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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黄河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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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冬天,学习鬼谷派绝学,剑,术,势,奇门遁甲,阴阳占卜,天文地理,取百家之长,凡我所学,为我所用。
卫庄入门晚,师父教他剑术时,盖聂会自动避嫌。他会去鬼谷口的那棵树下坐着。
这天也是,只是他等的时间没有那么久,小庄过来时,表情是带着笑的。
尽管常人可能看不出来卫庄是在笑,但盖聂与他朝夕相处,他嘴角哪怕只是翘起一个小弧度,盖聂都会知道他心情如何。
“小庄,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卫庄坐在他旁边,靠着树干,像是看着天空,实则余光瞥着师哥:“我从师父那里听说,你来鬼谷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盖聂也笑,侧头看向他:“你来鬼谷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猜?”卫庄嘴角勾起,觉得今天的风儿很是喧嚣。
盖聂道:“和我一样。”
两人默契地唇角上扬。
“聂儿,小庄。”鬼谷子出现在不远处。
两人站定,“师父。”
“这一个冬天,我毕生所学几乎倾囊相授。”鬼谷子见两位徒弟面露不解的表情,正欲提问,抬手示意两人先不要说话,“我知道你二人奇怪,难道我鬼谷就这些东西?”
两个徒弟动作一致的收敛自己的表情。
“实则不然,小庄,你刚十六,聂儿十五,正是闯荡的年龄。纵剑术与横剑术我已经全部交予你们,如何将剑术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要靠你们在实战中的体悟,小庄入门虽晚,悟的能力却在聂儿之上,横剑术的要义,你已经领悟。第二次试炼的题目已经有了。”
“师父!”卫庄没想到会这么快。
盖聂不解,却也有些跃跃欲试:“师父,试炼的题目是?”
“蜘蛛想要捕猎时,会结出一张大网,而虫子往往看不到网的存在,飞过去会触动了蛛丝,这时候蜘蛛会根据方位,飞快前去,将猎物严丝合缝的裹住,放在蛛网上,当做备用的食物。”
“师父想说罗网?”卫庄反应过来。
“秦国相国吕不韦一手创建的杀手组织?”盖聂轻轻蹙眉,这也是师父在剖析七国局势的时候告诉他们的。【注1】
“罗网并非吕不韦创建,却在吕不韦手上发扬光大。吕不韦是天下第一大商人,商人重利,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依靠不同地方的消息差,谋取暴利。他用钱收买了许多人,也买了许多人为他卖命。”鬼谷子娓娓道来,“这些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吕不韦虽然不会武功,但他极会寻找人的弱点,晓以利害,进而让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为他服务。”
“所以秦王嬴政哪怕到了如今年二十一,到了亲政的年龄,依旧活在这样一位‘仲父’的阴影当中。”盖聂接过话茬,若有所思,“前年公子政破王弟成蟜之乱,其雷厉手段,想必让吕不韦生出了警惕之心。”
“韬光养晦,韬光是为了养晦,而不是一忍再忍,到最后妥协。嬴政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咸阳势必会有流血之夜而吕不韦发现他的野心,也定然不会留这样一个威胁在身旁。”鬼谷子淡淡评价,“此番我要你二人去一个地方。”
“哪里?”
“秦魏交接之处,近来出现了大量罗网的人,这意味着他们将要有行动,而我要求你们前去调查真相,作出应对决策。”
卫庄侧目,没忍住问:“师父,这次考验的又是什么?”
鬼谷子道:“鬼谷绝学的最高要义只有两个字,决与择。”他的视线扫过两位徒弟。
卫庄鲨齿竖在前面,双手交叠握在上方,道:“决断出价值高下,而后选择。”
盖聂则以为不然:“我认为应先做出选择,再做决断。”
鬼谷子并不臧否,只道:“先决后择,是为利;先择后决,是为义。然大千世界中,利与义到底应该有怎样的先后轻重,这就是要考验你们的。”
盖聂的黑马在前,卫庄的白马在后。从鬼谷出来,大地苍茫,仿佛仍未苏醒的巨人。
天上飘雪,落在两人的头发和肩头,积雪深重,两人的脚程并不快。沿着黄河向上游走,一路上经过韩国,魏国,来到秦国境内。
黄河仍然冻着,阑干百丈冰,一眼望不到头。
“师哥,你觉得罗网出现在魏国边境,意图是什么?”
盖聂沉吟片刻,道:“天杀地绝,魑魅魍魉,罗网出面,几乎都是为了杀人,这次想必有什么重要的大人物在,而这个人物地位举重若轻,甚至可以打破七国现在脆弱的平衡。”
“七国局势就如同这条河,表面平静,然而冰面之下,暗流涌动。”卫庄敛目,“师哥,你说谁会来打破这个平静?”
两人经过一片的枯叶林,林中有一座简陋的木屋,看着像是留与猎户野外栖息的地方。卫庄看到屋子,下意识的皱眉,盖聂道:“先将就歇息。”
“师哥,这么脏,你也认得?”卫庄一边嫌弃,一边跟着师哥的步伐向前。
盖聂伸手推开门,数月未动,灰尘飞散,激的卫庄伸手拂开尘土,等尘埃落定,才看向木屋内,“看样子,大概有两三个月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盖聂翻到了引火用的东西,“好在东西一应俱全,木板遮风挡雨,这里有瓦罐,可以烧火做些热汤。”
卫庄已经自顾自的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懒散道:“辛苦师哥了。”
盖聂习惯了,卫庄就不是个服侍人的主儿,富贵锦衣,极会享受,亲自做?除了亲自杀人,剩下的能找人服侍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动手。
卫庄看着盖聂动作,盖聂去凿冰,搬回来一块后加热,先洗了一下瓦罐,而后煮上热水,从马上卸下来肉干和面饼,切成小块放到瓦罐里,煮成一锅汤。
往瓦罐里加酱料,整个屋子都变得香气四溢,盖聂余光瞥见卫庄离的越来越近,嘴角不动声色地上扬。
“师哥,还没好?”卫庄忍不住嗅了嗅。
盖聂将勺子往瓦罐一放:“你来?”
