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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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春雨，如饮甘露。
迟星含着唇舌间的那点酥麻，只觉一抹清朗如月的气息沁入心脾，吐息间便带了些秋濛山舍独有的梅花香。
属于秋濛山舍主人的记忆如细雨般沁润着他的大脑。
那些他曾经只在梦境中、幻境中看到过的模糊景象，如今全部清清楚楚地跑到了他的脑中。
原来他的那些梦，并非子虚乌有，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迟星看到了长风扫过秋濛山，迟修尚未年老，他站在鹿林柴扉前向他招手。
他看到了龙泉城的漫天硝烟，他摘下的银色面具被马蹄踏得粉碎。
他看到了琅城的深宫红墙，重重围锁的寝宫，还有他跨不过的那道宫门。
迟星看到了……红霞落满孑山山脊，金色云海遮挡了山下人间，太子方泽骑着俊马从那片红金交接处疾驰而来。
他一身紫衣，头戴金冠，扬起的每一根发丝都朝气蓬勃。
他在阿星面前勒住缰绳，带起的疾风吹起了阿星的衣袍。
他俯身抬起阿星的下巴，只用鼻尖抵着迟星的鼻尖，兴奋地说道：“今日寻到一味良药，甜的，我命人做成了药丸，免得你终日受喝药之苦。给你尝尝。”
不等人同意，他含住阿星的唇，撬开贝齿，吮吸片刻，方将一颗药丸送入阿星口中。
甜。
带着草药的苦涩味。
迟星细细品着这记忆中的甜与苦，脸上有点烧，他不由自主地揪住方泽的衣领。
方泽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轻揉着他的后颈，问道：“怎么啦？难受吗？”
迟星扑棱着眼睫，望向方泽眼睛深处。他从那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瘦瘦白白的脸，一头短发，是一个十八岁大学生的模样。
迟星这才恍然记起，他叫做迟星。
被苏医生干预过的属于迟星的记忆也同时涌入脑中，夹杂着前世的记忆，迟星一时有点乱，他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他松开方泽的衣领，目光在方泽脸上游离了一番，而后推开他，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
方泽被他看得哭笑不得。
他再次温声问道：“怎么啦？”
迟星看着他如瑾似玉的脸，许久，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方泽，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方泽有点懵。
当他意识到迟星口中的“我”是有别于“阿星”的“迟星”本人时，方泽终于明白了阿星刚刚所说的“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可是方泽还没来得及回答，迟星的眼睛就已经红了。
迟星从记忆里清清楚楚地看到方泽有多爱阿星，那是踏破国仇与家恨、辗转千年也无法泯灭的爱，而迟星与方泽认识不到三个月，两人关系仅靠一纸协议维系着。
“行吧。”迟星蜷起脚退后一点，颇有些委屈，眼泪已经快要出来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小傻瓜。”方泽过来摸他的头。
迟星却躲开了。
他抽搭着鼻子，故作平静地说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过去的龙泉小殿下，很抱歉，我并不是他。”
他说着，越发觉得委屈，扶着椅背起身就想逃，却被方泽捉住了脚踝。
那只手温凉而有力，像寒夜的玉，手心却是烫的。
曾经无数个欢愉的夜晚，方泽握着他的脚踝，将吻落在他那玉珠般的足尖。
酥麻的痒感直冲心门，迟星赤着的足抽动了一下。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口中说自己不是阿星，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每一点感受。
迟星觉得自己要精神分裂了。
“我、我要走了。”迟星结结巴巴说道，“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孑岛的家。”方泽微笑着看着他窘迫的模样，站起来牵他的手。
迟星却将手背到身后，慌张往后退：“我、我不回孑岛。”
方泽眼中噙着笑，探身问他：“为什么？”
迟星嘟囔道：“孑岛是你和他的家，不是我的。”
“他？”方泽挑了挑眉，眼尾飞扬着，“你这是在……吃自己的醋吗？”
迟星哑然。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些奇怪的话，生这些奇怪的气。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想生气。
迟星决心要静一静，先躲躲方泽再说。
他扶着椅背起身一跳，没想到居然如轻羽一样腾空而起。
他被这突发情况吓到了。
他愣了一秒，旋即控制着自己落在百米之外的屋顶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双足，羊脂玉般的足背没入雪中，他动了动脚尖，灵活而轻盈，一股奇怪地力量在他身体里涌动。
迟星第一次意识到，他拥了不死人的特殊能力。
迟星站在屋顶，回头去看方泽，他依然站在原处，风雪隔在他俩之间，迟星看不清他的脸。
方泽一定很希望，留下来的是小殿下阿星，而不是迟星。迟星心想。
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委屈，迟星转过身去，抬脚一跃，消失在秋濛山的雪夜里。
方泽捻着手心那点凉意，垂眸看着迟星留下的浅浅脚印，不大，修长纤巧，是他熟悉的形状。
他嗤笑一声，弯了弯唇。
看来还得靠哄。
迟星踏枝飞檐，很快便到了秋濛山居门口。
他掌握得很好，已然喜欢上了这身轻如燕的感觉。
谁知，人还没出门，便被一群小姑娘给围住了。
桑青带着几名姐妹跪在山居门口，齐声问道：“主人要去哪？”
迟星怔了一下，恍然明白她们叫的是他。
迟星想起来，桑青是阿星亲手做的石像人，恪尽职守在这守阵，一直守了一千多年。
