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授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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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难忘，因为卫庄此前并未吃过这么寡淡的食物。就像水一样淡，只是少许加了些盐在其中作为佐味调料。
卫庄吃过好吃的，难吃的，能忍的，不能忍的，却是第一次吃到这样感受到食物本味的。
师哥一定是个并不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卫庄忍不住想。
虽然觉得这菜极为寡淡，卫庄还是吃完了。
用过饭后天便彻底黑了，师父吩咐：“小庄，你今天刚来，不做夜间训练，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为你二人上课。”
师父说罢先起身离开，卫庄正欲紧随其后，盖聂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卫庄又跪坐回去，心想，这位师哥这是要给个下马威？【注1】
“小庄，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盖聂的声音带着笑意。
卫庄不解，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不在意：“何事？”
盖聂指了指桌上的三个空空如也的盘子，“菜，我做的，碗，总不该还是我来洗吧？”
卫庄侧目，觉得这也称得上是分工合作，于是伸手去收拾。
只可惜他此前从未经手过这种事，拿起三个，摔了两个。师哥的脸色都变了，直接抬手止住了他。
卫庄的目光从师哥的手看向师哥的脸：“师哥？”
“算了，还是我来。”盖聂无奈，鬼谷统共没有几个容器，被小庄这么一洗，怕是以后就没得用了。
卫庄将手收回去。
盖聂眉梢一挑，“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卫庄将目光重新放到了桌上：“你猜？”
盖聂将盘子收好，拿去河边清洗，卫庄跟在他身后一丈内不曾远离，看到了他做的一系列动作。
“没做过这些？”盖聂问。
“有旁人做。”
卫庄在韩王宫虽然身处冷宫，也犯不着亲手来做这些。
盖聂将盘子放在木架上，“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了避免以后我们吃饭用手抓，这事以后由我来。”
卫庄从善如流。
“你，可以负责狩猎。”
卫庄没有反驳。
是夜，卫庄睡在自己的房间。
鬼谷的规矩果然名副其实，偌大的谷只有三个人的房间，师父的，师哥的，他的。他和师哥的房间靠近，称得上是面对面。不过两人的房间都在山涧旁，夜里也能听得到小瀑布的声响。卫庄第一天过来，有些不习惯。
他其实十分不喜这些不习惯，因为这证明他对环境的变化还没有适应。
雪上加霜的是，手很痛。
白日里那一剑，虽然没有造成明显的伤口，但还是让肌肉撕裂，卫庄不知道这需要多少天才能完全治愈。看不见的伤口不致命，但令人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放在上面。
他躺在床上，薄衾在初秋只是有些微冷，也还是可以忍受的，伤口的火辣辣转移了身体对天气的感受。
瓦片的缝隙间能让人看到天上的月亮。
今夜的月很亮，卫庄才想到今天是十六，月光如练，几近白夜。甚至在师哥洗涤的时候，他能够看到师哥白皙的后颈。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秋蝉发出最后的嘶鸣，听起来如此声嘶力竭。
就在这时，窗户发出一声动静。
卫庄的眼睛倏地望向窗棂，鬼谷，这样的夜晚，什么人会造访他的屋子？
从前在韩王宫，没有什么人会造访冷宫，人们巴不得远离这样的瘟疫。他常年看到的只有一棵桃树。那棵桃树意外的繁盛，总有宫女忍不住靠近，抒发自己的少女情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然而她们的命运，也如同落花成泥。
卫庄的目光重新望向窗棂，他手握着白天的断剑，心道不论如何，都会将这人斩杀于剑下。
窗开了，盖聂的脸被月光照亮。
