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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又在车上等了一个小时,丁岚才回来把他们带了下去。这次倒是没有去3C那时候的大型化妆间,只是在一个小隔间里面换了衣服,出来时再稍微补了下妆。丁岚拿走手机前孟宁绪见缝插针,又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百般叮嘱他们守好东兴台。

      后台候场区连着外面的露天场馆,他们推门出来的时候就被冷风穿透了——

      尽管里面穿了自发热的衣服,但在这么个大冷天里兜着一层表演服候台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窒息。

      “第二次公开表演,”贺铮看着孟宁绪不住跳台阶:“都还紧张吗?”

      “总比3C那会好吧,”白谨南搓着胳膊:“那会我天天晚上紧张到失眠,现在我站着都能直接睡着。”

      “这就是你那会天天晚上跟嫂子连麦说小话的原因吗?”喻嘉存道。

      “这么形容,我怎么感觉南哥好像在寻衅撒娇。”孟宁绪站在台阶上停了下了。

      “有这么说的么,”白谨南道:“什么叫寻衅撒娇啊。”

      另外三个人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白谨南跺了跺脚,又笑着道:“再说了,撒娇又怎样,哥撒娇也不用寻衅,随便撒,你们嫂子就是心疼我。”

      “举报了,”贺铮道:“有人虐待名贵犬种。”

      “狐狸犬、萨摩耶和德牧吗?”白谨南看过他们三个。

      “嘿!我怎么就,”孟宁绪慌忙跳下来对号入座:“我怎么就狐狸犬了!”

      喻嘉存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关我的事儿,”白谨南摆手道:“都是粉丝评的,你们嫂子觉得有趣就发给我——”

      外面陡然爆发出尖叫声,震得几个人下意识掩了耳朵。也就在这时,后台工作人员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升降台。

      *

      尽管提前贺铮已经给他们打了一剂预防针,但看来是没什么效用。

      升降台从舞台四围乍然迸开的火树银花中缓缓升起来,这时候场内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翻卷成掀涌起的浪潮,朝他们迎头拍了下来——

      喻嘉存维持着站位,在那声浪中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等转身微笑着面向台下的时候,他却就那么定在了原地。

      眼前的荧光在他抬眼的那个瞬间在幽茫的夜里带出一道残影,而在那残影消失的时候,落入他眼中的却是涌动人海中飞舞的点点银光,和黑沉天幕接融在一起,抹不开边界,像是把天上微白的星光也收纳进他们的海里。

      近台有各自高举着他们名字的应援牌,但远处只能看到银湾棒的光。光暗融于一体,人海听来喧嚣,看来却静寂。

      人生中第一片,属于他们的银湾海。

      喻嘉存迎来了人生中属于自己的震撼。

      不同于他在书中读到的,主人公驻足于幽深阔大的洞穴边上,看着从洞穴深处振翅飞起来的群鸟盘旋而上铺满天空,而涌来的风却朝下,像是要把他带到什么样的地方。那时他震惊于脑海中所绘成的画面,而此刻他却驻足于自己。

      他人的震撼无声静谧,而自己的却喧嚣,又美丽。

      他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这时候他感到自己的手上传来一点热度,回神来发现贺铮从他旁边走过,右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前奏开始。从那属于自己的真空漩涡中脱出,知觉渐渐重新覆满识海,他听到许多人声嘶力竭喊着他们的名字。

      “Trail!!加油!!!!!爱你们啊啊啊崽崽们!!!!”

      “喻嘉存加油!!!!永远喜欢你啊我们小鱼!!!”

      “绪绪宝贝!!!!妈妈好爱你啊!!!!”

      “白谨南!啊!!!白谨南!!!啊啊啊啊啊!白谨南!!!!”

      ……

      这里面最突兀的要数前排的一个男声:“贺铮!!!!!”

      动作间他着意看了一眼,发现前排穿着荧光色羽绒服的男子举着贺铮的应援牌不住摇晃嘶吼,乃至手臂和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周围站着的一圈姑娘也不遑多让,力度大到差点晃掉手里的应援棒:“铮哥!!!老公!!!嫁给我!!!!!”