石像人对自己的主人都是忠贞不二的，桑青跪着说道：“主人去哪，请带上我们。”
迟星垂眸，有点犯难。我连自己都养不好，还怎么养你们？
迟星轻咳一声，说道：“你想去哪，就去哪吧，不然留在这里，也不错。”
桑青却再次跪拜：“桑青誓死追随主人。”
“那……”迟星想着先脱身为好，肩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
一个温暖又坚硬的胸膛贴近迟星的肩背，方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现在要将你们的主人绑去孑岛，诸位不阻拦的话，孑岛就是你们的新家。”
小姑娘们发出一声惊呼，纷纷红着小脸觑向方泽。
迟星惊讶地看向方泽，却见方泽弯着眉眼，脾气出奇地好。
迟星咬咬唇：“我觉得我应该回学校。”
方泽轻碰了下迟星的唇角：“我不觉得你现在的情况适合回学校。你是准备渴了就随便逮个人咬，还是让我每日守在学校让你咬。”
迟星震惊地看他。
“哪日养成了规律的进食习惯，我便哪日放你离岛。”方泽一本正经地说着，牵住了迟星的手，“想要早日获得自由，就得自己努力，学会克制。”
迟星被他拉得跌进怀里，脸贴在他玉白的锁骨，抬眸便看见方泽侧颈那小小的孔，那是他之前吸食留下的印记。
迟星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完了，他又渴了。
方泽抬手一挥，面前便出现了一扇门。方泽拉着迟星推门而入，他神色淡淡地回头看了眼：“跟上。”
桑青早已料到，点头答：“是。”
跨过门来，便是孑岛。
之前托辞失血过多没力气回岛，都是鬼话。
孑岛，山庄顶层。
秦伯焦急地在房中踱了一整夜。
秦启和穆尘都已经回岛，少爷还没回来。
而刚才那番躁动，更是让他心脏病都快犯了。
湖底神像异动，双塔凶兽惊醒，西边的小岛沉了两座，整座孑岛犹如地震般晃动。
正当秦伯担心孑岛是不是要沉了时，忽然又平静了。
秦启扶着爷爷在椅子上坐下，忽听“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少爷牵着迟星跨进门来。
秦伯老泪纵横，起身相迎：“祖宗耶，可算回来了。”
不成想，两人身后还跟了七个漂亮小姑娘。领头的那位，凤眼玉面，高挑修长，一看就不太好惹。
秦启眯了下眼。
“安顿一下她们，”方泽简短地命令道，拉着迟星继续走，“不要来打扰。”
秦伯喜极而泣：“是。”
桑青还要跟去，却被一堵墙拦住了。
那堵墙是个男人，个子很高，皮肤麦色，寸头，浓眉大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少爷的卧室，不能进。”秦启说道。
“我得保护主人。”桑青认真说道，眼里没什么情绪。一千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主人百步之遥，她必须守在主人身边。
“现在保护你家主人的，是我家少爷。”秦启笑道，“我们不妨……偷偷懒。”
摘星阁。
仆人布置好一切悄悄退下。
迟星原本还不肯进屋。
可一旦进了这间屋子，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便像海浪一般将他席卷。
迟星想起来，挂在书案后的那幅寒梅图，正是当年阿星亲手画的。
那日，画才画到一半，方泽突然回来了。他喝了些酒，带着点不高兴。他将阿星抱到自己腿上，一点一点吻着他的后颈，吻到后来，直接掰过阿星的脸。
以至于，阿星最后的落款，都写歪了。
还差盖章时，方泽已将他抱到案上。红泥被蹭翻了，弄得到处是。阿星生了气，方泽便捡了那印章，往自己身上一戳。
他眼里带着痴狂：“只要你想要，我都是你的。你要是不要？”
迟星惊得往后一退，撞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这书架虽没有起居室那座“顶天立地”的书架庞大，但藏书也颇丰。
近千本书册，都是阿星曾经朗读并批注过的。
迟星随手翻开一本，是一首《诉衷情》的小令。
那些年，方泽总是千方百计找些书来让阿星读给他听。
方泽最爱听的，是阿星为他读情诗。
那夜下雪，天寒地冻。
方泽让仆人将房烘得很暖，阿星体虚多汗，只穿着一件薄衫，窝在他怀里为他朗读。
时至深夜，阿星读到这首小令时，已困得睁不开眼。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阿星声若蚊蚁，强撑着精神念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①
方泽却咬着他的耳尖，说道：“阿星为我念着这透骨情话，可有一点点真心？”
阿星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往他怀里挪了挪，隔着衣物在方泽胸口轻轻亲了一下，而就在触碰到的瞬间，阿星惊坐而起，惊恐地看着方泽。
方泽只注意到他的惊恐，没有发现那个吻。他反倒握住阿星的指尖，自嘲道：“哄我一次不行吗？一次也好。就当骗骗我。”
阿星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他不敢相信。
他光着脚跑下床榻，跑出门外，站在银杏树下，抠着自己的断指，仰头看着天空飘落的细雪。
“阿星哥哥。”
阿星惊回头，只见石像人夏夕阴恻恻地站在廊下，眼中闪着红光。
她说话的口吻与先生一模一样：“今日功课做完了吗？”
迟星只觉头皮一麻，放下书，转身看向窗外。
细雪纷纷。
孑岛果然也下雪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迟星突然想起先生的一句话：“雪停之前，我们会再见面的。”
迟星呼吸一窒。
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迟星回头，只见方泽拿着套干净衣物，指了指浴室：“洗澡去。”
迟星蜷了蜷指尖，又结巴了：“不、不洗。”
方泽走近，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想什么呢，天亮之前，我得将你喂饱。”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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