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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修改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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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初冬的时候,夙瑶终于嫁出去了。
      嫁的不是那个苦命的银行行长未婚夫,却是相当有份量的。
      这个人名字叫做芒尔勒。
      他是个老头,凸肚、秃顶、油光满面,兴奋的时候两颊有酒糟红。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也算是相当可爱的一位商人。
      他的身份,是华美药房的前董事,现任的股东之一。就凭这一点,上海滩就有他的一席之地。
      夙瑶披着洁白的婚纱,手指缠绕着洁白的蕾丝花边儿,坐在教堂的新娘房里。夙玉站在一边,看着不停照着镜子的姐姐,抿着唇,不发一言。
      夙瑶整整头花和头纱,雪白的手腕上围着一圈白色铃兰串成的花串,发鬓间密密地围着一圈白色铃兰,两个拇指大小的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晃荡着,越发显得脸白得渗人。不过也许是大喜的日子,夙瑶的脸色显得比往常好看得多。
      “大姐……”夙玉开口,“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
      夙瑶看了她那美丽高雅的妹妹一眼——夙玉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伴娘礼服,显得格外甜美却不失高贵——口气淡淡地:“你说什么糊涂话呢。”
      夙玉咬着下唇,眼里突然就渗出泪来,映得眼里一片晶莹透亮。夙瑶看她这样,放下正在画眉毛的手,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早过去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你也就不用再过意不去了。”
      夙玉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如果那天我没有回来……”
      夙瑶一脸不耐:“我说了这事儿不要提了!”说着把眉笔重重一扔,木质笔身和地面亲密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寿终正寝。
      站在门外头的夙莘摊头进来:“怎么了?”
      夙瑶看见她,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夙莘看着一边站着的夙玉,吐了吐舌头,道:“大姐,要做好准备了,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夙瑶站起来,最后理了理头发,拿出朵镶珍珠的纱制头花对着夙玉道:“头发盘得太大了,根本看不清后面,帮我带上吧。”
      夙玉看着夙瑶伸过来的手,点了点头。
      正对着广场的窗外,一群白鸽被惊起,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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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阳关照耀在人身上,说不出的和暖温馨。
      玄霄斜靠在雕花描金的西式扶手椅上,白得有些透明的手执起画着蓝色鸢尾的骨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大吉岭红茶,口味甘苦醇厚,回味无穷。
      维多利亚式的下午茶,点心塔上放满了各式的蛋糕水果之类,主人却丝毫不理会,低垂的眉目掩去了表情,热气蒸腾之下,只看得见白茫茫的一片。
      天青急匆匆地冲进玄霄办公室,就看见这么一幕宁静美好的场景,却丝毫不领情。
      “玄霄,凌家为什么这么急急忙忙办婚事。”天青拿着一张报纸,上面的标题赫然是“凌氏女嫁法国董事”,还附有结婚当日的照片为证。
      玄霄吹了吹茶杯里浮着的茶沫:“反正,也不耽误这一时半刻的。”
      天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盯着玄霄看,怎奈那个家伙皮糙肉厚,没有丝毫不适。
      “芒尔勒这么一结婚,肯定是要去度假的。”天青顿了顿,“听说,是意大利。”
      “你的消息也算是灵通。”玄霄露出一个答对了的表情,“埃及公主号豪华游轮,从印度出发直到意大利。当然如果他们兴致好的话,也可以去埃及。”玄霄耸耸肩。
      “没有了法国人的钳制,能一口气吞下华美的人不多了,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木村。”
      “反正早点晚点都是一样,看你怎么布置了。”
      天青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我知道了,我尽力。”
      玄霄伸了个懒腰:“恩,你的确得尽力啊,二狗。”
      天青脸色涨得通红,玄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是很开心。
      “我会提高效率的。”天青甩下一句话就走。
      玄霄看着某人落下的报纸,嘴角的弧度勾得夺人心魄。
      =====
      冬天快要过去一半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韩北旷终于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在第一场寒流袭击上海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尧砂斋关门歇业,伙计们却不得歇;惨白惨白的白布帐幔挂将起来,披麻戴孝,忙忙碌碌。
      韩北旷的遗体还是停在虹桥疗养院,只有设了个灵堂在自家住的院子里。
      三进的院子,植木种花,有小桥流水,太湖石棱角分明地矗立在那里,婉约中隐隐然带着肃杀。菱纱看着那院子,在江南冬天明晃晃的阳光底下无端泛出些酸气,那酸气袭上喉头,袭上眼角,最终化成一滴泪,迷失在这个凛冽的季节。
      “这座院子,是按着大伯的喜好买的。”菱纱披麻戴孝,一身缟素,坚持以未出阁的女儿身份来操办丧事,“可是大伯一次也没有来过。到了上海,他就一直住在医院里,直到他走了……”
      讲到最后,语不成声,话不成调。
      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就这么面向着阳光,无声地流下眼泪。
      天河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隔着花树,能看到紫英在忙碌地接待客人留下吃豆腐饭,毕竟六十岁过世,也可以上算是喜事了。
      “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河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用这么说,我们,不是朋友么……”
      菱纱一愣,然后突然回头一笑。带着泪痕的脸上霎时光彩照人,明艳不可方物,美得动人心魄。
      “至少,我还有朋友不是吗?”