盖聂手中握着以一个小玉瓶，他身姿轻盈，从窗棂跃至伪装的床前，瞥见眼睛有神的卫庄，失笑：“原来你没睡。”
“师哥这么晚造访，总不会是为了切磋剑法吧？”卫庄起身，看向盖聂。
他本意并不想说这句，只是受了这月色的蛊惑。盖聂隽秀，总是能不动声色，卫庄心中上了多重防备，才不至于坠入这小师哥的笑意中，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笑意。
“你初来乍到，我又怎么会欺你。”盖聂将手中的小玉瓶放下，“这瓶中的药物是从前师父留下，药效极好的，留给你。”
盖聂看向卫庄的虎口，借助月色，那里已经是通红一片，可想而知，伤的有多重。卫庄这人不动声色，却能忍受这样的痛苦，“白日比剑，我胜你一筹——”
“总有一天，我会胜过你。”卫庄不等他说完，便脱口而出。
小庄真是好胜，以后赢了他，他是会伤心的吧。
盖聂想到这一层，心中微哂，道：“我今日胜你，因为你初来乍到，而我习得纵剑术已经有数年之久，算不得光彩。等你横剑术大乘，我们再来切磋。”
卫庄的目光转向他，仿佛这时候才愿意看向他：“你说的是真的？”
盖聂觉得这小师弟实在是有意思，师父这么多年寻觅师弟，也算是寻来了能和他匹敌的对手，“你是我的对手，我骗你有什么意义？我们总是要对峙的。在那之前，足以匹敌的对手才能让自己的剑术有所增益。”
盖聂离开后，卫庄将那药涂在手上，一番火辣辣后，果然清凉了很多。
他重新躺在床上，看到皎皎月光，想到了师哥。
想着想着，睡着了。
清晨，卫庄被一阵有规律的钟磬声吵醒。
水旁有树，树上悬钟，一个转换装置放在河边，通过水流蓄积能量，杠杆在固定时间撞钟，甚是精巧。
卫庄洗漱一番，前往师父所在的大堂。盖聂已经跪坐其中，他走到盖聂身旁，跪坐下来。
鬼谷子颔首，“今日我们所讲的，就是天下形势。若要纵横，必先捭阖。审时度势，洞若观火……”【注2】
卫庄听的很认真，中间不自觉的窥了盖聂一眼。
盖聂抬手指了指额头。
卫庄蹙眉，师哥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自觉地抬手，摸到了发带外的一绺头发。
盖聂眼睛中带上笑意。
卫庄收敛视线，这绺头发总也不长，束进发带，又会自己蹦出来。他不再做徒劳功，手重新放在腿上，目不侧视。
“当今七国，齐楚燕韩赵魏秦，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燕国有太子丹，然则国君昏聩；韩国王孙韩非集法家之大成，可惜父亲软弱；赵国原本有称雄之力，可惜长平与邯郸之战，消耗国本，国势衰微；齐国内部倾轧，乱在宫中；魏国，信陵君窃符救赵，声名日盛，魏王恐他危害自己的地位，如此不能容人之君，已经没有指望；楚国……楚考烈王身死，不久前，春申君为门客李园所害，楚国之衰，已然埋下伏笔。”
“师父的意思是，秦国将成为那个暗涌的源头？”盖聂分析道，“去岁，秦王政年二十一，将亲政，王弟长安君成蟜假意攻赵发动叛乱，被嬴政镇压。国政虽有吕不韦把持，但此人潜龙在渊，飞龙在天，必有一番作为。”
卫庄的手虚虚成拳，聚精会神，听到这里脱口而出：“那韩国岂非危在旦夕？”【注3】
鬼谷子看向卫庄：“你意在韩国？”
卫庄略作思忖，沉声道：“我以为此番韩国合纵连横，以小博大，未必不能绝处逢生。”
鬼谷子点点头，看着他二人，“看来你二人已有意向。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这一年中，小庄——”
卫庄挺直腰背，看向师父。
“我将传授你横剑术，你的师兄盖聂习纵剑术。剑的招与式，变化，需要你们从实践中领悟。这个冬天，你们将会面临第一次考验。不论你们最后谁站着，又选择了什么样的路，都当谨记我鬼谷派的话。”
鬼谷子广袖一挥，一把剑凭空出现在门外，插进泥土里。
两人不约而同侧身，看向院中那把剑。
那剑古朴无华，纹路大繁若简，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卫庄看向盖聂，盖聂的视线也恰好落在卫庄身上，两人皆看到对方眼睛中毫不掩饰的战意。
彼时热血炽盛，年少桀骜。手中有剑，心中有火。既然暗流涌动，何不凭借暗涌，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在这风云际会的年代，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授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