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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俞青书臭着脸回到上清宫,不理会亲友的关切,径自去玉京洞的悟道台给门下弟子讲经。

      围绕先天乙木精华一事,俞青书如今想来,自己分明半点好处都未占着,提前经历妄心劫险些身死不说,反倒让杨渊得了便宜——若非自己插手,他不会这么早筑基。

      真不愧是男主!

      俞青书越想越气,只是面上不露,反倒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为门下弟子讲经。

      上清宫所在空间相传乃万年前一位大能所辟秘境,后由化形灵宝“上玉清平宫”镇压,内有三处洞天由三位弟子镇守,维持空间稳定,教化空间内众生。

      秘境虽与外界连通,但自成一体堪称世外桃源,又有三位镇守洞天的修士传下道统,从此两耳不闻山外事,日夜静坐诵黄庭。天长日久,秘境中的修士自觉不与俗同,便将秘境中的凡人陆续送去外界,从此封闭宫门,自成一界,号称上清宫。

      上清宫的三处洞天分别是如今的玄微洞、老君洞和玉京洞。每一任洞主,都必须至少是金丹修为,并获得化形灵宝“上玉清平宫”的认可。

      玉京洞历来是三清宫三大洞天中弟子最少修炼最难的一脉,洞主之位更是空缺上百年。好不容易有了洞主还是个生而筑基的先天型选手,讲经犹如天书,特别新手不友好。加之性子恣肆,教导子弟完全随缘。

      这次俞青书为了平复心绪,一反常态开始勤恳起来,倒也让玉京一脉的弟子们有些受宠若惊。

      ……

      是日晨光微熹,云霭澹澹。

      俞青书带着门下弟子在溪边松下做早课。

      紫气初升,松风沁骨,众人正颂韵澄清,忽见云中飞来一鹤。

      白鹤落地化为羽衣童子,朝俞青书拱手道:“禀真人,朝天宫景明阁阁主,汝阳真人来访。”

      汝阳真人本名苻照,因年纪轻轻便成了景明阁阁主,人称苻景明,乃是俞青书在此世界打的第一个人。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些年反倒成了至交好友。如今俞青书窥得天机,心中又多了一层心思——苻景明乃是书中男主到了后期才抱上的大腿,出场甚是拉风,只不过他出场没多久书就坑了,不知后文走向,但总归是个活到后期的大佬,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俞青书想到此间,又忽觉索然无趣:两人都是出身优越天资横溢之辈,凭什么你能当大腿,而我只能当大礼包?

      众弟子乖觉,知道洞主心情又不好了,今天的功课怕要完蛋。

      果然,俞青书抬手振袖,从半空中抓了一缕松风,又凭空变了个葫芦出来,把松风塞了进去,扬手扔给近旁的弟子。

      “此为今日功课。”

      言毕,招来羽衣童子化为的仙鹤,乘鹤而去,留下众弟子面面相觑。

      仙鹤载着俞青书,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杏花林中。

      晨雾散去,旭日温煦。眼前的杏花一片香白春嫩,风吹化雪,林中幽径蜿蜒,通向一间竹庐。俞青书下地拾步而去,脚下杏花如雪,随着青色衣摆飞浮四散。

      快到竹庐时,俞青书顿住脚步,笑道:“出来吧,看到你了。”说话间,周身紫色霞光浮现,顺着大氅化为羽衣。

      紫色霞衣刚现,便有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紫色涟漪散开,俞青书抬手接住,是支杏花。

      “紫霞披青衣,你这新法术倒是衬人。”花海中浮现一人,乃是一白衣青年。

      俞青书今日现了真身,正是少年模样,身着青氅,手执杏花,不妨自矜风流。却见苻景明幻身青年,顿时嘴角一拉——这厮又来占我便宜!

      这倒是俞青书误会了。论辈分,俞青书是上清宫掌门之子,比苻景明高一辈;论年龄,俞青书刚刚八岁,而苻景明已二十五岁。

      两人难分长幼,只不过苻景明执掌景明阁,惯做老成姿态。而俞青书自恃两世为人,不爱看苻景明以兄长自居。

      俞青书不欲多言,拿着杏花进了竹庐。苻景明见俞青书不接话,哂然一笑,跟着进屋。

      俞青书将花枝插在瓶中,请苻景明在窗边的塌上坐下,又招来黄雀化为黄衣童子,为二人沏茶。

      “还是你这的茶好喝。”苻景明深吸一口茶气,闭目做享受状,“要是再听你弹上一曲,就更妙了。”

