是滔滔不绝地在说“我不信牛鬼蛇神，可是有人信，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就回去写文章骂他们蠢。”
　　“好多人就出来不许我骂，但是我从来不听他们的，他们明明就是愚昧，就是蠢啊。”
　　“我从小爸妈死了，然后姑姑婶婶轮流养我，我怕他们哪一天不要我了，一直很听话，饭都不敢多吃。”
　　“后来我上大学了，他们就彻底不要我了，其实那年我连十七岁都不到。”
　　“我想不听话，我想劝劝别人不要封建，他们说我一个年轻人顶什么嘴，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
　　“所以，其实我把腺体割了，这样我干什么就会方便很多。可是我身体也变得不好，很多正常ｏｍｅｇａ可以做的事情我都做不了，我也不能被标记，也生不了孩子。但是他们对我的意见一点也没消减。”
　　“我说的到底哪里错了吗？”
　　鱼舟觉得背上湿热了两块，还在不停的嘀嗒，从脖颈间流下。
　　他没有回答张晴安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看天，告诉他“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此后很多时候，当张晴安喝醉了在他怀里不自觉地哭时，鱼舟都会搂紧他，告诉他“下雨了，我们该回家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不是雨。

　　在后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一次，张晴安在他怀里倾诉委屈时，鱼舟还是下意识小心翼翼地要搂紧他。可是张晴安推开他的胳膊告诉他自己爱他。
　　鱼舟愣了很久很久，真的很久，钟表的指针可见的很久，然后毅然决然蜻蜓点水吻了他一下。

　　鱼舟领证那天看着自己亲妈的眼神总觉得不对，也没去细想。没想到一会亲妈就告诉自己“张晴安这个孩子很好啊，同时也很可怜的，我把他交给你是对你放心，不然就照你这么狗的可拉倒吧。”
　　“你放心啊，我绝对不会让他嫌弃我的。”
　　结婚才不久，鱼舟没敢碰张晴安一下，一天晚上来了场很急的雨，还伴着巨大无比的打雷声。
　　结果就是张晴安一个劲往鱼舟怀里钻但是因为太用力两个人带着枕头被子一起滚到地上。
　　“你害怕打雷？”张晴安特别不好意思的点头，“从小我姑姑就跟我说我爸妈是在一天下雨打雷的时候死的，可是我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鱼舟叹了口气，把被子枕头收拾回床上“打雷的时候想我就好啦。”
　　“话说回来你这名字起的也确实挺符合的。”“怎么？”
　　鱼舟刮了下他的鼻子“张晴安，晴安晴安，只有晴天才会安心啊。”
　　“你说，要是我死的时候是一个雨天，那我该多难过啊。”
　　“不许这么说啊。”
　　张晴安笑着背过身去“知道了。”他比任何人清楚自己的定位。
　　自己是最早醒来的人。
　　此后若无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可是他不知道。最早醒来的一批人，往往也是最早沉睡的。

　　童飞雁拿着鱼舟给的假证坐上火车，然后又坐了牛车，骑了马，回到了极深的山区里，重重的山岭和四设的机关枪让外人不敢靠近。
　　童飞雁坐回熟悉的炕上，嘴里吹着口哨看呈递上来的报告。
　　视网膜里撞进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名。
　　“哎，小刘，咱这有个叫蒋茉茶的女同志对吧？”童飞雁冲出去问外面蹲着发呆的小兵“啊，是有这么一个人，您找她？”
　　“找啊，肯定当然找啊！”“您别急啊！”小刘着急了“她犯了多大错啊？”
　　“不是犯错，我的天，反正我要找她，她人呢？”
　　小刘指了个方向“头上那树底下。”童飞雁朝那狂奔，“您慢点啊！”小刘大喊“不对啊，小蒋 　是新来的，按理来说她俩没见过啊，那怎么找？”
　　童飞雁跑了会，到了一棵大樟树下，不远处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头发梳成两个麻花辫，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了“茶儿！”童飞雁喘着粗气喊。
　　她回头了，脸上的神色又惊又喜。
　　眼睛还是那么好看。童飞雁心想。
　　蒋茉茶跑过来，紧紧搂住童飞雁。童飞雁还是不由得心想“这可真是玄幻的像话本小说一样的情节啊。”
　　“果然，当年让你出去历练历练是对的。”蒋茉茶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不是，你哭什么啊，我来了你不应该开心一点吗。”
　　“是该开心。”蒋茉茶抹掉眼泪。“话说你怎么来了？”童飞雁问她“阿爸死了，我没地方去，有游击队来我们这里，我问他们有没有在外面见过你，他们告诉我想见你就跟着他们走。”
　　“你可真是个小傻子，要是他们是骗你的呢？”
　　“那我也认了。”
　　“你穿这身绿军装真好看。”童飞雁不知说什么了。
　　“你也是。你帽子上的红星更好看。”
　　“总有一天我们红色的烈火会燎原的。”
　　“我们能等到那一天吗。”
　　“会的，会等到的，你看得到吗，有什么在安平燃烧起来了。”
　　“什么？我看不到，没有东西烧起来啊。”
　　“不，它在燃烧，还在烧。它会一直烧到远方去，湮灭这里的白色的。”
　　“你相信那一天的到来？”
　　“我相信，一直都相信。会来的，我知道已经快了。”

　　ｅｎｄ

作者有话说

　　外传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