      天河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大伯那么喜欢我,他怎么会忍心看到我为了他的去世而一直伤心下去呢?所以,我要振作啊。”
      菱纱脸上洋溢起一种莫名的光彩。
      “我要振作,我要幸福下去。”
      天青恍惚间想起,在某个初秋的阳光底下,第一次看到面前的那个女孩子,那个时候的她,脸上眼里虽然是笑着的,却免不了带着一抹轻愁。可是,现在的她,周围灰黑色的空气却好像在一时间被统统驱散,留下一道绚烂的虹,让人移不开眼。
      时光一下子被拉长,又被浓缩。就在这个布满灰尘,沧桑满地的冬日暖阳下,升腾、翻转,最终凝结成一个不可被磨灭的章节。
      “云大哥,”紫英把大哥两个字叫得极其模糊不满,充分表达出至少他不想这么尊敬地称呼眼前的某位,“菱纱和天河在那里。”
      天青伸长了脖子,看见天河和菱纱两个正做无语凝噎状,四周气场相当旖旎浪漫,摸了摸鼻子,转身对着紫英道:“恩,慕容少爷,我想我们还是……”
      “菱纱!”紫英突然大声叫道,“云天青找你!”
      魔法破灭的一刻,怎么说呢,其实是相当倒人胃口的。
      菱纱一脸惊异地看着天青,天河一脸木讷地看着天青,天青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来简直就是一个错误的时候,紫英那厮早已跟着一边急急忙忙来找人的小厮走了……
      于是天青摸摸鼻子,很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云小姐,哦不,菱纱,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菱纱愣了愣。
      “没错,有关咱们的那批货。”
      菱纱连忙道:“天河,你去前头看看紫英有没有什么事儿……”
      天河应了一声,走开了。
      菱纱这才定了定神,道:“云大哥料想得不错,货在半个月前开始陆陆续续运出北平。同时走的有三批,一批走到半路直接返回北平城,装了货之后走水路,和几个美国商人的货一起运过来。剩下两批运的,都是假的。而那两批,都有被劫的痕迹。其中一批的货,几乎被抢空了。”
      菱纱和天青走到花园小径旁一个隐蔽的亭子里坐下,天青的食指习惯性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听着菱纱的话,不由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菱纱啊,如果你不是什么韩家的大小姐,我真觉得你也是吃我们这口饭的啊。”
      “呵呵,菱纱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听着也觉得刺激。”
      天青伸了个懒腰:“不过,那些个美国商人和货船都没有问题吧。”
      菱纱点点头:“放心吧,云大哥,我都会安排好的。”
      天青点点头,有些窘然地道:“其实,今天过来,本来想和你说声节哀顺便的。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也用不上了吧。”
      菱纱笑了:“云大哥这一句话胜过所有的白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天青被她明亮的大眼睛看得脸有些微热,却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的那个弟弟,虽然有点傻不愣登的,人确是不坏的。”
      菱纱歪了歪头,很是娇俏可人:“天河其实挺可爱的。”
      可爱?他的那个傻弟弟,好吧……还算是,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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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码头上,朔风猎猎,冻云低垂。黄浦江翻涌着浑浊的江水,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歇。
      货船客船一批一批地来,一批一批地过,这里永远有着各种不同的人来来往往,一片喧嚣热闹的红尘。
      天青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低着头不说话。远处的客轮犹如钢铁巨兽盘踞在江面,一整整雾气蔓延开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分外模糊。
      老师穿着黑色长风衣,提着行李,银灰色的头发被黑色的礼帽笼着,整个人灰不溜秋地隐藏在人群里,毫不显眼。
      天青看着存在感极弱的老师,叹了口气,自己永远也不能像老师一样熟练地收敛那种存在感,也不能像老师那样混在人群里,随时都能被忽略的样子。
      他不由得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就某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很不、相当不成功的人。
      “天青。”
      “嗯,啊!?”天青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抬头,老师被岁月红尘消磨地差不多了的眼睛里,满是严肃。
      “天青,我真的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天青很不耐烦地把脚边的石子儿踢得更远了,“这么多年了,我不都是一个人这么过过来了。”
      “不。当下不一样。”
      天青猛然抬头:“是不是李寒空又跟你嚼什么舌头了?”
      “寒空是和我说了一点事。”老师的视线很稳,很毒,却带了一些无奈和宠溺。“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你不用担心。”天青挥了挥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赶出自己的思绪一样,“我这次一定会当心的。”
      “我知道你会拼命。”老师低垂着眉目,看不清脸色。“可这正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
      云天青转头看向一边。
      “拼命固然很重要,可是性命更加重要。”老师道,“你要记住,对于有些人来说,你的性命重过世间的一切所有。”
      “我……知道了……”
      老师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随即转身,向着一边的货轮走去。
      “喂……别在重庆受欺负了……”
      背后突然传来云天青嚣张的大喊声,行人纷纷侧目。
      走在前面的老师压低了帽檐,心里是满满的无奈。
      这个臭小子,真是嚣张得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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