      俞青书重生后只当是多出来的时光,贪图自在逍遥,自然是天上地下哪哪爱去,琴棋书画样样爱玩。他倒也不吝于弹奏,只不过今天苻景明一来就是人好看,茶好喝,琴好听,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俞青书挥退黄雀,在苻景明对面坐下。此时天光已大亮,晨光斜斜地落进窗台,落在人身上,将俞青书半边脸照得恍若透明。

      苻景明想两人交情甚笃,迟疑片刻,便坦言道:“含真,我有一事相求,只不知如何开口。”含真是俞青书的法名。

      “你说。”

      苻景明沉吟一声,见俞青书神色淡淡,便道:“我准备去森罗万象深处,想借你的阒如印一用,探探神遗鼎。”

      阒如印是俞青书出生时就握在手中的伴生法宝,与他血脉相连神魂相牵,比寻常本命法宝更加关系紧密,是天然的身外化身。打个比方,旁人若拿着阒如印,俞青书会感觉到自己被人拿在手中。

      不等俞青书说话,苻景明又道:“众前辈都无奈神遗鼎的混沌之力,金禁道止步望鼎滩,不得推进。我那日观你祭炼阒如印,发现他有静止镇压之意……”

      阒如印确实合适,但又因为阒如印的特殊,苻景明哪怕平日里跟他厮闹惯了,此时也有些别扭——此事确实太过冒犯。

      祭炼伴生法宝,此等私密之事,能让苻景明在一边观看,说来,也因他与俞青书的一段往事。

      苻景明天资聪颖,出身朝天宫景明阁一脉真传,十岁便炼气大圆满,却不知何故迟迟不能筑基。

      八年前,十七岁的苻照得闻上清宫掌门刚得一子名俞节,生而筑基,便不服气,要过来“瞧瞧是何方神圣”,却只瞧见了襁褓中的俞紫衣,悻悻而回。回去路上,路过此处杏花林,误会树上贪玩的俞青书是小贼,便要出手教训,不想却被俞青书一个石子打破了头。

      “吾乃上清宫俞青书,你是何人?”

      苻照捂着脑袋又嫉又怒:“你便是那个俞节?你这行止,如何筑得基?!”

      俞青书反唇相讥:“筑不筑基你说了又不算。”

      苻照闻言呆立当场,周身金花如雨——停滞了七年的修为骤然突破。之后他的修为一路高歌猛进,二十岁便掌了景明阁,成了人人称羡的苻景明。

      因这层因果,苻景明待俞青书始终有些与众不同。

      俞青书的心思却不在此间,他想到书中阒如印在他死后落入了杨渊手中,后期杨渊抱上苻景明的大腿也是因为阒如印帮了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道:“借就借了,何必扭捏。你只管借去,但记得无事不得轻动。”

      借出印后,俞青书只觉心神离了一处,又总惦记着书中身死的情节,不免心境有些起伏。

      这日,俞青书在崖边趺坐于古银杏树下,对着飘渺的云海容色安详。身旁拳头大的小香炉里燃着清静香,盖上云纹镂空处飘出冉冉白烟。他的膝上横着一把古琴,手指轻轻拨弄丝弦,琴声悠悠袅袅。

      仙人东方生,浩荡弄云海。沛然乘天游,独往失所在……

      远处的云海翻涌,云海再远处便是此方天地的尽头。尽头之外是鸿蒙混沌,能看到阴阳相生、上清下浊、五行五彩等开天辟地之景,亦能看到阴阳归一、清浊混沌、五行涣散等天地归墟之状。这正是此方世界坍塌之力与“上玉清平宫”的造化之力形成平衡的景象。

      俞青书极目远视,目光飘忽,手下琴声越发空灵。

      玄色不可名,日入向国清。人游月边去,舟在空中行……

      上清宫境的天空乃是映照了外界罡风层之上的天空景象,是以永远碧空澄澈,星河灿烂。久而久之,仿佛真的高高在上,超凡脱俗,伸手便能触到天河水一般。

      天河绕北斗,莫穷此水端。水续万古流,空蒙生昼寒——

      “咔嚓。”

      突兀的断枝声传来,俞青书顿时跌出了清虚空明的状态。他张手按住琴弦,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紫衫女童正从树后探出头来一脸无辜。但见她头绾双螺鬟,颈挂芙蓉佩,不是俞紫衣还能是谁?
      俞青书既无奈又宠溺地朝俞紫衣招手,招手间替她挡去崖上罡风,待俞紫衣走到跟前,柔声问她:“你怎的跑到省身崖来了?”