“还是师哥先来。”卫庄敬谢不敏。
“这时候你倒想起兄友弟恭了。”
等了一会儿,肉干和饼被煮透了,盖聂将其从火上移开,留着炭火取暖。他给卫庄多盛了一些干货,自己则是多了些汤水,看着都是一碗,其实量完全不同。
吃饱喝足便是休息,一夜无梦。盖聂醒来起夜,皎月已经沉到地平线下,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红晕已经出现,最外圈是紫色,而后是蓝色,接着是橘色,最核心的地方布着红色,霜满大地,他提着剑不知不觉地朝着黄河走去。
今天去凿冰的时候,他看到了这条河,却没有办法看到这条河的全貌。
鬼谷有淇水,水势不大,小山丘引来的瀑布在阳光照射时,有飞泉漱玉之感,分外漂亮。
然而这样宽阔的黄河,它动起来会是什么样?
仿佛被诱惑,盖聂走上冰层,月色与雪色间,他是第三种绝色。孤高,冷傲,疏离,提着剑站在冰中央,月光让冰面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冰面很滑,他的动作显得柔和,清冷,不似在地面的凌厉。但这种柔和并不是春风化雨般的柔和,而是自剑势向下,到脚下所踩的冰面,开始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他仿佛不在人间。
何为道?他的道又在何方?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切都是流动的,现在他脚所站的位置的河流,已经不是他刚踏上时的那条河流。五帝之后不见三皇,夏商周后不见五帝。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切都是变化的。
天下久分,其势在合。便如这河水,即便在冬日阑干百丈冰,可内里依旧向着东方,奔流入海。
卫庄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两人原本坐在床上打坐当做休息,盖聂所在的地方早已经变凉,可见师哥离开了很久。
“师哥去哪儿了?就算起夜也不需要这么久吧?”卫庄蹙眉,他拿起横放在膝盖上的鲨齿,起身朝外走去。
朔风似乎有着别样的韵律,有人的剑改变了空气流动的方向。卫庄朝着黄河冰面出发,不多时,远远看到了师哥于冰上的剑舞。
东方天光大亮,流金般的阳光倾泻在冰层,光芒不可直视,一轮红日从盖聂的背后冉冉升起,他向前一刺——
那一剑刺的温柔,虽不迅疾,却势不可挡,背后的红日仿佛被他击穿。
长虹贯日!
盖聂将剑刺入冰层,向下,向下,一路向下,直到整个剑身都没入冰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他。他单膝跪地,额发散落在眼前,额头的汗水低落在冰面。
我找到自己的道了。
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那声音起先很弱,几乎难以捕捉到。而后以剑所在的位置为中心,裂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师哥——”卫庄大喊,颈间青筋暴起,眼睛中露出恐惧。
他在害怕,他害怕失去。
冰裂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一个封印被打开,汹涌的水势渗入了每条缝隙,进而加剧了分裂的趋势。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而后裂成一块块,彼此分割,成为一座座小型孤岛。
“回来——!”卫庄提步跃起,借助浮冰的力量,轻功兔起鹘落,朝着盖聂的方向去。
盖聂起身朝着这边过来。但造物主的力量是无穷的,甚至是可怖的,盖聂的这一剑打破了这种封印,成为了春天到来的讯息。
无数的冰块反射着阳光,令盖聂的举动就像一片鸿毛,被巨大的冰块洪流推向下游。
卫庄还要再向前,被盖聂的一声“回去”给逼停,他看到盖聂最后的口型:等我。
只是眨眼之间,两人之间便拉开了近百丈的距离。河流湍急,冰层硕大锋利,相互挤压,需要全神贯注才不至于被撞击到水中,被携裹着向前。一旦摔入水中,很有可能被巨大的冰块撞击,进而受伤,凶多吉少。他艰难地分出精力去看盖聂,却只能看到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卫庄回到岸上,筋疲力尽,自然之力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几乎不可翻越的高山。他气息喘的很急,握着鲨齿的手虎口已经出现裂痕,红色的血从伤口慢慢渗出来。
他仿佛不知道疼痛,驻足原地,看向那条奔涌的黄河,思考这条河流过的所有区域,思考着去找师哥。
盖聂不会死,我们还没有决战,他怎么可以死!
他怎么敢?
师哥的那句“等我”,就像钉子一样将卫庄死死地钉在原地,倘若他离开这里,师哥回来找不到人,是会独自前往目的地,还是返回鬼谷?而他,又该何去何从?
卫庄没有动,他站成了一块石头,一块望向水天交接处的石头。天气是如此的好,可他感觉到了冷。
等到日暮时分,卫庄感觉到饥肠辘辘。没有师哥,一切都要自己亲自动手。
临水照影,他蓦地一愣,觉出水中那人有些陌生。
不知何时,他的头发,经全白了。
他在这里等着。
从化雪伊始,到三月桃花灼灼,卫庄一直没等到他想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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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里和动画有出入,剧情需要做了这个改动】
下章有“新”角色解锁,猜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