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完结以后》茶己昭

64、破障

　　小院的大门被层层锁链封锁着，沉均只是轻轻一碰，它们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同时发出尖锐的声音，那种刺耳的声音是由无数句话语组成的。
　　他想过直面萧浪真正的心障时会面对的无数个场景，甚至已经做好了直面他最疯狂时期的准备。但是当白绫脱落，锁链退却，他没有想过自己看见的会是这座小院。
　　他从来都没有走出去过。
　　沉均伸出手，握住一根锁链，试图将它扯下来，与此同时那刺耳的声音开始往他脑子里钻。
　　他恍惚看见了在某个雨夜，一行人怒气冲冲地推开萧家大门，叫嚣着要杀死一个四岁的孩子。
　　怒骂和哭泣，尖叫和吵闹，混乱不堪。
　　“留着他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凭什么要我们萧家来承担！他们长生宗呢！”
　　“这个孩子是祸害，他就不该出生！”
　　随着他用力地扯下锁链，那些声音戛然而止，沉均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被影响到的心情，那种汹涌澎湃的情绪险些将他也掀翻，谁能想到这一切都被一个四岁的孩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然后是第二根锁链，它似乎满是冰霜，连带着声音都满是冰凉的讽刺意味，会将冰霜蔓延进每一丝缝隙里。
　　声音的主人是娥芸，沉均记得萧浪和他提起过她的事，但没想到她会影响到萧浪。
　　“天资不够的人，不如早点轮回，不是吗？”
　　“我那么爱她，怎么可能看着她在世上受苦呢？”
　　她并不是针对萧浪，却难免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仿若冰棱的锁链断成了无数个小节，砸在地上碎成了飞灰。
　　“你父亲，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君子之剑，即是荣誉，也是责任。”
　　“你可是萧家唯一的孩子！”
　　“是他杀了张师弟！”
　　“天哪，我不要和他住一起！我还不想死！”
　　“娘希望你也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他果然是魔头！剑阁逐他出门是对的！”
　　“你知错了吗！”
　　“我要是他，克死自己母亲，肯定已经羞愧地自刎了。”
　　“看吧，和他扯上关系准没有什么好下场。”
　　“从今往后，岁封便交予给你，你不会让娘失望的吧？”
　　层层锁链一一崩毁，沉均从那汹涌澎湃的浪潮中醒悟过来，抬头看向木门，上面还有最后一个。
　　但那不是锁链，也不是其他任何封锁的东西，那是一个精心编制的结，精美而复杂，就这么挂在上面。
　　沉均拾起这个结，好似能够看到在灯下编制这个结的妇人，她在完成之后，将它紧握在手心，贴在胸口，喃喃道：“惟愿我儿今生安康，岁岁长乐。”
　　而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一时间寂静无声。
　　沉均推门而入。小院里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没有什么大变化。
　　孩童端坐在屋檐下，低着头，看着地上枯萎的花朵。
　　沉均坐到了他旁边，偏过头问道：“你为什么会呆在这里？不出去看看吗？”
　　孩童头也不抬，只是看着枯萎的花朵，未曾移开目光：“因为娘说，外面有吃小孩的怪物。”
　　沉均伸出手，将那支枯萎的花朵拾起，原本已经凋谢的花居然重新昂起，再次绽放。
　　在孩童惊讶的眼神之中，他将花朵递到了孩童手中。
　　“你不想自己去看看吗？”
　　孩童小心翼翼地护着花朵，闻言抬起头，露出怯怯的目光：“可是娘说外面有怪物。”
　　“不管外面有没有怪物，也不管谁说，你只需要明白，你想去吗？”
　　对于他，这似乎是一件艰难抉择的事，孩童的双眼满是迷茫。他低下头看着手中娇艳的花朵，顺着看向院里的其他花朵，它们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了院外，在他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呆呆地看着它们消失在转角处，然后看向沉均，小声道：“我想。”
　　终于等到了回应，沉均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站起身，朝着孩童伸出手：“一起去吧。”
　　——
　　重返人间的感觉真是不一样，沉均甚至花了点时间认清这里确实是他的清雅殿，而不是又一个幻境。
　　他看向旁边的萧浪，对方却似乎比他苏醒得要早，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
　　神魂相连，他能看见的，萧浪一样知道，其中不乏连他都是第一次知道的东西，涉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更何况还包括了一些事关重大的秘辛，他忽然有些担心起萧浪知道过后会不会翻脸。
　　萧浪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移开目光，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我那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啊，想不到尊主竟然是这种人。”
　　沉均：“......”
