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影》林素秋

8、欲明心

　　从先生那里，才听到了那个人的真相。
　　我第一眼便不曾认错，那尹慕云，是出名的浪荡公子。随兴玩弄着对他倾心的女子，兴致过了，转手便丢弃。琼奴之前有无数的例子，便连他们朝中大司马的女儿，也被他引诱出走，如今不知生死。
　　那眼，果是深渊。跳下去便粉身碎骨。
　　琼奴……便是粉身碎骨了。是自削壁堕下，其下是雪谷千仞，寸草不生，绝无生理。一切都只因那个甜言蜜语，哄骗女子芳心的骗子。
　　大殿里，四下无人，我哭倒在地。
　　“婉儿……婉儿侄女。”
　　先生扶起我，近了，才见那鬓丝，隐隐杂了白发。
　　“悲喜难除，这岁寒宫，侄女，你还是不要再留了。”
　　“可万一师哥重来接我……”
　　“他不会重来了。”
　　先生萧然微笑，指了指自己右胸。
　　“一剑对穿。这是你师兄亲手刺的。”
　　“为什么？”我惊声，“师兄绝不会对长辈拔剑！”
　　先生苦笑：“婉儿，你不知道。人心难测。”
　　“不可能！”我哑着嗓子，“绝对不会是师哥！”
　　“我不会认错，就是那年轻人。”先生仰起头，“下手时还是斯斯文文的模样……”
　　仿佛回忆般的，苦笑起来：“一句话的礼数都不缺。‘晚辈失礼。’话声还没落，便是一剑穿身……唉，不过为了那把剑罢了……”
　　“剑？”我惊讶，“什么剑？”
　　先生苦笑，指了指大殿中的一个空匣子：“明心剑。铸兵谱中，所谓神魔难测的利器。道心者得之可达天道，魔心者得之，永堕邪门。”
　　他不再说下去，而剑，显然已到了想得到它的人手中。
　　那是将要推翻天地的凌乱。若是师哥也会狠毒绝情，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
　　——不，师哥已有了寒月，那是与他相配的剑。琼奴告诉过我，宝剑若逢其主，不可更。
　　我试探着开口：“师哥用的，就是明心剑？”
　　先生的脸色停了片刻，继而摇了摇头：“不是明心。是那柄剑……是寒月。”
　　果真是寒月么？是那柄清雅疏淡的剑，挥动时银光洒落，如皎皎月华。那怎会是杀人的剑？——那执剑的人，又怎会让这剑染血？
　　要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寒月，是最干净的剑。不论多少人死于剑下，那剑刃，都不会染上一丝血迹。干净得仿佛独处尘世之外，染不上人间尘埃杀戮，光华皎洁，如霜夜，清冷月华。
　　“明心自有明心的主人，不是其主，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
　　凉凉的笑容自先生唇边展开，一缕缕弥散成眼前的血丝。

　　竟不知是怎样便离了山。那三两日，懵懵懂懂，说出口的不知是什么，好端端讲着话，便滴下泪来。夜半惊回，一次次是师哥拿了剑对着我心口，近了身，那熟极的面孔上，竟是尹慕云那双邪幽的眼。要么，便是身在崖边，那尹慕云冷笑着步步逼近，再在堕崖的一刻，惊叫着醒来。
　　师哥……原来，不过如此。
　　素衣是冷，青衫是寒。一般凉薄，何必分彼此。
　　第三夜，挣扎着自梦中醒来。将挡在眼前的发丝别回耳后，望窗外，漫天依旧是浓云。
　　梦，是真该醒了。

　　又两日，便离了宛宁。
　　同行的是桓书，教我医药的师兄。至此，隔绝尘世，整有三年。

作者有话说

　　婉儿的思维混乱是因为作者的思维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