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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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室里面坐着明安的御用乐队。
贺铮跟着那个人进来的时候，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鸭舌帽先坐进主控制台前的转椅里，然后把旁边的转椅旋了一下，示意贺铮坐下。
“我们在做《降噪》的instrumental版，”鸭舌帽调整了一下，把已经录好的音频播放给贺铮听：“你听一下怎么样，可以的话我们就收工了。”
三分十七秒的音频播放完毕，鸭舌帽摁了暂停：“怎么样？”
他手指不住在椅子肘上敲着，显得有些不耐烦。
“还可以改动吗？”贺铮无视他透露出来的一些敌意问。
一时里外的人神情都有些古怪。那个人看了他一会儿，掀掉了帽子扔在一边。
“可以，”他硬梆梆道：“要改哪里？”
“把民谣吉他换成古典吉他，”贺铮看着显示屏：“三四条并轨，第七条降调。”
里面的人看着鸭舌帽，有些迟疑。
“听不懂吗，”鸭舌帽面无表情撑着下巴翘腿看着里面：“照着做啊。”
调整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重新播放出的音频倒是意外改良了许多。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里面坐着的几个人都又紧张了些，是不是地打量着鸭舌帽的神色。
鸭舌帽这次没说什么，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待里间的人都走光了，鸭舌帽开口道：“你挺不错的。”
贺铮没有说话。
“知道我是谁吗？”鸭舌帽又问。
怎么可能不知道，贺铮想，毕竟当年没在你这儿少吃过暗亏。
贺铮垂下眼睛起身鞠了一躬：“文彬老师。”
高文彬看了他一会没说话，随后点了点头拿起一边的鸭舌帽，看着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还算识趣。”
随机起身离开了录音室。
高文彬算是明安几大镇台柱子之一。
这个人年少成名，但早先因为性格太过张狂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没少被人出手整过，性格因此收敛了些但还是很古怪。后来被收入明安旗下，为明安的艺人写了许多好歌，也因此成为明安的股肱之臣。许多艺人都指着高文彬赐一首歌能漂亮的翻个身，在业内很是炙手可热。
但包括了高文彬在内的之前再多写歌的好手，都没赢过后来从犄角旮旯跳出来的野生爱豆贺铮。
寻常大手子，一般都维持在一个比较平均的水平线上，隔个一两年能出一两首爆款就已经是非常人所能企及了。
但贺铮为Trail创造了一个屠榜神话。
出道第三年，国内最权威音乐榜单云图榜入围的最佳年度歌曲中十首中有一半来自于Trail，而当年Trail因为奔波于世界各地巡演，只在年中进行了一次回归。而回归专辑中只有六首歌。
也就是说，那张专辑几乎可以说是全专入围。更不用提最后冠亚军都是Trail的歌。
在此之后，贺铮云图狙击者的称号实至名归，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质疑他的实力。
虽然没有人质疑，但许多人内心还是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遮掩了许多前辈光芒感到很是不满，明面上没说，暗地里等着看楼塌了的人不在少数。
而上辈子的高文彬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贺铮初进明安，平时再怎么张扬、或说锋芒毕露，在高文彬面前都很是收敛，他从内心里十分尊重这个才华横溢的前辈。因为他谦虚求教且天赋过人，高文彬也对收了这么个弟子很是得意，时常提点他。
然而自从贺铮把自己多年自作曲都拿来给高文彬听了之后，他的态度慢慢变了。
贺铮当时很不解这么一个被他视作知音的前辈为什么就这么疏远了自己，直到有一次听到了一个新团的成名之作。
竟然与他的存曲其中一首大同小异。
当年脾气火爆的贺铮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失去了勇气，看着作曲人栏里的高文彬三个字没有去找他问个明白，而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关了一整天。
等他出来了以后，那首歌已经从他的世界里彻底删除，并从此跟高文彬划清了界线。
后来这件事儿在外面还被传成了贺铮忘恩负义、唯利是图的证据之一，在此按下不表。
但贺铮最后自己想清楚了，只不过是意难平而已。
高文彬面对拥有天赋而不如自己的贺铮可以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却无法忍受一个完全超越自己的天才。