      俞紫衣抿了嘴,梨涡微现,只向俞青书传音道:“明日三洞辩法,父亲让我过来提醒你别忘了去。”俞紫衣近日正在换牙,满嘴漏风,她素来爱美,以至于不肯张嘴说话。书中写到她领紫旗派众人入上清境的全程中也是“但笑不语,一言未发”。好在她已筑基,能用得些微法术,日常交流倒是无碍。

      俞青书点头称是,又担心此处罡风会伤到俞紫衣,忙招了自己的仙鹤来带她回去。

      直到俞紫衣乘鹤远去,俞青书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俞青书先天道体,倒是没有换牙的烦恼。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心境,若不用法术维持七八岁的孩童外貌,早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模样。

      俞青书其实也很难形容自己面对俞紫衣时的心情。带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教她琴棋书画,跟她一起练剑读经,还有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给她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小心翼翼分享着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与她一起经历生命里每一步的成长,他觉得自己比起玄元真人更像俞紫衣的父亲。

      而玄元真人和明离真人这对伉俪,却难以令俞青书升起太过亲近的心思。大约修行人的情感表达不够炙热,大约穿越前对于父母的记忆太过鲜明。于是,俞紫衣成了俞青书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情寄托。

      所以,杨渊哪怕是对俞紫衣一心一意俞青书都要看他不顺眼,更别提俞紫衣只是杨渊后宫大三角之一,简直找打!

      俞青书思及此处不免心烦意乱,琴声里顿时有了杂音。

      “今日终究是弹不成琴了。”俞青书内心叹息,长袖一挥,收了香炉和座下蒲团,抱琴起身,凌空踏虚往住处行去。

      次日,旭日东升,霞光五彩,上清宫弟子齐聚明心台。

      明心台乃是山顶一处坡地,上有一千年古松,还有三块高矮不一的岩石。

      古松在明心台的最高处。松下有一道人,身前摆了铜壶小炉,砂壶玉杯。道人对着炉子一脸惬意地摇着蒲扇,壶嘴冒着汩汩烟气,四周茶香清冽,正是玄元子在焙茗煮茶。

      东边的岩石最高,岩上端坐一白眉的老道。老道一身白色道衣,额发光秃,稀疏的白发用金色的三寸小剑簪着。此乃玄微洞的白云子。

      “白云子那身道袍叫做‘云雾仙衣’,别看现在就是件素白的袍子,其实能幻化阵法,防御困人均可用。他头顶的小剑也是个法宝,能变成真剑大小。”

      三洞辩法十年一次,俞青书与俞紫衣年方八岁都未经历过。俞青书好歹是金丹真人,玉京洞主,对上清宫内诸人的见知自然比死宅的俞紫衣要多上许多,是以一路过来都是俞青书在跟俞紫衣解说。

      “看到白云子身侧为他捧拂尘的童子了没有?待会儿我到岩上,你也给我捧拂尘不?”

      俞紫衣不甚乐意:“你同我一般大小,怎的要我给你做童子?你看那位洞主也未带童子,我还不如给他捧拂尘去。”

      俞青书顺着俞紫衣的手指,看向西边岩上的邋遢中年,眉头一皱。“老君洞那边修的是《得道经》,跟我们的《度人经》掺不到一块去,你跟他做什么!”俞青书不无嫌弃,“我们三洞三经,功法不同,相互较劲,你怎的胳膊肘净往外拐?”

      “起码人家看着成熟。你看他那忧俞的眼神,那唏嘘的胡渣,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俞青书现在特别后悔教会了俞紫衣太多周星星的段子。

      “反正我不要给你当童子。”俞紫衣嘟起嘴。

      俞青书见诱拐不成,也不勉强,只吩咐道:“也罢。只是不准涨他人志气灭你哥威风。你若是听不清楚,可以坐去父亲那里,还有茶喝。”说着,轻巧地跃上了那块属于玉京洞洞主的岩石。

      众人只见岩上的青衣童子手执拂尘,笑容可掬。他虽身量不足,只有七八岁模样,却是香培玉琢,钟灵毓秀,令人见之忘俗。

      此时,太阳正好完全跃出云海,金色煌煌。玄元子用手指轻弹铜壶,众人只闻一声空灵恢弘的钟声在心头漾开。

      “三洞辩法,现在开始。今日辩题——南华一梦。”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
      梦哭泣者,旦而田猎。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
      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
      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
      君乎、牧乎、固哉!
      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

      俞青书心神触动。

      不知所谓书中世界,是否一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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