      喻嘉存有点想笑,回头瞥向贺铮的时候交换到了对方有些无奈的眼神。

      ……

      就在上台之前,他还在怀疑着自己究竟在是为了什么付出。

      而现在,他再也没有疑问了。

      无论流过多少汗水,无论有多少个挣扎来去的日夜,都是为了此刻。

      都是为了,在台上尽情绽放自我的此刻。

      不只是他,一边孟宁绪和白谨南的情绪似乎被现场热烈的氛围完全给点燃了,孟宁绪在自己part结束后当即撑地来了一段即兴breaking,顿时又引发新一轮的尖叫盛宴。

      这首《降噪》从诞生到此刻,终于真切听到了属于它的喝彩与掌声。

      *

      表演结束后,丁岚在后台给他们拍了一张合照。

      这次活动是年前行程表上最后一场活动,下来台四个人都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回后台换下衣服以后,几个人坐上了回宿舍的保姆车,算是彻底跟行程告一段落。

      “我爸刚告诉我,我表演那会我们全家亲戚都坐在火锅店里看,”孟宁绪看着外面有些寥落的灯火却憋不住笑:“我二姨今年终于不会拿我哥一月九千的工资刺激我爸妈了,小爷现在也是熬出头了。”

      “熬出头了熬出头了,”白谨南低着头附和了两声,然后从手机上抬起脑袋问道:“唐京这边有什么特产吗?我想带点回去给我爸妈。”

      “涮肉?糕点?”喻嘉存道:“西坪路那边一条街都是买特产的,可是这会儿哪都不开门啊。”

      “对哦。”白谨南突然想起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

      “明安过年发有福利,只不过你们忙一直没有给你们拿过去,”副驾驶位上的丁岚突然应了声,语调倒似乎是破天荒的愉悦:“你要的话明天去机场时我给你带一份儿。”

      “哦……好的。”白谨南有些受宠若惊。

      跟着丁岚混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看她这么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又上热搜了,”不过一会儿,丁岚又道:“在后台给你们拍的那张合照我发了微博,二十分钟点赞和评论都突破了五十万——刚刚上面算是彻底松口了。”

      “松口?”孟宁绪捕捉到了最后那个词汇。

      丁岚瞥了一眼贺铮,后者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睛,看向窗外路两侧飞逝的虹影。

      “没感觉到吗?”丁岚道:“看来火候还差得远呢。”

      “丁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孟宁绪更加迷茫。

      丁岚观察着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明安,”喻嘉存看着丁岚:“终于要给我们放资源了吗?”

      “什么放资源?”白谨南也蒙了圈:“我们不一直都有资源吗?”

      喻嘉存摇了摇头,同另外两人解释了一下。碍于丁岚和公司司机在场,他用的语言尽可能委婉,说明了明安这过去一个月里如何通过降低他们的曝光度来进行估值预判,已经如何未雨绸缪来尽可能利用他们的价值。

      “如果我们还能将3C那会的人气维持下去,那明安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去帮我们,但是退一万步说,”喻嘉存道:“即便我们只是昙花一现,明安也会趁着这次演出的余热把手里关于我们的那些资源全放出来,最大限度地以最小的投资换取更多收益。”

      “然后放我们去养老。”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聪明崽子。

      贺铮听完他的话,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喻嘉存的后脑勺。

      “卧槽,”孟宁绪震惊,他看着丁岚:“合着我们这一个月都是在打白工吗?”