他想清楚这一切，打定主意这辈子只与高文彬做个路人，彼此相安无事，不再重蹈覆辙。
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能结束一天的工作离开明安大楼。
艰苦奋斗了一年半之后， Trail的四个崽终于拥有了各自的房间——新宿舍是在城南高档小区滨河花园的一套复式。孟宁绪开门看到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就发出了一声欢呼，扔下包一马当先冲上去再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来。如此行径来回了五六次后，才被白谨南拎回来。
“这段时间你们先住在这儿，”丁岚带他们在屋里转了一圈以后便准备离开：“每天下午六点左右会有人来送新鲜水果，阿姨隔天过来打扫卫生。有什么事情先叫我，没事不要出去乱跑——”
“啊，”丁岚又想起来了什么：“不过你们也没机会乱跑就是了。”
里面几个人正兴奋地蹿天入地探索新世界，根本没留意到丁岚最后说的这句话。跟着奔波了一天的女强人有些无奈地拢了拢头发，转身离开了。
四个人分了房间又收拾东西，一来二去折腾到了两三点才睡下。结果第二天早上五点又被丁岚叫了起来，拖出门去化妆做采访。
这样晨昏颠倒来回奔波的日子在行程记录上被填了一个月，到了后期四个人都尽显疲态，原本的新奇感被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的采访稿和死亡行程虐杀的干干净净。
不过还好快要结束了。
临近春节，他们终于看到了休假的曙光。
大年三十的晚会现场人头攒动，后台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工作人员。这会儿晚会已经开始将近一个半小时，Trail却刚被拉到现场——他们刚刚又去跑了一组拍摄，刚从合作方那里出来就又杀到了这里。
自Trail大爆一个月以来，他们的黑历史可谓被扒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喻嘉存小时候的得奖作文也被悉数找出来品鉴。孟宁绪家里开着的火锅店一下子生意红火了几倍，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粉丝来打卡找他爸妈合影。起初他父母还很是开心，后来越演越烈不胜其扰，干脆在火锅店给孟宁绪开辟了一个从小到大的照片墙供粉丝合影留念。
白谨南高中那会参加校园歌手大赛的视频已经流传到了互联网的各个角落，甚至连他跑一千米的冲刺照片也被挖了出来。
而贺铮因为先前的校园逃脱案件，在某外卖公司打零工时候的工号也被粉丝找了出来，整个打工履历被翻了个底儿掉。甚至还因此有某外卖公司来找明安合作想让Trail给他们拍广告。
而与粉丝的狂热和紧锣密鼓的行程截然相反的是，明安公司对Trail的曝光度。
一个月以来，尽管拍摄了许多画报、进行了许多杂志采访活动，但真正Trail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只有最初的3C大赏视频。明安似乎一直都在不紧不慢的吊着粉丝的胃口，但凡发现热度有一点点下降，就抛出一些无关紧要的饵来，使得粉丝们又再度蜂拥而上。
这是明安的策略。
上辈子丁岚曾跟贺铮提过这件事，因为明安不能确定这四个野生爱豆到底是昙花一现还是真的能为公司带来长久利益，所以对他们采取了这种手段，并一直有所保留。就像粉丝需要明安来抛投出一些资源来引导他们继续追随 Trail一样，明安也需要Trial来向他们证明，Trail值得他们费心去力捧，值得他们给好资源。
利益场上便是这样的关系，他们三者间形成了一个咬合在一起的环扣，只有互相彼此推进，才能不断向前面走。
否则，明安会毫不留情地榨光他们最后一滴血，然后把他们一脚蹬开。
因为休息室里暂时满了人，所以到了以后他们几个先在保姆车里休息了一会。
“刚刚孙姐说她从我发顶能直接看到头皮了，”白谨南仰靠在座椅上生无可恋：“我还不到23岁我就要秃了是吗。”
“你别说了，”孟宁绪摸着自己的小尖下巴：“我这一个月瘦了十二斤，昨天跟我妈视频都把她吓到了。”
“至少这样你短期内不会被形体老师追着打了。”喻嘉存打趣。
“可我觉得我之前明明挺好的，”孟宁绪用手机屏照着自己的下巴：“虽然好像现在确实更精致一点。”
众人给他留下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铮哥，”一片黑暗里贺铮感觉喻嘉存往他这边靠了靠：“还是不舒服吗？”
贺铮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他睁开眼睛看着喻嘉存，眼睛里的异物感还是挥之不去。
今天负责他妆发的小菲姐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告诉贺铮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最后摁着他给他戴了左右眼颜色不一样的美瞳。