　　他还是更喜欢那个内向羞涩一点会喊他哥哥的。
　　“咳咳，师兄，可有什么不舒服？”
　　沉均回过神，这才发现清雅殿内还有其他人，人还不少，顿时背脊一僵，他谴责似地看向萧浪，而对方却一脸无辜。
　　眼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尤其是那个姓萧的，楚秀皱眉：“既然心障已破，魔尊还是快回北陆吧。”
　　萧浪笑脸盈盈地看着他，陈述事实也像是挑衅：“那可不行，还没有举办合籍典礼，不过我也不介意在魔宫举行。”
　　楚秀：“......”
　　简直是得寸进尺！他连忙求助地看向沉均，希望他能说几句灭灭这个姓萧的威风。
　　沉均摇摇头：“你心障已破，如今最关键的应该是巩固心境，争取早日突破渡劫。”
　　萧浪挑眉，故作委屈：“可是这不是尊主答应的吗？破障后便举行合籍典礼。”
　　沉均：“......理应如此，但是......”
　　“尊主莫不是想反悔。”
　　“没有的事。”
　　“那为何要推迟？难道是尊主害羞了？”
　　“......莫要胡说。”
　　眼看着两个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眉来眼去，楚秀是知道彻底没救了，他匆匆丢下一句“宗门繁忙”，便先行告辞了。
　　好不容易说服了萧浪先行巩固心境，沉均才松了口气。
　　萧浪入定，楚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现在就剩下了几个人，嗯？怎么还有个不认识的人。
　　沉均看着甯枝，甯枝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欣喜，反而有些愁容，总是欲言又止，李小明也是沉默至今，小山雀倒不用管，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的表情看上去也不像开心，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愁归愁，该谢的还是要谢的。沉均对着甯枝颔首：“多谢前辈相救。”
　　甯枝忽地笑出声，让那凝重稍微散了一点，她连忙挥手：“别叫我前辈，我可担不起。”
　　客气完了，还是有正事的，她扫了一眼李小明，提点道：“还没有结束呢。”
　　上有天眼，点到为止，她也不便多说了。
　　不用甯枝提点，沉均也知道远没有结束，毕竟他的本体现在应该在上界，是什么情况连他也不知道，神魂之境中他是斩断了天魂地魂，还拒绝入无情道，但是现实之中，这些一样都没有改变。
　　事已至此，甯枝也做完了自己应做的事务，该回东陆了。她瞧了一眼又做回那个神神叨叨的穷酸书生的巨冉，转念一想，觉得还算用得顺手，便打定了主意：“你跟我回东陆如何？到时候去了冥界你便是我助手。”
　　她说是询问，实则是胁迫，不然现在已经解开他脖子上的丝带了。
　　巨冉本以为被拉出来占出天道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这还要被强征苦力，他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把委屈吞进肚子里，挤出不那么别扭的笑容：“能为大人效劳，实在是小生三生有幸。”
　　眼看着就轮到自己了，李小明耷拉着脑袋，很是沮丧。他心中忐忑不安，害怕沉均因为他一直没说清楚情况而找他茬。
　　但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沉均将他的害怕心虚看在眼里，并没有为难他，只是问道：“你以后要如何？”
　　“什么？”
　　准备好了一肚子托辞的李小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一上来就问他知识盲区。
　　沉均耐心地解释道：“你已经不再是系统，也不是天道，仅是一个凡人，往后要如何安排？”
　　李小明没说话，小山雀就插嘴了：“当本座坐骑也不错，你虽然现在看起来寒碜，但是考虑到曾经的身份，也还算拉风的坐骑。”
　　这都到头上撒泼了，李小明却敢怒不敢言。他轻叹道：“做凡人也不错，当系统当烦了，连个实体都没有。也许死了后能进轮回，也许回归天道，算啦，还早呢。”
　　“谢谢你。”
　　李小明对他这态度好不习惯，觉得背脊毛毛的，他一句“感觉像交代后事一样”还没说出口，忽然见沉均身形一晃，向前倾倒，他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却见人已经紧闭双眼，似乎陷入了昏迷。
　　自从他在东陆引来雷劫之后，沉均的神魂就处于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似乎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他将人扶到了椅子上，惶恐地看了一眼入定的萧浪，现在这里就他们三个人，沉均又昏迷了，等到萧浪清醒过来不会宰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