      他更激愤的话没说出口,被丁岚一眼瞪了回去。

      “果然啊……真是考虑周到,”白谨南靠上椅背,皱着眉头道:“真不愧是玩资本的,心真脏啊。”

      “跟心脏不心脏没太大关系,”贺铮懒懒道:“你要知道我们几个毕竟是半路出家的野生爱豆,跟家养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也没有什么打白工不打白工的,”丁岚挑眉:“你们光这个月的结算都抵得上在北代两年的结算了。”

      “在北代那会一不留神还要倒贴钱啊,”孟宁绪嘟囔:“尤其是铮哥,多打一次架就连饭都吃不起了。”

      贺铮用“你能不能闭嘴”的眼神看着孟宁绪,后者一凛,埋了脑袋低头不再吭声。

      丁岚想起当时刻薄他们的样子也有些尴尬,毕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道这群兔崽子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最后干咳了一下,补充道:“以后不会了。”

      *

      因为买的都是第二天的机票,回到宿舍以后几个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

      喻嘉存家离唐京不远,要带回去的东西也不多,收拾完了以后顺手洗了个澡,出来在镜子里照见自己的一头乱毛才想起来吹风机被白谨南借走了。

      他推门准备去找白谨南,却发现贺铮一个人靠在二楼栏杆边上出神——看起来也是刚洗漱完没多久,发梢还在滴水。

      喻嘉存回房取了条干净毛巾出来,然后走了过去搭在他肩上:

      “铮哥。”喻嘉存搭手撑在栏杆上,偏头看着他:“在想事情?”

      “嗯,”发现喻嘉存过来,贺铮定了定神,顺手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还不睡?”

      “头发没干,”喻嘉存道:“睡了头疼。”

      贺铮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他今晚的情绪一直不高。

      喻嘉存打消了下去找白谨南的念头,默不作声靠在一边的栏杆上,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若无其事地暗地观察着贺铮。

      贺铮身高足有187cm,比喻嘉存还要高上几公分,不管什么时候往那里一站都能吸引一堆人的目光,再加上这张杀伤力十足的脸,足够把原本吸引过来的目光钉死在他身上。

      不同于喻嘉存淡薄恬雅又不乏疏离感的美,贺铮的五官都极为精致,唯独一双眼睛把周身的气场整个提了起来。他之所以能完美的把凌厉和温存糅合在了一起,使得明明俊美儒雅的长相能具有攻击性,都在于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

      *

      但现在完全不同了。

      贺铮眼睛微垂,整个人透出些许的消沉来,连带着气场都跟着敛了起来,只剩下醇浓却又不易挖掘出的孤独感。

      当贺铮不再具有攻击性的时候。

      喻嘉存又不易察觉地凑近了些,发现这会儿虽然背着光,也能看到贺铮的眼睛有些发红。

      想来是因为戴美瞳时间久了有些不适应。

      可怜又可爱。

      *

      尽管贺铮确实情绪不高,但这不代表他迟钝到喻嘉存在一分钟里朝自己挪了两次也察觉不出来。

      等喻嘉存第三次要挪的时候,贺铮撑住了背后的栏杆,截断了他继续靠近的意图,有些无奈道:“小合……”

      “怎么了铮哥?”喻嘉存一脸无辜。

      贺铮看着他,这个人嘴上说的若无其事,眼睛里已经写满了“我知道你有心事你快跟我聊聊吧你知道你不说我肯定不会主动去问的但我真的好想跟你聊聊啊”如上这么大的信息量。

      明明很想知道,但此时却又因为喻嘉存式原则而生生忍住不开口去问。

      于是贺铮也如他一样转身把胳膊撑在栏杆上,话说的点到为止:“今年,我应该还是在宿舍过了。”

      喻嘉存了然,原本明亮的眼眸也一下子暗沉了下来,他半蹙着眉,有些迟疑道:“叔叔,还是没有联系你么。”

      贺铮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

      贺铮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

      他的父母在他七岁的时候离了婚,后来母亲重新组建家庭,贺铮就一直跟着爸爸住在一起。

      并不同于其他单亲家庭存在的苛刻环境,贺父把他全部的心血和爱都浇灌在了儿子身上。

      只要贺铮想要的,贺铮想做的,贺父都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满足。

      不过好在贺铮从小是个懂得体谅父亲的乖孩子,从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而他唯一的愿望,就只有音乐。