“这是我看你粉丝给你P出的人设图受到的启发，”小菲姐看着成品激动地无以言表：“果然太好看了。”
贺铮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右边这个浅蓝色倒还是能接受。
但是。
贺铮指着自己左眼，强忍着流泪的冲动：“看起来不会像白内障吗？”
“是银灰色啦银灰色，”小菲姐给他拨弄刘海：“超帅的啊异瞳王子设定，菲姐今天帮你飒翻全场。”
……
话是这么说的。
但贺铮从小到大视力2.0，连个隐形眼睛都没戴过。头一遭被这么折腾了一波，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适应。
不过刚刚的采访确实被拉着拍了很多特写。
啊营业好累。
回神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喻嘉存凑得很近，正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昏暧夜色下看什么东西都写满朦胧，而面前这人的眼睛里却仿佛碎开了星星。
像沉夜里缀满星辰的湖面，又像雾霭里影影绰绰的明灯一点。
四周很静，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原本该听不到，此刻却被他敏锐地捕捉、放大，然后化作在他耳膜上跃动着的心跳声。
鼻息相闻间，他听到喻嘉存轻声道：
“真的很漂亮。”
在他胸腔里那束烟花正要炸放的当口，喻嘉存却重新坐了回去：“不过不舒服的话，以后还是跟小菲姐说一声，不要再戴了。”
贺铮觉得自己脸在发烧，但还好车里光线暗，也没人能看到。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我感觉，”喻嘉存微微垂下眼睛：“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好像并不是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
“什么？”孟宁绪放下手机问。
“真正的出道该是什么样子？被人毫无保留地喜欢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在拼命练习之后登上舞台该是有多大的成就感？”喻嘉存侧靠在座椅上，眼睛里映上车窗外闪动的虹影：“之前很多时候我都在幻想着那些，而这些幻想支撑着我走了很久很久。”
“可现在我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子，”喻嘉存道：“我幻想里的那些美好并没有出现，而是被现在每日的疲于奔命消磨。我觉得我快被消磨光了。”
飘渺遥远的音乐声从会场那边飘过来，然后被车里的静默细细蚕食。
贺铮没有说话，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
“其实我也这么想过，”孟宁绪靠着窗户闷闷道：“之前看着微博粉丝的数量飞速上涨，我觉得好开心啊，可是现在发现那只是数字而已。”
“我们真的是在被人喜欢着的吗？”孟宁绪手指涂抹着旁边玻璃窗上的雾气：“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
现实总是比你以为的现实更加现实。
“别的没怎么感觉，”白谨南似乎叹了一口气：“很累却是真的。”
因为那所有的人气总归是虚假的，像泡沫一样。
很久以前贺铮就想过，他们像是氢气球一样，被不断地充进气体飞向高处，但当自己的体量与自己所抵达的高度不相匹配的时候，总是会破掉的。
就在爆破前还想要往上飘，结果下一秒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发出一声炸响，来不及听到周围人的呼喊就已经粉身碎骨，然后散落在地。
曾经他在云里，而彼时他已陷入污泥。
……
但那都已经过去。
贺铮偏过头去看喻嘉存，发现对方恰巧也看着自己。两人对视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笑。贺铮抬手又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在贺铮看来喻嘉存很有趣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会寄意于从外界寻找答案。无论是什么样的事与物，令他欣喜的令他痛苦的，或是就像现在这样令他迷惑的。尽管他发问，但他并不是要从别人谁的那里获得答案或者共鸣，而仅仅是在自我审视。
他并不需要贺铮去安慰或者回答，他只需要停下来思考一下，然后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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