      对此贺父并没有半点迟疑,此后他一直尽力供养着贺铮去上最好的艺术课,直到后来,他因车祸意外伤到了右腿,此后落下了轻微残疾。

      但他的父亲是名司机。

      原本可称优渥的工作就这么失去了,公司在给了他笔补偿以后辞退了他。当时考上了国内最好艺术高中的贺铮因为学费问题自愿放弃了名额,转而去读当地的普通高中。

      也正是从那时起,父子二人之间产生了嫌隙。父亲坚持要贺铮去艺高继续学音乐,而贺铮决意要放弃那个名额,不再给家里增添负担。

      贺父为了儿子的志趣愿意倾其所有,是因为爱。

      而贺铮为父亲放弃了那个名额,也是因为爱。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任何人可能这个故事就行将了结,但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贺铮。

      他是个音乐天才。

      所以即便是在普通的高中混迹了三年,其中又有一半的时间奔走于各个地方打着零工,最后贺铮也依然考上了音大的最好专业。

      他用了三年时间勤工俭学来的钱足够支付他第一年的学费,而随后也可以依靠奖学金和打工的钱来弥补上。就在贺铮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意外又发生了。

      尽管右腿落下了残疾,但那个时候贺父也觉得自己不能成为家庭的负累,在一个背负着重压的中年男人在这社会上奔走却受尽了白眼之后,他开始瞒着贺铮在外做着一些脏活累活。

      贺铮考上音大的时候,贺父喜出望外去银行把这几年攒下的钱都提了出来,结果攒下来的几万块钱在路上被几个孩子抢走了,贺父极力阻拦,却被人在右腹上捅了一刀。

      原本用于上学的钱全部拿来治疗,因为捅人的是三个未成年孤儿,甚至连一点补偿也拿不出。

      贺铮在自己成年前的那个夏天尝尽了人生关于家庭的全部苦涩,最后他选择放弃了音大,留在了省内一所普通一本。

      贺铮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时候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那个有些绝望的夏天,吊扇吱嘎的喧闹病房里面,男人得知了所有之后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下去,他看着自己承担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承担事情的孩子,小声道:

      “铮儿啊。”

      他干裂的嘴唇不住的发抖,像是发不出声音了一样:“怎么爸爸好像,一直都只会给你和妈妈添麻烦呢?”

      那个时候大概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可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巴,世界就已经被眼泪淹没了。

      那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以至于最后世人最眷恋的父子亲情却成了贺铮身上束缚着最重的枷锁,使他缓不过气来。父亲从无保留的爱让他更是拼命的想去回报,以至于不惜放弃所有——

      但他的父亲也是这样。

      也许就是从察觉到这儿的时候,在那故事的中途,有个泥土味道的清新雨后,贺父离开了。

      贺铮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时候他刚跟北代签下那份后来可称是臭名昭著的合同,偿还完家里欠下的高利贷,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就如同曾经划过的轨迹那样,贺铮在那个十九岁的盛夏末尾,失去了他的父亲。

      他究竟去了哪里贺铮也不知道,曾多次试图去找过,但最后还是无所收获。他最近一次知道贺父的消息还是在一年前,有人朝他的账户上打了五千块钱。

      贺铮后来查到了转账地址,一个人请了假过去找了许久也无所收获。后来他每个月拿到结算的时候都会打一笔钱过去。

      上辈子他到最后也没再见过爸爸。

      贺铮看着吊顶上的灯默默出神,乃至眼前出现了薄薄的重影。

      不知道重来一次,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

      两人后来也没再怎么多说几句。

      喻嘉存顾虑着贺铮的情绪,而贺铮又想起喻嘉存是次日一早的飞机,所以拉着他把头发吹干了以后就推他回去睡觉。

      倒是他一个人,在所有人都沉醉在归乡的梦里的时候,坐在屋子里的大落地窗前,开了一瓶啤酒看着外面朦胧闪舞着的霓虹光。

      夜半时候又飘起了小雪,等雾气腾满整扇玻璃的时候,他抬手划开一道,让他足以重新看清外面的世界。

      贺铮靠在落地窗上,身上一半是温热一半沁着凉。他最后举起易拉罐,轻轻碰上了玻璃。

      恰好远处的灯牌闪过“新春快乐”。

      “干杯。”他轻笑着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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